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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思恋故乡的炊烟


作者:琴声悠扬 进士,6449.6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516发表时间:2015-05-29 06:56:02

久居闹市,我已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乡下的炊烟了。岁月就像一条线,线越来越长,我是放飞天外的纸鸢,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扯断那一端乡情的羁绊?
   我的家乡像一块其貌不扬的土坷垃,融进浩瀚的黄土高原,一点也不显眼,它土一样的屋顶,土一样的院墙,土一样的南瓜后面土一样的婆娘。黄土地里生长出绿的黄的植物,经过季节的变化,烈日的烤晒,终会燃成家乡上空袅袅飘散的炊烟。
   清晨,小村朦胧中醒来,东方才显出鱼肚白,晨雾在房前屋淡淡地浮起,鸟儿从树梢飞出,露珠在庄稼的叶子或草尖滚,炊烟丝丝缕缕散淡在一座座长了青苔老屋的上空,融进乳白色的晨雾。农人们荷锄挑担、牵牛推车走出村庄,伴着牛铃、鸡鸣、狗吠、虫啼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正午的阳光下,炊烟若有若无,农人顶着阳光回村庄,远望着,一缕淡淡的炊烟牵动着他们的饥肠,婆娘炉前晃动的身影,成了他们全部的希望。黄昏,在玫瑰色晚霞的映衬下,炊烟有了色彩,牧歌晚唱,牛羊欢叫,鸟儿归巢,农人们荷锄而归,村子里一片繁忙。
   乡下的灶台边晃动着女人的身影,男人大约就是渴了才会冲进去,舀一瓢清水仰着脖子、不泄气地灌进嘴里,又转身弯着腰从窄窄的门走出去。灶台边总是积攒了一堆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软或硬的柴火,阴雨天做饭也不发慌。坐在木凳上随便抓一把就能生火,拉动风箱,浓烟就在炉膛里奔涌,顺着烟道直冲云霄。山西是面食的王国,炊烟的升腾中,各种面食带着柴草的清香和烟火的熏香端上了桌、
   我早已经习惯了在门前玩闹,肚子里响动的时候,往村子东边的巷口张望,母亲像知道我心思似得,出现在老远老远的巷口,肩扛着一把锄头或者木锨,步履稳健朝我走来。她放下锄头,舀一瓢清水先喝上一口,蹲在地上撩水洗脸,然后站起身就去抱一把玉木杆或者棉花干,抑或是花生秧子、玉米芯,或者一截枯柴。炉前一个固定的小凳,经年不换,母亲用一把柔软的柴草引火,握着奶奶手里流传下来的风箱,“呲拉呲拉”搅得我的饥肠一阵一阵揪得慌;我常常仰起头,注视老屋上空高耸的烟囱,看着那些淡蓝色的、灰白色的炊烟被风刮得一团凌乱,看着微风和炊烟纠缠在一起,纷纷呵呵地做个游戏,而后笑着跑远到天边。看着各家的屋顶或直或斜的烟生成淡淡的云雾,被风撕扯成丝丝缕缕,闲闲地散到天际,直到踪影不见。
   母亲做饭很少叫我们去帮忙,任由父亲外在土炕上酣睡,任由弟弟在远离玩耍,甚至任由我和妹妹看电视,风箱的声音戛然停止,炊烟还止不住地往出飘,只是比先前淡若游丝,麦饭的香气缭绕于窗前,母亲才会喊我们。听到“饭熟了!”的声音,我们都会从各个房间抢着冲出来,摆桌子,端碗拿筷子,摩肩接踵的,最后团坐在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四周狼吞虎咽状。有时候饭菜不足,总是母亲最先放下筷子。一顿饭总是吃很长时间,边吃边说,东拉西扯,吃完了吃饱了,还赖着不走,直到母亲站起身,收拾那一桌狼藉碗筷,我们才作鸟兽散。
   那时候从不知道“幸福”这个词的真实含义,好像自己从来跟幸福不擦边。肚子饿得咕咕叫,扭着脑袋透过树枝,看到房顶上孤伶伶的烟囱,空洞洞的,就知道母亲不在家,马上一脸的失落,挨家挨户地寻,在小巷里破着嗓子喊着“妈”。看到她慌慌忙忙从邻居的院子里跑出来,埋怨一句“还不做饭?我都饿得直不起腰了。”母亲总是一边笑着一溜小跑。很快,一缕薄烟扭扭捏捏从烟囱里冒出,还有风箱那数十年不曾变调的声响隔着窗子,隔着院墙传了很远。
   炊烟年年,或弄或淡,变幻出脆皮的油糕、酥皮的月饼、馓子、烙饼,飘着麦饭清香的米粥。家中的人口越来越多,填了媳妇填了孙,有了女婿有了外孙,门铃一响,不管冲进来的是女婿还是孙子,母亲都会细声细语问一句“吃了吗?”那炊烟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一日三餐。
   我母亲身患肝癌,疼痛难忍,被送进医院之前倒在灶台前。
   父亲娶了新妻以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家中吃顿饭都已经很难得了。我就像一个裹着小脚的女子,望着故乡的炊烟,走了几步,脚疼伴着心痛,除了止步不前,只剩下扶着斑驳的墙一声一声哀叹。
   婆婆是个粗糙的女人。做饭的技艺也是多年不见长,面食和饭菜就像满屋子堆放的柴草实在是一塌糊涂得很。我们不发愁走那条晴天雨天雾气弥漫的土路,却发愁咽下婆婆那一碗费尽千辛万苦、饱含殷殷母爱的面。
   婆婆格外珍惜我们回来的机会,臃肿的身体乐此不疲地进出那间昏暗的厨房,伴随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她用围裙的一角抹去鼻尖上的汗珠,把一碗碗色香味俱无的臊子面端上桌,然后抱着孩子坐在枣树的阴凉处满目期待,憧憬我们的狼吞虎咽。只是她的眼前出来的总是一幕幕熟悉的画面,老公挑着面条给我,我挑着面条给他,互相推辞,还有桌子上剩下整碗整碗的面。每次周末都像粮食的浩劫,剩下的饭菜她常常舍不得倒掉,要吃上好几天。
   婆婆也知道与时俱进,周末不断变换着饭食的种类,只是油糕一如既往地塌在油锅里,面食炒出来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她也总不气馁。有一次她烫开面粉,用几根柴火围着锅台又是铲又是旋,整出一张颜色微黄,夹着烟火味的葱花烙饼来,被儿子大赞“太好吃了!”一张还没有烙透,小家伙已经冲进来围着锅台催促着,待出来一张,顾不上烫手就往小嘴里放。
   那一天可能是好久没有洗过烟囱了,或者是风向逆转,飘摇直上的炊烟留恋锅台的清香,不肯走那条老路,从炉口倒流出来,白的、黄的、黑的蜂拥而出,扇子都呵斥不退。炊烟像顽皮的孩子捉迷藏一样在黑屋里乱窜,婆婆揉着熏红的烟,伴着一声声咳嗽,从浓烟的枪林弹雨中传出来一张张外酥里嫩的烙饼。
   周末的故乡,炊烟里总是漂着葱花饼的味道,烙饼竟成了母亲迎接儿女回家的唯一盛宴。前年冬天,婆婆突发脑溢血,我们用急促的脚步和铁一样的肩膀,托举起她生命的一线天空,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的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用痴呆的双眼、不便的身体和焦躁的脾气,维持着生命的烟火。
   炊烟是母爱的旗帜。母亲们从炉台边倒下,那丝丝缕缕萦绕在唇边,曾经是那么真实的炊烟渐渐淡去,雨雾里淡蓝色的精灵,夕照中飘逸的仙子,还有一声声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如烟,归隐于记忆的山林,永不再现。当西气东输的管道从村子经过,小村以迅猛的速度与城市接轨,天然气用现代化的巧手毫不费力地推倒多少代人隆起的烟囱,村民用电磁炉天然气迎来生活的洁净,祖祖辈辈赖以做饭的柴草从此弃在旷野,只有烟囱独自高高地耸立着。
   每次回到家乡,田野里堆放的秸秆,总是让我情难自禁想起屋顶的炊烟,烟囱、柴草、土墙、牧歌构成故乡的缩影,而屋顶上飘动着浸满饭香的炊烟,是我对故乡的全部纪念。有人说,烟囱就是故乡,儿女就是飘出的炊烟,离开烟囱的依恋,即使飘到天边,也是形只影单流浪的身影。
   再来桑落陂无水,闭门但见炊烟起。那个雨天,同学的母亲去世了,他的家就在数十里开外的深山里。我们一行人驱车前往,一路上雨打在车顶上,玻璃窗雨雾茫茫,视线极为不好。走进大山,绕过斧劈刀削般的山体,在一座低洼处,看到几注黛青色的烟雾婀娜着飘出来,在清净湿润的傍晚是那么的温柔和多情,我久久注视着那丝丝缕缕的精灵,直到车开出很远,依然回望,谁家的母亲正在炉前忙碌?谁家幸福的儿女正朝着炊烟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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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记忆中的炊烟,燃烧着生活的气息,四处飘散的是锅碗瓢盘共同奏出的乐音,展示出简单、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因此,儿时的炊烟里,蕴含着母亲的爱,包含着生活的乐趣,代表着美食的味道,更是长大离家后,故乡的味道。文字以炊烟为引,表述出记忆中各种不同的炊烟,有母家的幸福,也有婆家的爱,生活,也在现实与记忆中双重叠合,营造出一种幸福甜美的生活氛围。全文情感丰富细腻,语言精致优美,余味悠长,读来入心,欣赏,推荐! 【编辑:冰煌雪舞】【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53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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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5-05-29 07:27:26
  故乡的炊烟,触及思乡情怀,回味炊烟中的爱,让人对生活又多了一些回味,蕴藏在炊烟中的爱更浓!欣赏优美雅致的文字,让爱延绵,幸福永远!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回复1 楼        文友:琴声悠扬        2015-05-30 09:23:09
  今天才从乡下赶回城里,回复晚了,谢谢冰煌雪舞,祝你创编愉快。
2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5-05-29 21:33:32
  再读此文,给人感触,欣赏,期待精彩不断!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3 楼        文友:张耀光        2015-06-15 12:08:21
  好文章,赞一个!
4 楼        文友:落拓书生        2015-08-02 09:36:18
  文辞优美,感人至深。
   文章里的袅袅炊烟,其实不仅仅是蓝灰色的炊烟那么简单了,而是当时的炊烟里弥漫着挚爱的亲情,母亲的怜爱和勤劳,婆婆的期盼和良苦用心,在字句行间默默涌动,像溪流一样,缓缓汇入记忆的海洋……经年后,那些勤劳的身影,一旦想起,依旧清晰如昨,感人肺腑时,亦令人潸然泪下如雨……
   好文章!
   于此,感谢作者给读者一次心灵上的洗礼。顺祝作者健康、写作快乐!
落拓书生
5 楼        文友:樱桃树下的微笑        2015-09-19 08:07:39
  喜欢这样的文章,故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草,总能勾起对家人,对故乡,浅浅的思念。
回复5 楼        文友:琴声悠扬        2015-09-19 09:14:40
  打开电脑,看到友友们的留言,顿觉得世界温暖!文字是缘,让我们相识江山,相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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