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伤(小说)
一进入书店,王建的目光就被书店正对面那个书架旁边的女孩紧紧地吸引了过去。
王建是为了买一本急用的教材参考资料所以才一大早赶到了这个市内有名的新华书店。
一看王建进门,那个正在整理书架的女孩马上微笑着向他走过来:“您好!欢迎光临!您需要哪方面的书?我来帮您!”
面前的这个女孩最多二十四五岁,一袭白色的连衣长裙,白色的高跟鞋越发衬托出她那双纤纤玉腿的修长。她白皙的瓜子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闪着纯净而睿智的光芒,涂着淡粉色唇彩的红唇像两片鲜艳的花瓣,漂染成栗色的披肩秀发如一挂瀑布倾泻在她的脑后。
“我想买一本……高二物理教材解析……”王建面对着这个浑身散发着书香气息的女孩,素日的健谈和潇洒早已跑到了爪哇国,口齿也全然没有了讲课时的伶俐。
看着满头冒汗,面色微窘的王建,姑娘抿嘴笑了,她低声说:“请跟我来!高中各科教材和辅导材料在那边。”王建跟在姑娘身后走向书店里面的另一排书架,从姑娘身上传过来的淡淡茉莉花的清香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经过十几分钟的挑选,王建选中两本教参资料,在门口的收银台付了费,临出店门他又向书店里望了一下,女孩仍在整理着书架,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那侧影也是如此迷人,牵绊着王建的目光。
连续一个星期,王建的脑海里都萦绕着女孩那美丽的倩影。
又是一个周末,王建一大早就来到了那个让他日夜牵挂的书店,一进门,王建的心就狂跳起来,那个女孩在!她这次没有整理书架,而是捧着一本书在认真阅览,她是那么痴迷,以致于王建走到她的身边她也没有察觉。
“你也喜欢琼瑶啊?”王建看了看女孩手中那本琼瑶的《一帘幽梦》,轻声问。
女孩好似受到了惊吓,那排细密的眼睫毛飞快地从书本上抬了起来,有些紧张地说:“噢……早上好!您这次需要什么书?我帮您!”因为是早晨,书店刚开门不久,店里没几个人,王建笑了笑:“不用慌,你接着看!我想给学生挑一些课外练习册,我自己去看看吧!”
王建走向了那几排教科书籍书架。
女孩把书摆上了书架,跟在他身后:“您是老师吧?”
“嗯,我是三中的高二物理老师,王建,知道三中吗?”女孩轻轻“哦”了一声:“知道,市重点高中嘛!”
女孩开始向王建介绍比较畅销的练习册,王建拿起来翻阅着,不时露出淡淡的微笑。
几分钟后,王建把资料放下了,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女孩:“这套课课练不错,我回到学校向学生推荐一下,让他们来购买……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孩脸红了,她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说:“我叫徐美玲。”望着女孩那羞赧的神情,徐志摩的那句诗不由得浮现在王建的脑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王建发现自己爱上这个叫徐美玲的女孩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他有时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竟然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那样幼稚。
说实话,王建长得高大英俊,很像台湾电影明星黎明,他身边不乏向他示爱的女孩,可是王建从未对谁动过心。他喜欢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子,而徐美玲,就是这样的女孩。她清纯,美丽,文雅,像是从琼瑶小说里飘出来的女主人公,而王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琼瑶迷”。为此他曾受过高中同学的不少讥笑:一个理科班的男孩子,竟然像女孩一样迷琼瑶的那些缠绵悱恻的言情小说……但王建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当王建第四次去书店买书时,他悄悄邀请徐美玲下班后一同去看林青霞主演的根据琼瑶小说改编拍摄的电影《燃烧吧,火鸟!》。可是徐美玲竟然婉拒了,而且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王建失落地走出书店,突然店里的一个服务员跑了出来:“喂!同志,你的包落下了!”王建接过包,挤出一丝微笑:“谢谢啊!”那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看着落寞的王建,回头看看书店门口,悄声对王建说:“大兄弟,别难过,我告诉你,美玲这孩子不错,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被她拒绝的男孩子多了去了。我们现在都不敢给她介绍对象了。人家眼光太高……我看你没戏,你们成不了,你别在她身上费心了!我得进去了!”
看着这个好心的妇女匆忙进店的身影,王建摇摇头苦笑了,转身骑上了摩托车。
这一天,王建又趁周末来到了书店,徐美玲看到他,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向他颔首致意:“欢迎光临!”王建来到一个书架后面,突然叫道:“美玲,来帮个忙!”徐美玲快步走了过去,王建看着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把一本厚厚的书递给了她:“这次我不是来买书的,我是来给你送书的!”一看书的封面,徐美玲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欣喜,这是刚刚发行不久的琼瑶新作,她也是听人说过,本市书店都还没货。王建炫耀地说:“这是我托朋友在省城书店买的,怎么样?我已经先睹为快了!你也看看吧,很不错的!”徐美玲接过了书:“我会尽快看完还你的!”“不慌,不慌!”王建的心里乐开了花,他仿佛看见爱情的大门正在缓缓为他打开。
几天后,王建来到书店,徐美玲把那本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书还给了他:“谢谢,真的不错。不过我很奇怪,男生很少有看琼瑶的,你很特别!”王建笑了:“其实,我更喜欢的是琼瑶那细腻的描写和对人物精细的刻画,还有她作品中渗透着很多中国古代诗词,这个我很喜欢!我虽然是理科生,但我也酷爱文学,尤其是唐诗宋词。”徐美玲幽幽地说:“我也一样,我更喜欢宋词,尤其是李清照,柳永等人的婉约派风格的词,有时读着读着我都会忍不住落泪。”
王建笑了:“我只是欣赏玩味,没有你那么投入。其实大可不必沉迷其中为其伤神。到底你们女生,更易多愁善感。”徐美玲不好意思地笑了。
通过这一次借书事件,徐美玲对王建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态了,几天后,当王建再一次邀请她去看电影时,徐美玲愉快地答应了。
影院里,随着剧情的发展,徐美玲开始啜泣,王建望着这个善良的女孩,有种想拥之入怀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轻轻地递给她一方纸巾。
晚上回到家,徐美玲尽量轻手轻脚,可是当父母卧室的灯亮起时,她知道父母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晚归。妈妈穿着睡衣走出卧室,看了看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十一点多了,这么晚!”徐美玲有些不自然:“妈妈,我和朋友去看电影了!”徐美玲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坐在沙发上慢慢啜饮。
妈妈坐在了她身边:“和谁?书店的同事?还是?”徐美玲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他叫王建,三中的物理老师……”“噢,你们交往多久了?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妈妈关切地问。
徐美玲突然放下了瓶子,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妈妈跟了进来,看见了伏在被子上黯然神伤的女儿:“玲玲,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如果这个王建很优秀,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世界上的好男孩真的不多,能让你遇到的更少,而真心爱你的更是少而又少了!”
徐美玲的泪水流了下来:“妈妈,我好害怕,我怕再次受伤,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还能不能再有权利去爱。王建对我很好,也很优秀,我不敢对他动心,我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
妈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脊背:“玲玲,你必须忘掉过去!那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去爱!我和你爸爸会力所能及地帮助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有机会让那个男孩来我们家做客吧!玲玲,让我们一起去努力!”
徐美玲默默地点了点头。
深远的小巷,昏暗的路灯,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美玲在拼命奔跑,只觉得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追上来的那个恶魔像逮一只小鸟一样抓住了自己……“啊!!!”徐美玲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妈妈闻声推门快步走了进来,心疼地说:“玲玲,又做噩梦了吧?没事,妈妈在,不要害怕!”美玲一头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抱着她躺在了床上,像以往一样,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像哄一个小小的婴儿。直到女儿发出均匀的鼻息,妈妈才起身离去。
和徐美玲相识半年之后,王建来到她家,第一次见到了徐美玲的父母。
徐美玲的父母在本市一个医院工作,父亲是医院的心内科主治大夫,母亲王秀芳是一名化验员。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文雅和善良让王建的敬佩之心油然而起。而王建的帅气和阳光也让王秀芳夫妇默然赞许。他们谈得很愉快。让王秀芳惊讶的是,王建竟然会做一手好菜,这是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少见的。
当王秀芳问起了王建的家庭情况,王建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父母在他十几岁时就离异了,妈妈的身体不太好,他从小就帮着妈妈做一些家务活,所以做饭,洗衣等活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过,从教五年的他已经分配到了学校新建的职工住宿楼的一套小居室,他把妈妈从乡下接了过来,他每天去学校上课,妈妈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生活还算轻松。
看着这个懂事的大男孩,王秀芳夫妇不由得会心一笑,而徐美玲更是用深情的目光看着王建,通过半年来的接触,美玲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王建。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徐美玲下班回到了家,父亲在医院值班,妈妈在厨房做晚饭。美玲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她拿着遥控器,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地换着。妈妈王秀芳端出一盘洗净的苹果放在女儿面前,她看了看烦躁不安的女儿,柔声说道:“玲玲,怎么了?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
徐美玲关掉了电视,用颤抖的声音说:“他向我求婚了!我好害怕!”王秀芳坐在了女儿身边:“玲玲,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的,你必须面对!”“我拒绝了他,他说今天晚上还要来家找我,我害怕!妈妈,我真的好害怕!”
王秀芳抱住了女儿:“坚强些!玲玲,我们一起来面对!如果他真心爱你,上天会眷顾你的!如果他离开你,说明他并不是真心爱你!”
她们刚刚吃过晚饭,就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徐美玲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秀芳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王建,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看到开门的是王秀芳,他有些腼腆:“阿姨……”王秀芳微微一笑:“进来吧,王建,玲玲在她房间里。”
王建走进屋里,他看见美玲房间的门紧紧关着,有些迟疑了,他对王秀芳说:“阿姨,我是真心喜欢美玲,我会疼她爱她一辈子,让她一生幸福的!”王秀芳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王建,谢谢你!进去吧!”她轻轻地唤着女儿的名字,门慢慢开了,王建走了进去。王秀芳把门轻轻关上,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王建痴痴地看着徐美玲,美玲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的高领毛衣,愈发显得脸色细腻白净。王建突然学着电影里的那些求爱者单膝跪了下去,举起了那束玫瑰花:“美玲,我爱你,嫁给我吧!”徐美玲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王建一眼,并没有接他手上的花束。
王建痛苦地说:“美玲,我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你告诉我,别这样用沉默来折磨我!好吗?”
徐美玲轻轻地说:“王建,你先站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王建站了起来,坐在了美玲床边的沙发凳上。
“王建,你看过琼瑶的《失火的天堂》吗?”
“看过!”“你对女主人公何洁舲怎么看?”
“何洁舲就像她的名字,是一条美丽的小船,虽然她饱受了人生的磨难而中途搁浅,但我认为她是最美丽最纯洁的,我很同情她,也很喜欢她!”
“假如你是展牧原,你能接受她吗?”徐美玲轻轻地问。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王建还是坚定地表露了自己的看法:“我鄙视展牧原,他喜欢的是一个外表美丽、纯洁、优雅的何洁舲,当他知道何洁舲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纯洁和高贵时,他的爱就动摇了。可我不会,假如我遇到何洁舲,我一定会让她走出过去的阴影,我一定会带给她一个幸福的人生!”
徐美玲的眼里开始有泪水流出,她使劲摇了摇头,控制了一下情绪,开始向王建讲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是她人生里最残酷的梦魇……
徐美玲在N市培红中学上高二的那年春天,学校安排重点班每晚上晚自习。那天晚上,徐美玲直到放学才知道经常和她同路结伴回家的邻班同学请假没来,她匆忙向家里赶去。
到了通向她家的那个胡同口,徐美玲心里开始发憷,里面是一条深远的小巷,巷子里的好几盏路灯坏了,剩下的那几只路灯像瞌睡得睁不开眼一样散发出暗淡的光。徐美玲有些害怕,虽然刚过十点,但由于春寒料峭,路上的行人很少,巷子里更是无人经过。徐美玲不由自主地小跑起来,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徐美玲的心里万分恐惧,她不敢往后看,加快了奔跑的步伐。还好,自己家的楼房已在黑夜里显出了它的轮廓。徐美玲刚想呼叫妈妈,猛然觉得有一股力量牵住了自己背后的书包。她扭头一看,是一张喷着酒气的中年男人的丑恶嘴脸。徐美玲使劲拽着自己的书包,冷不防,那个男人一把抱住了她,徐美玲一边惊叫一边拼命挣扎,很快,她的两只胳膊被那个男人绞在了身后,她的嘴也被男人死死地捂住,美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进了巷子旁边的那个偏僻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