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难忘
孩时,故乡秋日的黄昏,高大的板栗树下,几缕轻烟,袅袅;几声欢笑,清脆,一小堆一小堆的落叶,聚集在操场的空旷地,被孩子们用喜悦点燃,浅浅深深的烟霭,合着风的节拍,夹着似淡还浓的灼香,在校园的上空,盘旋,飘扬。
我立于草地间,定神于那树,那烟,那欢声笑语,便觉人间生活的好;如网似纱的炊烟蔓延过来,直入心底,撩起一时情怀,或田园,或唯美:如诗似画,似梦还真,一瞥,己忘言。
多年后的夏末,无意来到彬州,遇见东江湖。
东江湖位于湖南资兴市,距离郴州其实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路平车顺。
东江湖有大、小东江之说,这让人想起三国时的大、小乔,佳人之于自然,都意味着美。美,好也,善也。
“兜率岩洞”坐落于大东江湖,一座四面环水的岛屿上。入得洞来,轻风幽幽,洞内秉承溶洞常有的冬暖夏凉的环境,潮湿而绵延,借助五彩的灯光,大自然天长地久的杰作——石幔、石柱、石笋,生动而多姿,加之人类丰富的想象,便得了名称,有了情节。
我步履匆匆,走迷宫般,穿过一个又一个洞,见证洞中现洞的神奇,可心里却一直惦记洞门口,岩石上方的一群蝙蝠。我不经意的抬头,发现了它们的存在。它们簇拥着,蠕动着,给静寂的岩洞抹上了温暖,我不知道它们来自何方,在此居住了几世几代,是否会另觅他方,可我知道它们是岩洞的陪伴者——忠实而长久。
“每年四到十一月,由于白天气温高,而湖水气温低,这之间的温差产生大量的水蒸汽,在太阳升空前和太阳落山后,你可以欣赏到小东江湖的雾。”友人坐于车上,如是说。
下游的小东江,苍翠依依,碧波粼粼。江对面的山上,植被林立种种,茂盛而葱郁。
等我,等我和这山水一起入梦。我急切地奔向湖边,一老人,迎面走来,我放慢脚步,端详她扎得有些零乱的两条麻花辫,衣着简单,而眼睛清亮,我目不转睛,试图从这明眸中找到如我般欣喜的神情,而我分明读到淡然,甚至有点点怪罪。下意识里,我收敛了冒犯的眼神,内心却收获了两、三点疑惑:为何她生活于此,脸上没有欢喜?她面目慈祥,而我为何却找到了些不满。我,不明就里。
湖边,只有风的私语,水,清凌凌,容不下丝毫浮游物,只有山体倾泻而出的身影。如裙带般,涟涟;如绿箩般,盈盈;又或是屏风般,神秘—那源自倒影世界的“幻境”。
各形各态的山连同它们的发冠—林木都安然地徜佯在湖里,随意渲染它们那笔化不开的自然之色。风儿温柔地放空着我的大脑,碧水轻轻地涤荡着我的心胸,林木婀娜,迷离了我双眼,时间定格,我忘却身在何处;“飘飘然”,又不知神往何方。我似一“沙鸥”,游走于真实与虚幻,享受此刻孤独与寂寞的妙,不舍回头。
清晨,雾起,山水披着这仙气般的云裳,若隐还现。霞光不忍惊醒山水的梦,默默褪去了斑斓的颜色,空留下浅浅的黑白,不远处,一叶扁舟,穿过轻纱纬幔,慢摇于黑白世界,木桨悠悠,水纹声声,演绎蔓纱的人间山水。稍时,舟止人立,那是渔夫捕鱼的开始,“一蓑一笠一扁舟”,一夫独捕一湖夏。此时,渔夫娴熟地抛出鱼网,网,划着弧度,落入水底,顷刻没了踪迹。若,舟上有三、四只灵动的鸬鹚;看它们扑腾着下水;看它们嘴里叼着鱼儿争先恐后跃出水面,惊起片片晶莹的水花,那或许是风景的极致。因为祥和,所以美得妙趣有生。
或许是这烟,又或是这景中人,有一种熟悉悄然升腾,唤起我曾经的记忆,那时的我,也这般的呆立,也这般的“无所为而为”的凝望,凝望人融于景的好,凝望世间生活中的善。蓦然回首间,那些我眷顾的美丽似乎就在昨天,清晰而灿烂。
“茅檐低小,河边青青草。”辛弃疾的田园生活莫过于河边有这么一小屋,即便简陋也知足。如果我得有小屋,是否会日日看它晨起的阳光,黄昏后的倦鸟,这深思的绿水;守着山水的秀色,是否有“相看两不厌”的闲情;又是否会欣赏渔夫“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迈?欣赏“有所为而为”的生活?我试着问自己,却不强求有答案。眼前,闪过偶然遇到过的老人,想起她淡然的眼神,猛然,我知晓了:“新奇的地方都比熟悉的地方美”;而熟悉的地方,痴神呆视一回,亦会“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山水的美大体是相似的,不同的是我们心情,又或是我们有过的情结。画卷般的田野,灯红酒酣的城市……都是人生路上的风景,而能让我们驻足停留深情一瞥的,除了大自然无以言表的亦美亦壮观的震憾。余下的便是我们,那记忆于心门里的,轻轻触动,便缓缓开启的,怀旧情怀。
是的,有一个地方,会在我们的心底,历久弥新,一瞥,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