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抱怨,靠自己 (散文)
窗外细雨轻飘,似乎扯碎了一阕轻歌。看过往流云,我仿佛已邂逅了世间万物。蓦然一转身,才发现我依旧未老,安稳仍需要我慢慢寻找。一踱步,踮起的脚跟,早已轻吻了光阴的额角;深深地一口呼吸,清澈了我的回忆。绕过俗世的纷杂,我想裁剪我最美的光阴,点缀几处清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想我们未必渺小,滚滚红尘里,给予你的不一定是一帆风顺的坦途,面对那些挫折、艰难,我唯有面对,不抱怨,靠自己。
其实,生活本不苦,苦的是欲望过多。也许,那些苦楚,我们都应当用今天的微笑,把它咏成一段从容的记忆,让心波澜不惊。人至中年,心里曾装过迟迟不败的桃花,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有如绵绵如丝般的细雨,镌刻于心,潮湿而温暖。不经意间的回眸,才发现生命的背包已被嘈杂的平凡琐事塞得满满。那些看到的、路过的、经历的,一幕幕如电影情节,纷至沓来。
人生,用什么来衡量?走过的风景,又何以做出见证?唯有心情,和你看世界的眼光。你的内心是怎样看世界的,世界就会是什么样子。
总是记得父亲的那句话:抱怨没用,日子还得过,轮回的四季不会等你。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并不甚懂,还是木木然地点了点头。乃至后来发生的种种,才让我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体会,有了深刻的理解。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直多病,没有娇好的面容,没有健全的身体。她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通常情况下,她不喜欢把手伸在外面。她的双手,或是统在袖管里,或是放在衣兜里。我知道母亲和别人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别说干农活了,就是简单的家务,她也得费好大的劲。她额头上几乎没有一天是利利索索的,因为头痛,不是把眉间捋得通红,就是额头上留下拔火罐的黑红色印迹,圆圆的。看着父亲总是温柔地对母亲,小小的我,看在眼里,心想:妈妈是需要我们来照顾的。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有时候也会羡慕邻家的孩子,有花衣服穿,有新鞋穿;而我,经常是拾掇表哥表姐的旧衣旧鞋,其中也有打着补丁的,甚至于还有烧破的小洞。到了四年级那年,我想那时候大约自己是疯了。“六一”节前夕,我特别想参加文艺表演,那个念头就像扎了根的树,迅速长大,扰乱了我一直平静的心。从幼儿园到三年级,虽然我学习挺好的,就因为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老师从来不让我参加文艺表演,说我上台,会败了她的兴,丢了她的人。因为那会儿过“六一”,是全片的小学集中在一起过。
我先是回家探了探母亲的口风:“妈妈,咱家有布票没?”
“这孩子,怎么问这个?神神叨叨的。”母亲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顿了顿,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布票倒是有点,只是……”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是没钱吧?”我突然觉得我快要疯了,五年级的时候,是不会让我们参加文艺表演的,毕业班不参加表演早已成了惯例。我上一回小学,连一次舞台也上不去,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冒出了一句大不敬的话,“咱家的钱都去哪儿了?他们说‘就你那病秧子妈,都把钱喝了黑水(指汤药)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被刚进门的父亲听见了。母亲颓然坐在了炕沿上,她默默地抹起了眼泪,没有说话,也没有训我。
“艾丫,你说啥了?她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人讲话?”倒是一向温柔的父亲大声训斥我。
看见母亲颓然一坐,我就后悔了。我赶紧走过去,挽住母亲的胳膊:“妈妈,我不要新衣服了,不要了。你别哭,好不好?”
“她爹,要不给娃扯三尺花布吧,娃儿也是可怜,每年都因为做不起新衣服,老师不让她上台表演。”母亲看着父亲,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妈妈,我不要了,不就是个‘六一’么。”我一直在流泪,却还是扯着妈妈的胳膊,希冀我的举动能让她好受点,“我自己知道错了。”我知道我的话伤了母亲的心了。
“年不年,节不节的。给她做了衣服,你的病怎么办?你这病一天也离不了药的。”父亲望了望母亲,扭过头来,把我拉进他怀里,“艾丫,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懂事了,你说,妈妈的身体重要,还是你表演节目重要?”
“妈妈身体重要,可……”我嘟囔着没敢继续往下说。
这时母亲接过了话头:“她爹,我忍忍呗,忍上一个月,就可以给艾丫做件新衣服,还是给艾丫做件花衬衫吧。”
“你说什么呢?那是忍的事儿啊?你多陪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脸,“丫头,你就这命,转到咱这穷人家,这是无法选择的。生活,无论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这都是你无法选择的。艾丫,生活给了你贫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受着。你要学会感恩,感恩你妈妈给了你生命;不去抱怨生活,坚强地生活。日子总得过,轮回的四季不会等你。再难,也都会过去的。这样,你去学校跟着他们学,学了他们排练的歌舞,回家来演给妈妈和我看,好不好?”
“嗯。”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年,我站在炕头上,父母坐在地下的板凳上。没有音乐,没有话筒,只有头顶一盏电灯。在灯下,我给他们唱歌跳舞,他们给了我热烈的掌声,那是我度过的一个别有韵味的“六一”节,也是最后一个。
是啊,不抱怨,靠自己。原来,在贫穷的世界里,我们也可以寻找到简单的快乐。
上了初中后,我开始利用假期刨药材,为自己赚取学费。我瘦弱的肩膀上,扛着撅头,到处寻找一种我们叫做"马马草"(学名知母)的药材。我们这地方十年九旱,那种药材耐旱,总喜欢长在荒山荒沟里。暑假里时间最充裕,我经常在做完家务后,提着尼龙袋子,去刨。毒辣辣的阳光透过草帽直逼头顶,汗珠很快就下来了。有时候好大一片地方,只有我一个人,那些树、那些灌木丛就陪着我,它们发出轻柔的声音,响在我的身彻,以免我一个人孤单。但凡看见一处马马草多的地方,我恨不能生出八只手,好尽快地多刨些。根本顾不了挥汗如雨,湿透衣衫。只想着,这次可是要大丰收了,多余的钱就可以给母亲买点好点的药,可以让她少受点罪。满载而归的时候,金色的夕阳洒在我的脸上,细密的汗珠在我的额头热吻,沉甸甸的袋子压得我弯下了腰,可我却觉得我的腰杆是直的,因为我的意志挺拔着。我肩上哪是一袋药材啊,它变成毛知母也好,变成光知母也好,在我心里,它并不完全是药材,我扛着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多在学校待几年,兴许可以用知识改变命运呢!
可是生活总会赋予你一个个断点,让你猝不及防。父亲突然病了,整整一年,他不是窝在炕上,就是蹲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傻乎乎地晒太阳。他虚弱的样子,我不忍直视。一个个黢黑的夜,酸楚渗入寂静,在我的内心里纷扬。我默默地问自己,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虚幻的声音在暗夜里飘荡——我不知道。于是便有了后来——后来我默默地离开了学校,承担起家的担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我必须扛下去,必须。
雨在夕阳的余晖里下起,空气里传来泥土的气息,冰凉的雨落在我还有牛的身上。淹没的过去在雨里变得模糊不清,失落就跟这雨一样,来得突然。我牵着牛,它拉着车,在雨幕里行走。牛不出声,我也不出声。只是透过青灰色的雨幕,就看见天边那一片红艳艳的凄惨,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由那片红想到了“凄惨”。就这样,我和那温顺的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跋涉,向着家的方向。
父亲的那句话,一直在我心里。抱怨没用,日子总得过。我渐渐懂得了事在人为,不抱怨,靠自己。我学会了样样农活,学会了犁地播种,学会了许多以前认为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时间的流逝沉淀了我的执着,慢慢地,父亲的病终有好转,我们的生活又慢慢好了起来。我其实应该感谢坎坷,有了它,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我才知道自己有着无限潜能。
遇见坎坷,学会勇敢,多么简单而又富有哲理的话语。生活给予我们痛楚、磨难时,抱怨为什么会这样,毫无意义。不如我们问问自己,我能做些什么?然后俯下身子,去努力,去拼搏。便会发现,此一时还是山重水复,彼一时已是柳暗花明。正所谓“一念霄,一念谷”,一念之间,天壤之别。终于懂得“凡事常向反面想,苦尽甘来惜春光”。
我们的生活,原本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一个不断尝试并获得智慧的过程。无事时,澄然;有事时,断然;得意时,淡然!也许,十年后,我们的日子不一定过成我们期望的样子,但我们还是应当不忘初心,全力以赴,不辜负生命的饱满与厚重。我们要有能力,有担当,有“走过荒凉的河流仰望星空”的底气。
不抱怨,靠自己,把生活过得很精致。当然,我所指的精致的生活,并非你要用什么牌子的卫生纸,喝什么牌子的水,什么内衣最舒适,这种层次的精致,似乎随便一个人都能学会;然,我更注重精致的内涵。还是那句话:不抱怨,靠自己,让自己拥有“精耕细作”的能力。用一颗纯洁、乐观、感恩的心,把日子过成一首诗,过成一阕温婉轻悠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