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四季匆匆掠过生命的斑斓，每一朵经过眼睛的花儿，都在心底留下一个芬芳的足迹，串起长路的温暖与眷恋。所有黯淡的都被点亮，怡心的天光云影，清澈的花溪潺潺，濯洗着漫漫风尘。正因为有了那些花儿的开谢，才让我们在风雨起落的长路上，邂逅一片又一片的风景，才让心底无尘，希望葱茏。
　　 很年轻的时候，在一个早春，坐火车向南。望向窗外，起初还是冬季的边缘，万木萧条，而渐渐地，浅浅的绿便浸润了万物。再向前，渐次地有花儿掠过，从开始的零星点缀，到最后的丛丛簇簇，回想已经遥远的来处，有一种在季节缝隙中穿行的感觉。那些花儿，就那样飘摇而来，又瞬间远去，留下刹那的美丽与长久的回想，一如那些汹涌而去的日月流年。而那些恣意开放着的野花，无人长久地驻足问津，只是在那些急急而过的眼睛中，留下一条美丽的轨迹。像极了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我们互相经过着，走过彼此的眼睛，或许也会有着不期然的感动。
　　 每一年中，在四季的变换里，都会相遇许多的花儿。它们纷纷开且落，美丽延续着美丽。一年的花儿就这样从我们眼前走过，带着岁月的足音。每个季节都会有花儿开放，等着我们期待的眼睛。就是在冬季，都会有雪花飞舞，就是连初春，都会有冰凌花笑傲冰雪，只要开放，就是人间好时节。所以，就算一生中有再多的磨难挫折，只要有着点滴的感动，也是值得珍惜的生活。
　　 太多的人，看着花谢花飞的情景，都会心生黯然。仿佛那些凋零着的，都是不可再来的美好，于是心随飞花而愁绪无边。其实，花有重开日，而且，一花落而它花开，我们无须过多地惆怅，只去珍惜眼前最后的灿烂，暂时相赏莫相违。让那些伤感也如落花般瞬间划过眼睛，只记取花开，只记取芬芳。然后，擦亮期待的眼睛，去看另一处的绽放。
　　 花儿的身姿就这样走过我们的眼睛，却在心里留下一滴感动，长长日月，感动盈怀，尘埃不染。不知不觉间，才知道，那些花儿只是经过了眼睛，却一直停驻在心里。所以就算风尘困顿，也总能在黯淡的境遇中，遇见最美的花开。
　　
　　 【花开的方向】
　　 母亲喜欢养花，阳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四季的轮换里，总有花儿是绽放着的，如此，阳台里一直充盈着春意。另外，有几盆花是放在母亲的卧室里的，那几盆花是同一品种，母亲也叫不出名字，多次的搬家，无论是同城里的迁移或城市间的辗转，那几盆花母亲都没有抛弃。
　　 那几盆花只在每年的夏季里开放，花期半个多月。花朵并不出奇，比指甲略大些，一圈的花瓣，中间是橙黄的蕊，形状上像极了缩小的葵花。它们通常是三五朵聚拢成簇，有一种极浅极淡的香，只在寂寂的夜里，万虑皆宁的时刻才能感受得到。这种花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固定地朝着西方开放，无论怎样地挪动位置或转动花盆，都不能影响。母亲就这样宝贝似的把它们放在卧室里，不离不弃。
　　 母亲对于养花有一套独道的经验，不管什么花，在她的调理之下，都显出一股子活泼劲儿来，常让她那些老姐妹们欣羡不已，总有许多人慕名上门来取经，或讨花桠和花籽儿。母亲的养花爱好是受姥姥影响，或者是遗传使然，少年时曾和母亲回她的老家探亲，姥姥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乡村，几乎养了一屋子的花，院子里也栽得满满的。那时我就发现了那种母亲至今珍爱着的花，想来是姥姥送她的了，问母亲花名的时候，她含笑说：“你姥姥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我老家那边，这种花是很常见的！”
　　 母亲卧室里的花，起初在老家没有搬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记得是五盆，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就成了六盆，而搬来这里后，又多出来一盆，成了七盆。仔细回想一下，几乎是以每十年一盆的速度递增着。直到去年，发现那花变成了八盆，几乎摆满了卧室里的窗台。算起来，去年正是搬来这个城市的第十年了。而母亲的那些老友中，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几盆花，母亲也从不给她们看，似乎那只是她自己的秘密。
　　 母亲卧室里的窗户恰好是向西开的，那些花儿摆在那儿，每年夏季开花的时候，那些花儿便丛丛簇簇地向着窗外，很像隔窗远眺的样子。在它们的花期里，母亲留在卧室里的时间就多了，常常是坐在床上，向着那些花儿，也不知是在欣赏花儿的开放，还是看向窗外。那眼神飘忽着，仿佛很近，又似乎很远。
　　 去年年末的时候，母亲回了一次她的老家，给姥姥过八十大寿。也有好几年没回去了，临行前显得很是兴奋，似乎不管多在年龄的人，一想到要见着自己的母亲，都表现得像个孩子，是啊，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都是孩子吧！母亲一个劲儿地叮嘱父亲，卧室里的那些花几天浇一次水，每次水量是多少，直到父亲都能背得出来，这才放心而去。而阳台里那些花儿的照看问题，母亲却是一句没提，任由父亲去折腾。
　　 母亲回来后，很高兴，有一种满足的神情，不停地说着姥姥的身体很棒，依然伺候着一大院子的花。也难怪，八十岁的人了，能有这样的身体和精神，作为子女自然开心幸福。心里忽然一动，姥姥八十大寿，而母亲的花儿正好是八盆，回想起来，似乎真的是随着姥姥每十岁的增长而增多一盆。于是笑问母亲，母亲看向那些花，说：“对呀，就是这样，你姥姥每长十岁，我就多种一盆！”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钟爱那几盆花了，那些花是母亲从故乡带出来的，是姥姥曾栽种下的，母亲珍爱着它们，其实是对姥姥的一种思念，一种祝福。
　　 有一天在网上，无意间闯入一个花卉论坛，各种花草的图片琳琅满目。素来对花花草草兴趣缺缺的我，正要关掉网页，忽然，仿佛闪电般，一个熟悉的画面就划过我的眼睛，正是母亲卧室里的那种花！于是急忙点开，看它的介绍。上面说，这种花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都是向西开放，并分析了一大堆的原因，心里涌动着一种巨大的感动，因为我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那是一个让人悠然神飞、魂牵梦绕的名字——望乡。
　　 那些花又到了花期，母亲依然在守望着，目光轻柔地抚摸过那些小小的花朵背影，然后投向西方。而远远的西方，隔着山，隔着水，隔着风雨云雾，有母亲的故乡，有母亲的母亲！
　　
　　 【采撷每一朵花每一片叶】
　　 一
　　 和一个朋友闲聊，他早年间当过猎人，他讲的一些山林里的事常让我们神飞。
　　 他说，以前常打野猪，有时会捕获许多小野猪。起初的时候，发现每一头小野猪的屁股上，都是点点斑斑的疤痕，甚至重叠交错。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是什么让在野猪群中被保护着的小野猪受了这么多的伤。直到有一次，他在山林间看到一群野猪，几头小野猪刚出生不久，行走的时候经常摔倒，于是大野猪就用獠牙狠刺小野猪的屁股，让小野猪不得不站起来，继续奔走。
　　 朋友告诉我们，每一头野猪，从小到大，都要经历着这样的重复。直到练得身体强壮，在山林间，在猎人的枪口下，能奔走如风，才算真正的长大。
　　 可是，想想我们，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伤痕累累的往往是父母，孩子都是完好无损地长大。我们也许会笑野猪的残忍和无情，其实，长大后，经历过太多伤痛的我们才会发现，怎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二
　　 女儿在看一本关于动物的书，然后问我：“紫貂真的是那么善良的吗？还是它的一种天性？”
　　 野生的紫貂已快成为传说中的动物，也是当年猎人们最好捕捉的一种动物。据说，在寒冷的冬天，在紫貂出没的山林里，脱光了上身躺在雪地上，紫貂就会跑出来，用长长的茸尾覆盖在人身上，为人取暖。于是，它们便很轻易地被捉住。
　　 不知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可是，紫貂却是年年地减少，终至绝迹。
　　 我反问女儿：“你觉得呢”
　　 她想了想说：“我相信那就是一种善良的天性！”
　　 只是，现在，再也不能在茂密的山林中看到紫貂可爱的身影了。我问女儿：“你认为，紫貂是当年被人们捕绝了、还是它们变得聪明了不再出来帮助别人取暖？”
　　 女儿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是相信它们没有改变善良的天性！”
　　 然后她沉默，双肩低垂，仿佛背着一份重量。
　　 三
　　 家门前的街，冬天的时候，车来人往，那雪便成了街的一部分，被踩轧得极为平整。走在上面，要小心万分，否则很容易滑倒。
　　 一个早晨，我低头行走在那条街上，前面是一个小学生，背个大书包蹦跳着去上学。忽然他就滑倒了，他飞快地爬起来，却是没有继续走，用脚使劲儿地蹭地上的硬雪。待我走到近前，那一小块儿路面，已经被他蹭得光滑如冰。然后，他继续向前，又摔倒一次，便又接着蹭路面上的雪。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因为他把路面弄得这么滑，很容易让行人摔倒。男孩很害羞地笑，告诉我，他蹭滑的那些地方，都是很容易摔倒的地方，不容易看出来，弄得光滑了，别人一眼就能看见，就能避开。
　　 若有所思。
　　 表面看到的东西，常常会眼睛欺骗了真实。人生长路上，我们摔倒的地方，往往是看似平静之处。而有时，前面的人故意弄坏的路段，可以不让我们跌倒在暗处，这或许是另一种帮助。
　　 四
　　 闲翻书。一本二十多年前的杂志。一篇文章走进我的眼睛，却触动了心底的某一根弦，过去的时光仿佛刹那间荡起了涟漪。
　　 那一篇叫《空信箱》的文章，一种怀念与寂寥，有着深入心灵的共鸣。我少年时，家搬进城里，住平房，大门旁也挂着一个铁皮信箱。初到城里，离开曾经的同学朋友，稳定下来后，便写信问候，把地址告诉他们。然后，天天盼着来信。那种心情，是希望与幸福交织，每一天，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远去后，便迈着兴奋的脚步，走向那个小小的信箱。
　　 想想那时，小小的信箱里曾装着我多少美好的希望。每一次打开，都是欣喜无比，即使里面空空，也依然不失望，也许明天，就会有一纸问候出现。
　　 后来不知从哪一年，信箱里基本没什么盼望的信件了，却是堆满了各种广告宣传单。有时想着，还不如那篇文章中描写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闪亮的蛛丝。虽寂寞，却有着另一种情境。
　　 如今的信箱，再无曾经的信件，多是样刊样报。每日也是匆匆间打开，取走，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脚步与心境。因为心里没了盼望，不像当初盼着那一封封来自遥远的问候。现在的问候在网上随时到达，却没有了穿越千山万水的那份难忘。
　　 忽然觉得，有的时候，我们的心也如一个信箱般，最初的时候装满了希望和幸福，装满了梦想和等待。可是走着走着，心的信箱依然满满，可盛装着的，却多是满满的欲望，无用而侵怀。那些曾经牵动心神的，不知失落于何时何地。所以，不如腾空心的信箱，仍将一份希望置于其中，或许某一天，会收到一份不期然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