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暖暖的大土炕(往事征文·散文)
我出生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村庄,记忆中,冬天特别寒冷。毫不夸张地说,数九寒天,屋外滴水成冰,屋内哈口气可以看到白雾,整个冬天,家里的墙面都会结一层厚厚的白霜。虽然屋里很冷,但是我们不怕!因为家里有一个暖暖的大土炕。
那时候,无论你走进哪一家,耀入眼帘的就是大土炕。土炕是顺着一面墙的长度盘的,那面墙有多长,土炕就盘多大。
盘土炕是一个技术活,父亲是村里盘土炕的行家,村里的土炕基本都是父亲盘的。
记得小时候,父亲盘土炕时,我常常给他打下手,我为父亲递土坯,戳泥巴。土炕大约长三米。宽两米二左右。盘土炕的时候,先量好尺寸,再在地上间隔五十公分宽打上高四十五公分的土柱子,然后在上面扣上六十乘六十,厚五公分的炕面。最后在上面抹一层五公分厚的草泥,然后顺着土炕的长度装一个十公宽,五公分厚的木质炕沿,土炕就算打成了。
连着土炕的还有一个土灶台。灶台和土炕的烟囱成对角。乡下人一般吃早晚两顿饭。春秋两季,做完早晚两顿饭,土炕就会暖暖的。不用另外烧火加温了。冬季天气寒冷,仅凭做早晚两顿饭土炕是烧不热的,要另外烧一个柴禾炉子给土炕加温。一个冬天下来要烧不少柴禾,所以,每户人家要备好许多过冬的柴禾。
记得那时,村里有两挂马车,冬天农闲的时候,每户人家出一个壮劳力,七八个一组,轮流赶着马车去沙漠里拉柴禾,从村尾到村头挨家挨户卸,家家户户的柴禾堆得像小山似的。遇到那些孤儿寡母和老弱病残的人家,家里没劳力可出,就要靠村里人自愿帮这些人家拉柴禾。
有一次,村里决定要帮五保护张大爷家拉柴禾,村长问谁愿意帮忙,父亲第一个答应了。
母亲听说父亲要帮张大爷家拉柴禾,便数落了父亲一顿:“你就是傻,大冷天去挨冻。”父亲笑着说:“人家一个孤老头儿怪可怜的,能帮就帮一把,挨点冻没啥。”
第二天,鸡叫头遍的时候父亲就起来了,他和村里几个人赶着马车去了北沙包拉柴禾去了。那一天,寒风刮了一整天,我和弟弟妹妹出去呆一会儿就受不了,我们的鼻子和脸被冻得生疼,上下嘴唇都合不拢,牙齿直打架。我们不敢出门了,坐在热土炕上玩阿斯克(羊拐),老花猫卷缩在土炕最暖和的地方打呼噜,母亲坐在炕沿边纳鞋底,她时不时地停下来叹一口气:“唉!今儿个风就没消停,你爹他们恐怕给冻坏了吧?”
“三丫,去路口看看,你爹回来没有。”母亲焦急地对我说。
“妈妈,我不去,外面太冷了。”我撅着嘴说。
直到我们吃过晚饭,点起了煤油灯,父亲才回来。因为近处已经找不到柴禾了,父亲他们走的太远了。
父亲一进门就说:“我的手指可能冻坏了,没感觉了。”说着把双手举到煤油灯下看,太可怕了!父亲的十个手指头冻得乌紫。母亲看到后吓得倒吸了一口气,数落父亲:“让你别去,你就是不听。”说着声音哽咽了。便吩咐我赶快拿脸盆去外面端雪。我问母亲:“端雪干嘛?”母亲说:“快去端,别啰嗦。”我吓得不敢吭声,赶忙端来了雪。父亲捧起雪不停地搓麻木的双手,渐渐地感觉到双手开始疼了,发紫的手指头血液慢慢流通了,真是有惊无险啊!母亲和我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因为那时候每年冬季都有人因为外出拉柴禾手指头被冻掉的。
柴火垛子是庄户人家的门面,也是孩子们藏猫猫嬉闹的好地方。经常看到孩子们在上面爬上爬下,手里拿着长长的棍子玩打仗。有时候也会从柴火垛子里发现惊喜,顺着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会意外地在柴火垛里收到一窝热乎乎的鸡蛋。更让人惊喜的是,家里的母鸡丢失了一段时间后,突然从柴火垛里带着一窝毛茸茸的小鸡回来了。
每到晚上,父亲就坐在火炉边抽烟斗,还时不时地给炉膛填柴禾,火炕被父亲烧的热呼呼的,我和弟弟妹妹坐在暖暖的土炕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趴在炕桌上写作业,母亲坐在炕沿边借着灯光纳鞋底。父亲常常被烟斗呛的发出一阵阵干咳。母亲会指责他,让他少抽一点,说归说,父亲会继续抽,抽完一烟斗在火炉上“哐、哐、哐”磕尽烟灰又续一烟斗。直到我们写完了作业,收起炕桌,父亲才停止抽烟。全家人开始躺在大土炕上睡觉,临睡前一家人会聊一会儿天,父亲会给我们讲故事,猜谜语。因为父亲没文化,讲的故事常常是他年轻时候的苦难经历。猜的谜语是父亲自己编的,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父亲让我们猜的一个谜语:一对小白鸽,亲戚来了飞上桌。我和弟妹怎么也猜不出,父亲会告诉我们谜底……
白天,我们和父亲母亲坐在热土炕上剥玉米、剥花生。边剥边聊天。灶台上煮着热乎乎的土豆和南瓜,饿了随时可以吃。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弟妹会在土炕上打闹,调皮的弟弟会爬到高高的被子上往炕上跳,土炕被我们搞得乱七八糟,尘土飞扬。为此,我们没少挨母亲的笤帚疙瘩。
那时候家里如果来了客人,父母都会让客人脱了鞋子坐到炕上暖和。主客之间互相谦让,最终客人拗不过主人的热情,会盘腿坐在炕桌旁聊天、喝茶。吃饭的时候母亲和我们小孩子是不许上炕桌的。只有父亲陪着客人吃饭。如果晚上客人留宿,家里唯一一床褥子会拿给客人铺。客人走了就会放起来。平时我们只能躺在硬硬的土炕上睡,因为土炕上只铺一层炕席,一层羊毛毡和床单。
热土炕曾经还救过生产队里一只山羊的命,那时候父亲放了生产队上百只羊。深秋的一天,外面下着大雨,一只刚临产的山羊很虚脱,被大雨淋湿后奄奄一息站不起来了,父亲抱着山羊把羊群赶回了羊圈,把浑身湿淋淋的山羊抱回家里,一进门便拉开炕席,把山羊盖在了下面。山羊一动不动地躺着。顿时,满屋子充满了羊骚味儿,我和弟弟妹妹捂着鼻子说:“臭死了!臭死了!”母亲一个劲儿地骂父亲,让他赶快把山羊抱出去。说父亲是个憨子,抱个死羊回家了。任凭母亲怎么骂,父亲就像没听到一样,顾不得换湿的往下滴水的衣服,两眼紧盯着热炕上的山羊,十几分钟后,山羊奇迹般地活了,它抬起头冲父亲“咩咩”叫了两声,父亲激动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对山羊说:“太好了!总算把你救活了。”
羊是救活了,可家里的羊骚味儿,一个星期都没消退。为此,父亲也遭了母亲一个星期的冷眼。
后来,农民都过上小康生活,破旧的泥土屋都换成了宽敞明亮的红砖瓦房,年轻人都不愿意睡大土炕了,土炕都换成了漂亮的雕花木床。只有父辈的屋子里依然保留着土炕,他们说土炕睡了解乏,治腰腿病。
如今,新农村城镇化建设如火如荼的展开了,新建的居民楼如雨后春笋矗立在优美的坏境中,农民和城里人一样都住上了干净漂亮、智能安保的楼房,冬天集体供暖,睡的是舒适柔软的席梦思床。他们享受着梦寐以求的新生活。土炕已经渐渐地淡出了祖祖辈辈农家人的生活。可我依然怀念大土炕,它曾经像父母温暖的怀抱一样呵护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夜;我也常常回味全家人睡在大土炕上的那种温馨和幸福;我更怀念大土炕带给我儿时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