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远方】各安天涯(散文)
念朝把车子小心娴熟地开进自己居住的泰山小区,看准那个停车位,倒了过去,下去把锁打开,顺利地滑了进去,车稳稳地停住了,他熄了火,把背靠在了座位上,目光望向他居住的那个单元,稍微有些疲惫。此时,他并不急于回家,虽然远远地看见了六楼的家里亮着灯,有一个并不纤瘦的身影晃动在窗帘上。间或有一个高瘦的侧影在旁走动,那该是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吧!不急于回家,是因为那实在是一个少沟通交流的无温馨之所。俗语说“打打闹闹好夫妻”,有时那也是婚姻存活的一个标志吧,而这种争吵却已经很久没有了,他懒得再去争辩。
妻子萧寒是家里的老幺,虽然处理事情的能力不是很强,脾气实在可以,动辄河东狮吼。只因为曾经是钟鸣鼎食之家,父母都是身居要职,娇惯成性;奇怪的是另外两个孩子——她的哥哥和姐姐都很出色,各自大学毕业后,事业都风生水起,很快拓展出自己的一片天空,精明强干不输父母。独独萧寒不通人情世故,人际关系紧张,几乎没有近交的朋友,对于念朝有极强的依赖性,事事都要依赖他的督办。她又不会处理公婆、姑嫂间的微妙关系,和念朝家人关系极其紧张。因为曾经在结婚时,她父母买了房子做婚房,她有很明显的优越感,对念朝也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尤其对于念朝父母并不真正关心和在意,她从不考虑念朝的感受,这成了他心中不忍触碰的暗伤,以他的孝顺和个性,又不愿意去强求。
他常常感觉和她无话,所以就那么凉拌着。也许婚姻之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慢慢的就成了一潭无潋滟的死水。也许是工作操劳思虑过多,家里又不轻松,他过早地有点谢顶,前面的头发稀疏地可怜,曾有同事戏谑说他---聪明绝顶,他只能苦笑。所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三十多岁就提了处级干部,是属于事业成功的业界精英、人中翘楚,但从他眉心的深深的“川字”形纹来看,似乎生活中很纠结于某些事,他并不是易于快乐的个性。
上楼以后,妻子说饭还要等会儿,儿子关着卧室门,没有出来。他就进了书房,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旁的相册,一个气质优雅、笑容明媚的女子被围在一群人中间,正在说着什么。那是他在一次聚会时抢拍的,他很庆幸当时的机敏,留下了伊人的倩影,这个美丽的女子是他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里的angle,属于遗失年代里的美好——
念朝时常会想起二十年同学聚会时,那惊鸿一瞥时的震撼和内心思绪的暗涌。上帝有时也并不都是公平地对待每个人,彼时看到久违的秀雅时,她正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侃侃而谈,她依然是那样优雅有度、气韵悠然,岁月似乎只是增加了她的韵致、气质,并未雕刻出沧桑、细密纹路。那份淡定、从容是知识女性的个性魅力,张弛有度,拿捏精准,他不由得被吸引,却顾及着影响,克制着目光的投放。那是个纯情诗意的女子,依旧喜爱舒缓悠扬的曲子,在空落的房间里缠绕,常常是高雅的姿态,迷醉的神情,似在天地之间,浩瀚苍穹,惟她一人,任忧伤漫过身心,那个书艺墨魂、娟秀妩媚、风清水静的女子啊。依然关注着她相关的一切,那是个似乎拥有很强的小宇宙的个体,气场引人,魅力惑人。感知她的一切那令他很享受,尽管伊人已是罗敷有夫。坐在车里的他,情不自禁牵动着嘴角,一丝欣慰由衷的笑意慢慢扩散,时空相隔,山岳遥远,像是恍惚的梦,似乎那只是别人的温馨爱情片段,与他无关,只能是温馨的瞬间安慰。
爱情只是一种浪漫,解决我们的精神饥渴。岁月可以苍老人生,但是心底美好的感情却永远鲜活、年轻,也许此时,他不再追寻所谓的爱情了,但潜意识里却离不开它,即使在记忆里---相信它存在过;似一剂吗啡,对抗着生命中的空洞以及平淡岁月中的无奈和苍凉。如果爱是枷锁,那也是温暖的困囿,而他宁愿足不出户,被囚禁。
秀雅放下手机,刚刚是丈夫霍涛的电话,又是一个理由充分、不得不应酬的酒局。虽然是无奈何的语气,但是她了解他是热衷成功、仕途升迁的,不仅投入时间还有物质上也是大手笔,也许会乐此不疲呢。这样的状态,难免会遗留下她在家中落单,她只能又自己一人挨过这落寞的黄昏和夜半了。有时,恍惚间她会站在昔日岁月的河边,捡拾温馨的断章,感觉风清水动,温煦美好,一切如昨。只是暗香浮动,水逝无痕,生活似乎恢复了它如昔的鲜活。那里有她留恋无法言明的渴念。
丈夫霍涛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中文系才子,有秀雅最欣赏的才学和积淀,博览群书,智慧豁达。她曾有着小女子的窃喜,感觉自己挖到了璞玉,他身上那种混合着书卷气和挥洒不羁的洒脱是难得的个性,不是锋芒毕露却也出挑出众。曾经这个才子以他的细心和痴情打动了她。上大学期间,女孩子对于人为制造的浪漫多么的向往,她的几乎一周一封的远方飞鸿成了寝室里的唯美风景。那十几页的信,在网络和手机横行的时代,手写的书信显得多么望穿秋水、脉脉含情。而彼时那情景怎样羡煞了一寝小姐妹的芳心。多么唯美、浪漫的表达,书信到达时那份满足与惬意,是掩藏不住的。
随着时光的流逝,秀雅渐渐对于霍涛的玲珑和热络有了抵触,那样地热衷于社交和应酬,有时就猜想能不能是流连在某个妖娆女子的身边,而只是借应酬之名去走私呢?罢罢,一切随缘吧。只是这样的日久,就会忽视了她敏感细腻的内心需求,常常是寂寥着“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她于是喜欢上了女红,喜欢上那种挑花绣朵、繁花盛开的烂漫,无论多么空寂的时日,都能借助粉红、冰蓝、月白、银紫的丝线绣成一个梦的样子。梦里是阳春白雪、月白风清的唯美佳境:灵山秀水、蓝天悠远、绿草如茵;梦里是恢弘泼墨的书法作品亦或是可爱的卡通人物。这绣品正可以珍藏密敛她那落寞无着的心。思绪如被拨动的琴弦,绵延悠远,沉浸在那样的妙境里不忍清醒过来。
描绣时,有时就会想起那个伤情走他乡的念朝,那个内敛、低调的、事业有成的才情男人,有着她欣赏的耿直和特立独行,还有着难得的感性宽悯,属于遗失年代里的模糊影像。那个明知经年已过仍然乐于了解她、欣赏她的男人,他们有那样相似的个性和爱憎,从别的渠道,她知道他的心仪和接纳,甚或不带附丽,只是时过境迁,那只是冥想时的美好绮想吧。可是有时,生命中有些人,注定一出现就是主角,走过你长长的生命,而有些人只能是过客,尽管那蛩音屡屡在耳边响起。
有些爱,不得不各安天涯,有些人一旦红尘中散落,相见不如怀念。即便怎样不甘心,也必须臣服于命运的安排,难有柳暗花明的转机。缺席的幸福弥补不回来,错过的怀抱只剩一席荒凉。那么经年后,会不会这份心仪和深情就会云淡风轻了呢?时间是如此强大的东西,会让你不经意间,突然泪流满面,而有些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了。是的,人生就是充满了遗憾和错过,不是你错过了美丽,就是被缘分错失;就像你看到绝望的断翅小鸟,蜷缩在沙滩上,没有了飞翔的希望,静待命运的裁决!只能坐观待毙。
如若在你的人生旅途中有那么一人可念,可想,可在回忆中沉香,可在文字里妖娆,宛如烟花一般,灿烂过,或许,也就足够了……人生无常,权当今生此行是一场梦,只是这一场梦,惺忪醒来,不知错过了多少个雨季,和多少个花期。恍惚间,明了,纵有墨迹晕染的相思断章拼接,纵曾有似海深情倾城之恋相伴此生,至无缘挥别,亦只能待清浅流光,带走涉水而来,化羽而去的你,留清愁颦眉的我望断南飞雁,我无可药救地喜欢悲伤悠远的曲子、喜爱悲剧。
有些情,错过了,就是一生。有些爱,不得不各安天涯,你懂得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