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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斑鸠


作者:李易峰 举人,448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858发表时间:2009-06-14 21:02:10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还是不谙世事的顽童,记忆里,在故乡洋县一年四季总可以看到一群群像鸽子一样在村野上空飞翔的斑鸠。它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或是停歇在枝头仰头鸣叫,或是在农家屋场上悠闲漫步,或是在屋顶瓦面上相互追逐嬉戏,或是在广阔的田间地头寻觅食物……它们是乡野农家为数不多的几种比较亲近的飞禽邻居,总是和勤劳的农民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在天地间为生计而忙碌着。
   和人类相处,并不见得有多么安全,虽然斑鸠也是两条腿走路,但是它毕竟是禽兽类,比它高等的多的、有着思维、智慧的人类,在它们曾数量过多地出现在乡村上空的视野内时间不长,就有人远眺着它们毛茸茸显得肥胖的躯体,像无耻的流氓窥探着姿容美貌的女人,眼里透着贪婪的光,脑海里构思起了罪恶的行动。在邪恶念头的驱使下,一只或是几只、十多只在某一早晨、中午或是黄昏的时候被气枪瞄准,成了鲜活的靶子。他们不是职业猎手,大多是乡村里鄙视土地而游手好闲的青年,射杀斑鸠的目的一面是觉得好玩有趣,一面则是为了品尝野味,满足五谷吃腻的脏腑。每每枪声响起,刚刚还在农家房前屋后高大的椿树、苦楝树、白杨树枝头上打盹或是引颈高唱的斑鸠,不及眨眼的功夫便一头栽向大地,恍如噩梦初醒,颤抖的躯体抽搐几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一处绒毛被枪眼流出的晃人眼的鲜血染红了,曾经翱翔于蓝天的强健的翅膀,这个时候连同胖乎乎的躯干瘫成软软的一团……
   终年守着土地进行耕耘播撒希望的故乡的农民,他们总被认为是勤劳,质朴和善良的,但是骨子里也总隐约显现着麻木、冷酷和残忍。看到枪杀斑鸠的场面,村民丝毫表现不出对原本可亲可爱的飞禽邻居的任何同情之心,那怕是仅有的一丝怜悯的目光!没有被气枪瞄准的斑鸠是幸运的,它们至少可以再多活一天、两天、或是更多的时间。后面究竟再会遇到怎样的灾难,侥幸活下来的斑鸠是不知道的,它们中的一只或是两只、多只被气枪击中告别飞翔生涯的时候,它们也会发出惊慌的鸣叫,一些也会瞪着圆溜溜的绿豆粒大小的眼睛看着同伴离开种群,一些则飞向高空,几个回旋之后又会回到枝桠上,也就在它们停留的树木的下面,几个跟着猎手看热闹的顽童争着去捡拾气息奄奄瘫在石头瓦块间的猎物,顽童的笑声里夹杂着斑鸠对着天空急促地叫鸣,它们毕竟是禽兽类,不知道对险恶环境的躲避,同情心也是那样的淡漠,原本血腥的场面它们很快就忘记了,在猎手离开之后,一切又复归平常,只是石头瓦块上的星星血迹却招来了不少的嗜血蝼蚁,不一会连最后一点血迹也不存在了。
   自认为文明的人类自古以来沿袭的欺弱凌小的行为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着,古代的暂且不说,单就近现代,只要我们看看有个叫拉贝的德国人写的《拉贝日记》,再去古都南京看看同胞遇难的纪念馆,那累累白骨、那不堪入目的惨烈,我们应该有着怎样的心情呢?再薄情寡义的人也会沉默,也会思考触动灵魂的命题!人类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武斗杀戮的悲剧?为什么战争的戏剧总是来来回回在地球乃至浩渺的天空上演?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在吸取血淋淋的教训却一次又一次的撕破脸草菅人命?为什么和平的承诺总是被阴谋诡计撞击的粉碎?人类的战争,人类的血斗什么时候能真正停止呢?人类已经经历的和正在经历的血腥的现实,活生生的很容易使我联想到小时候所见到的故乡的斑鸠,它们也是有着生命的动物,只不过被人类文明划归为低等的禽兽类,除了来自食物链条上的敌人,也随时有来自被所谓文明冠以高等可以思维的人类的死亡杀戮。
   逃过了枪杀的斑鸠,还得抵御人类靠着聪明才智发明制造的弹弓、弓箭、粘网等器械的杀戮,每一次血腥的屠戮总会把文明遮不住的人类的野蛮残酷表现的淋漓尽致,结果不外乎是死者的无声、伤者的呻吟、强悍者的笑脸。再凶狠的器械对于斑鸠的彻底杀戮是无法与毒药杀戮的办法比美的,即使人类在相互杀戮时,也严禁使用化学毒药武器。毒药的威力如何,只要我们看看国际组织颁布的一个又一个关于严禁使用化学毒药的文告就不难清楚,影视片中也上演过和正在上演着不少毒害无穷的例子。不难预见,弱智无力不会思维的斑鸠等飞禽一旦遇到大规模的毒害,结果会是怎样的呢?
   我的故乡一年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风光旖旎,这样的环境既适合人类居住生活,也适合飞禽走兽生息繁衍,农业种植在一定程度上,为动物的生存提供了食物保障,就拿斑鸠来说,在收获的季节它们对玉米情有独钟,胜过老鼠爱大米,而这也就酿造了它们的悲剧。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村里村外几个手端气枪、弹弓、弓箭或是铺开粘网的青年或是顽童了,还有不少平时看起来老实巴脚的青壮年,这些青壮年可以说是农村农业劳动的主力军,所以他们就支配着家里的生产资料,像农药,除了用到农业生产上,他们还用来毒害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动物。记忆中,那个时候村里不少的青壮年从家里无私地拿出三九一一、敌敌畏等毒性较强的农药,搅拌上一盆又一盆的玉米粒。金黄的玉米粒本来是农家主要的农业收成之一,把它磨成粉状,做稀饭或是米饭,蒸玉米馒头,让人吃过会感觉甜蜜醇香回味无穷。但是它一旦侵染了农药,就成了屠杀生灵的毒药。我至今不明白家乡老老实实务农的青壮年,怎么也会对漫天一群群飞翔,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斑鸠进行灭绝性杀戮!原来这种狠毒的手端只用来消灭害虫或是老鼠,时下却主要针对的是数量上难以数清的斑鸠。
   搅拌了农药的金黄的玉米粒此后被满脸笑嘻嘻的人们大量撒到了斑鸠栖身的树林中,农民的屋场前,还有田间地头,以致空气清新的村庄到处弥漫着辛辣呛人难闻的农药味,似乎村庄刚从农药池中洗涤出来。事后的景象不言而喻,斑鸠就像弱智的人一样,每天重复着在村舍周围,田间地头搜寻着赖以生存的基本生活资料,猛然间出现那么多的金黄诱人的玉米粒,对它们来说是求之不得,便不顾一切地啄食……
   在到处弥漫着辛辣呛人难闻的农药味的村庄,此后便随处可见在石头沙砾间,在房顶屋瓦上,在河道堤坝上,在田间地头,农舍前后的场地上和巷道上,横七竖八、形态各异扎堆惨死的斑鸠。它们中或是大张着嘴巴舌头僵硬翘着,或是羽毛零散瘫软一团,或是身陷泥地弯头扭尾,或是胸腹翻着朝天圆睁绿豆般的双眼,或是七窍渗血,或是浑身抽搐……场景由不得不使人想到一场针对斑鸠的大屠杀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而这样的景象,人类一直都在循环演绎着,地方也不单只是在我的家乡,只要看看地球上许多已经灭亡和正在走向灭亡的动物种族,就该清楚生灵世界正在走向单一。即使人类对于自身,也还是一样的无情和残酷,自以为文明高尚的欧洲白种人对于美洲印第安人的屠戮和征服就是鲜明的例子,这些时候,文明面对野蛮和强暴只是颤抖,文明软弱到了被强盗随意蹂躏的地步。生灵世界的生存发展史总也离不开血腥,文明的产生为此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一天又一天,我的故乡的一些人们,他们依靠土地生长的庄稼,配以人类的聪明才智所发明创造的毒药,用来维护自身生存条件的同时,也干下了野蛮强暴的行径,却在笑声中不以为然。那些被毒杀后死状惨烈的斑鸠,并没有被村民捡拾去吃掉,连嗜好吃肉的猫狗也不到近前,堆积的斑鸠尸体在腐烂风化中又使故乡的弥漫着毒药味的空气中多了腥臭,不知道多少人因此整天被熏的头昏脑胀,恶心呕吐,这样的罪过该谁承担呢?
   那些时间里,故乡的上空迟早都有“扑棱棱……”没有节奏的胡乱拍打翅膀的声响,“噗通、噗通……”是中毒的斑鸠坠地的声响,它们做着最后的抗争。如果斑鸠幻化成了人,它会留下什么遗嘱呢?它会诅咒谁呢?它该会找谁复仇呢?可惜,它们只是一只只永远也变化不了人的力弱体单的斑鸠,它们留下的只是痛苦的挣扎和死后熏人的腐臭,而当这些被岁月剥蚀之后,最后连他们的一丝骨骸也荡然无存。
   村庄里没有了斑鸠的身影,没有了斑鸠的鸣叫,曾经在故乡蓝天下自由飞翔的斑鸠的倩影也只能模糊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后来的子孙也只能从前辈们在讲述当年如何智勇双全地捕杀斑鸠的传说中,去幻想斑鸠是个什么东西?
   它是啥样的鸟?孩子问。
   它像鸽子,又不大像,但是又很像,好像羽毛颜色有些差别。前辈答。
   ……
   此后的十多年里,斑鸠在故乡几乎灭迹了,偶尔见到一两只斑鸠给人以惊喜的感觉。为了生计,我后来离开了家乡来到遥远的大山深处参加了铁路工作,初来时,感到山野的空气远比故乡的空气清新爽肺,不但山清水秀,而且还有不少的飞禽走兽,其中就有我几乎淡忘了影像的斑鸠,它们三五成群地活跃在铁路线旁的山林中。伴随斑鸠在广阔的山野林间飞翔嬉闹的还有喜鹊、画眉鸟、相思鸟、鹞子、猫头鹰、麻雀等在故乡曾一度绝迹或是稀少难寻的鸟雀。我想,山里人或许比平川人要善良的多,他们或许比平川人更爱自然,爱人类的邻居,爱地球的生灵。后来在与山野猎户闲聊中才知道,原来国家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造生存居住环境的宏大工程,其中主要的两项就是退耕还林,以及在全国范围内收缴枪支弹药,严禁私人猎户私藏枪支弹药,活动之深入,收效之明显,只要看看草木林中快乐的飞禽和闲逛的走兽,就不难明白。
   如果不是国家的一系列保护环境的禁令,以及对枪支弹药的彻底收缴,山野里的飞禽走兽绝不会有今天这么兴盛。那就会和你说的那惨烈的场景一样……猎户老人动情地说。看着他饱经沧桑的容貌,从他苍老的语气中,经他的一番述说,我才明白,如果不是国家强制措施的推行,山里的猎户多,并且大多世代狩猎为生,打猎经验丰富,枪法奇准,那么山林中,天空中只要能进入他们视野的走兽和飞禽,都将会逐渐地被他们枪杀或以陷阱,网套、夹子等捕捉殆尽。
   还好,人类还有自知之明。大自然中生灵的生息繁衍是顽强的,眼看着濒临毁灭的自然风物,一经人类的反省,又马上恢复着元气,至少在我工作的山野小站是这样,周围山清水秀,一年四季可谓鸟语花香。冰冷延伸的铁路线上火车“轰隆”着疾驰而过,可以想想最初铁路成型运营之际,火车在飞禽走兽的眼里可以说是无法抵御的怪物,它们肯定也受惊不小,长时间地不敢临近铁路,但是后来却习惯了,这一点只要看看时下在铁路线上寻觅坐火车的旅客丢下的残羹剩饭的成群结队的斑鸠,就可以明白中国人的纠错能力是非常强有力的。
   近三四年,我虽然已在外地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也有了活泼可爱的孩子,但是每次休假我仍会走出大山尽可能回到遥远的故乡去看望上了年岁的父母,还有亲朋,在享受温暖馨香的亲情的同时,我感觉家乡的人文环境和自然风光已非昔比,少不了利用空闲尽情地饱览着使人心旷神怡的乡村风光,每次都像是一位初来此地的游人,仰头欣赏云卷云舒的美妙天空时总忘不了寻觅久别的记忆中那形如鸽子一般的可爱的斑鸠,视野中,它们一只又一只飞翔在蓝天或是栖息在枝头,过去对于它们先辈近乎灭种的灾难它们是不记得的,这样也好,乐得个心无牵挂,逍遥自在。不至于像情感丰满的人们经历了世事的坎坷后,猛然在以后的某个时辰对于曾经迫害过的生灵进行灵魂深处的忏悔!作为曾经面对残忍行径的旁观者,我也深深地对曾经生活于故乡的生灵表示愧疚,我当时无法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拯救它们,我只能无可奈何地祈祷曾经烙在脑海里的惨烈场景再也不要再上演了。
   我希望从此之后,人类和斑鸠等飞禽走兽能和谐地在地球——这一共同家园中一起迎来每天的日出——直到永远!
   2009.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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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和自然,如何和谐共处,这是值得我们长期思考并始终努力的问题。如果一直以俯视的态度对待世间生灵的话,相信我们一定会遭到自然界的报复,代价会是惨痛高昂的。【编辑:粉黛朵朵】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615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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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梅暗香        2009-06-15 16:22:17
  生命是平等的,但太多人固执的把人类归于至尊的地位,岂不知,地球不仅仅是人类的,也是其他生灵的家园,善待他们,也就是善待自己!
   问好!:)
爱哭爱笑,爱静爱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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