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已经深了，抬头可以看到接近中天的月亮，圆圆的农历十五晚上的月亮，勾起了菊子的憧憬，月宫里的嫦娥只有玉兔和她相伴，嫦娥仙子一定很寂寞吧？菊子又想到了奶奶，要是奶奶还活着，菊子就不会寂寞了，有了疑问也就有奶奶给她解答，可是……菊子有些困倦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在小瓦数的灯泡发出的黄黄的光线里，再做一道几何题她就完成了下午放学后老师布置的作业。
　　 灶屋里菊子母亲忙着煮猪食，已经不停手脚地忙了一天了，煮好了猪食就可以歇息，秋寒中伴着接连的咳嗽，她的身躯颤抖不止，她还不到四十岁，黑瘦的脸庞，虚弱的躯体，夹杂着银白的头发，使她显得苍老而有些许呆滞。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和女儿知道，是在外搓麻将的丈夫回来了，她像受惊的兔子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回……回来了——”丈夫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使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诱发了一连串的咳嗽。“你个骚货，咋得不闩住门？说……在等哪个野汉子？说……”屋里少有的夹杂着恐怖的寂静持续了三四分钟之后，就听到了女人低低的生怕张扬的哭泣声……里屋的菊子早在门“吱呀”一声的时候，心就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她知道酒醉的父亲夜半回家对软弱的母亲意味着什么……父亲的训斥使她给可怜的母亲暗暗捏着一把汗，曾经一到天黑，母亲就会把门死死闩住，可是，半夜或是天亮时一身酒气回家的父亲却大骂母亲不该把他闩在了门外，母亲到底该咋办才好呢？菊子恨自己笨，不能给呜咽的母亲想个好办法。菊子拉灭了灯，因为她听到了母亲已不在是哭泣，而是发自喉咙的无力的呻吟，她知道父亲在对母亲干什么。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到屋内，可以看到菊子脸庞上晶莹的泪花，堂屋里母亲的呻吟已经变成了嘶哑的哀号，菊子离开母亲用从邻居家讨来的钉子和木板给她钉的书桌和凳子，走向遮着一块全是补丁的黑布帘子的门边，用右手轻轻挑开帘子的一边，菊子借着月色看到堂屋的门大开着，母亲被剧烈晃荡着肥胖的身躯的父亲压在堂屋的地上……“妈妈！妈妈呀！……”菊子泪流满面，瘦弱的身躯跪在了门边，她曾经请求过父亲不要出外打牌了，并请求父亲不要再打骂母亲了，可是每次也都招致了父亲粗暴的吼骂：“你个小骚货，跟你老妈一个骚样！老子白养了你们两个母猪，咋得？看不惯了是不是？老子偏要干给你看！小骚货！再胡搅蛮缠，老子连你一块收拾……”
　　 菊子这个时候在母亲嘶哑的呻吟中，努力寻思着怎样才能解除母亲的苦难，她曾听到过打架的男同学说过，男人裤裆的玩意属要害部位。
　　 当一切声响消失之后，菊子轻手轻脚地来到灶屋，她看到筋疲力尽的母亲沉沉地睡在柴草上，失去了血色的母亲脸形惊恐骇人。当泪流满面的菊子无限深情地看了母亲一眼后，她想：这是她和母亲的诀别。
　　 夜，冷冷的秋夜。偶尔一声夜鸟刺耳的尖叫，使乡村的夜的气氛变得恐怖。忽然，躺在床上扯着打雷一样呼噜的菊子的父亲，低沉地惨叫一声：“哎呀——”下身的剧烈疼痛使他睁开眼后，看见十四岁的女儿菊子双手紧拽着滴着血滴的她的母亲纳鞋底的剪子，高高地举着……
　　 菊子的父亲死了。可是，村里却没有一个人不认为菊子的父亲不该死，有不少人甚至说：“到现在才死，阎王爷收得太迟了！”对外说到菊子父亲的死时，村里人都只是说他是暴病而亡。而菊子呢？在村人的帮助下挖了个深坑，把父亲埋葬了，不过，菊子没有给父亲的坟隆起个土包，因为她认为父亲不该享受这个传统的礼仪，他的死去，是一个罪恶生命的结束，不应该被人们惦念，更不应该存活在她和母亲的心里。
　　 离开父亲的坟墓，菊子再也没有回头，村里人看到她表情平静，脚步稳妥地一路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