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雨像雾又像风(小说)
(一)
那年那月的那个春天,一阵春雷打醒了娇艳欲滴的桃花,那一朵朵粉嫩粉嫩的桃花在春雷中震颤着,像刚落地的娃娃第一次听到雷声,既惊奇,又蓬勃着生机……
她和他相遇是偶然中的必然,还是必然中的偶然?谁也说不清。那天,她和平常一样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刚进自家庭院,猛然发现隔壁庭院的桃树下坐着一位男士,手捧《席慕蓉诗歌集》全神贯注地品读。
她的心随之一动:哇,如此儒雅,有风度!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吗?她有种莫名的兴奋,荷尔蒙直线上升,少女的情怀就在此刻打开……
“他结婚了吗?他恋爱了吗?他来这里干什么?”晕!她想得太多太多。“不,不!不要有非分之想,认真读书,考一个理想的大学。不,不!我已经恋上他了,他的神情,他的气质,他的长相,他的儒雅……都那么那么的招人喜欢!咦?这是我吗?羞死了,羞死了!”她自言自语着,羞红的脸颊就像庭院里那次第开放的桃花。
“妈——妈——我回来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故意对着他的方向呼喊母亲。
母亲没有应声,想必母亲是在忙着做家务吧?为她准备着丰盛的晚餐吧?
“喳喳——”一只花喜鹊轻轻掠过头顶,似乎在对她说:这里贵客来临哦。
他没有她预料中的扬起头望向她,完全沉浸在书海里,不受任何尘世的纷扰。
“哼,书呆子,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蛮巧哦。”她心里碎碎念,撅起了小嘴巴,回到房间特意换了一身粉红色裙装,着一双粉红色的平底鞋,头上再配一朵粉红色的蝴蝶结,简直可爱极了!连她自己都觉得爱上自己了,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方才捧着那本她最喜欢的《红楼梦》来到庭院。
哈,他终于抬起了头,在她脸上扫视了那么几秒,然后又低头看他的书。
她终于看清他的五官了,像雕刻家雕刻似的精美绝伦:面若清冷的明月,鬓若刀裁,剑眉如墨画,明澈的双眸炯炯有神。
她的心却为之一颤,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喜欢我了吧?她猜测着,窃喜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她是容易满足的,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心又有多大呢?她不为金钱所累,不为名利所困,只是做着她浪漫的梦而已!她曾无数次幻想着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牵着她的手,在桃花盛开的桃树下吟诗作画;在芳草依依、蜂飞蝶舞的花园里翩翩起舞;在流水潺潺的小河边嬉戏游玩;在杨柳依依中举案齐眉,互诉衷肠……
夕阳渐渐退出舞台,灰色的帷幔装点着这座粉着白色泥墙,盖着琉璃瓦的两层楼的楼阁,虽谈不上气派,但显得清幽秀丽。
“烟雨,吃饭了,快来准备餐桌。”母亲在厨房里呼唤着她。
“哦!”她心里一紧,轻轻嘘了一口气,生怕母亲发现了她内心的秘密,连忙回到房间换回了校服。
当她换了衣服,从卧室走过走廊,眼睛瞟向隔壁庭院,却发现他不见了。她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就那么一眨眼功夫,他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
“不,不,不!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不要!”她有点神经过敏了,有点臆想症了?爱幻想的她白日里做黑夜的梦,黑夜里又做着白日梦。这种与众不同的想法从她生下来起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经常左右不分,前后不分,黑白不分。她给人感觉是傻傻的、呆呆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母亲说她一不清白,二不清白,三不清白;父亲说她是一根筋的人物。母亲为她的痴傻担忧,父亲为她的固执担忧。此时此刻,她内心是多么的狂热,多么的自信!十六年来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而他,不经意间闪进了她的眼里,闯进了她的心里。
母亲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老是不在状态,没有早恋吧?千万不能啊,等你以后学了本领,还愁找不到好的对象?”
“哦!没有。”她神情紧张。
“吃饭吧。”母亲招呼着。
吃罢晚饭,她和母亲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母亲继续忙着她的家务活,她则和往常一样回到书房看书,做作业。
(二)
窗外,温柔的春风吹拂着朵朵桃花,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透过纱窗缕缕飘来,她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香……
月儿弯弯、流水潺潺的夜晚,她着一袭紫色的旗袍看到了河对岸的他,他是那么英俊,那么潇洒,那么的有气质!他就像她心中的神,她多么想抓住他,却只能对着河对岸的他吟诗作赋:
江南烟雨梦缠绵,
小桥流水映楼台,
窈窕淑女舞春风,
嫣然一媚醉江南。
他长袖一挥,扬起头回应:
江南烟雨梦缠绵,
蜂飞蝶舞扰眼帘,
谦谦君子持折扇,
浓情蜜意恋雨烟。
“公子、公子,拉紧我……”她深情呼唤着对岸的他,伸出稚嫩的手臂想去拥抱他,但距离那么远,她再怎么努力都触摸不到他的手。
“如果有一艘船游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她心里这样痴痴地幻想着。
“呼啦啦”徐徐微风吹皱了河面,弯弯的月儿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在河面上晃啊晃啊,她的心随之晃动起来。
“哎嗨,这边喝来,那边唱呢,哟哎嗨哟……”一位头发花白的艄公哼着山歌摇着轻舟漂流而下。
“你好!船主,能带我去河对岸吗?”她扬起手臂对着艄公吆喝着。
“好嘞!”艄公爽快地答应了。
她一跃而起,飞到了船上。真是奇了怪了,她什么时候学了轻功?莫非是爱情的魔力?
“公子,我来了。”她激动得将整个身子扑过去,却扑了个空,只看到片片桃花在空中飞舞……
(三)
“烟雨,乖女儿,你这样趴在桌子上睡觉会感冒的,快,洗漱完睡到床上去哦。”母亲推开虚掩的房门叫醒了沉睡中的她。
“啊?妈妈,我……我刚才睡着了吗?现在几点了?我还要看书做作业呢。”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拿着书看起来。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哦!”她突然又变得神经质,问母亲一个奇怪的问题,“妈妈,你说,贾宝玉口口声声说只爱林妹妹一个女子,那他为什么还和那么多丫鬟打情骂俏?他那样不是伤了林妹妹的心吗?难怪林妹妹生闷气,最后积郁而死。”
“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在看这本书吗?现在要多花心思学课本知识哦。这么跟你说吧,那是封建社会扼杀了他们之间纯洁的爱情,他们成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不要多想了啊,安心学习啊,你父亲也快回来了吧,去杭州都快一个月了,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啊。”
“知道了。”她打着哈欠,合上书,爬到床上。
其实她根本睡不着,她的眼前全是他的影子,她完完全全把他想象成贾宝玉,把自己想象成林黛玉了。
“宝玉、宝玉,你会爱我吗?”她继续做着她的美梦……
(四)
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个星期天,清泉般倾泻的流霞为夕阳抒情,她在夕阳下捧读《红楼梦》,在惊艳中牵起思念,思念着梦中的那个他,就像林黛玉思念着贾宝玉。
“你好!我是江南。书快出版了?哦,谢谢!我正在着手写另一部小说,估计要三个月才能写完啊……”她看到他了,他在庭院接电话,表面淡定,却掩饰不了内心的欣喜。
“啊?江南?”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的同桌孙明前不久告诉过她,说特别喜欢一个叫江南的才子,擅长写爱情小说和传奇小说,诗歌和散文也内行,文笔犀利、唯美,富有人生哲理,想象力极其丰富!
“哇,怎么这么幸运?竟然是他?就住在我们的隔壁。他的声音好美哦!他好有阳刚之气哦!他是作家?真的是作家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多么受人尊敬的职业,多么令人羡慕的人物!难怪他如此儒雅,如此有风度!看来,我的眼光真不错哦!”她心里美美地想着,越发的喜欢他了!
爱能让人快乐,也能给人带来忧伤。她的心里只有爱,爱让她觉得整个世界充满阳光,她感觉自己就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活……
“烟雨,你在干什么呀?”母亲在厨房叫她。
“啊?啊——在看书。”她边跑边回答。
“我跟你说啊,你不要七想八想啊,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努力努力再努力啊!”母亲堵在书房门口。
“知道了!”她拨开母亲的手臂,回到书房,“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她的心情无法平静,他的音容笑貌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尤其知道他是作家,她的心更加砰砰跳得厉害,感觉要蹦出来了。
“他会喜欢我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幼稚了?怎么办?我是原地等待,还是主动进攻?”她除了胡思乱想,还是胡思乱想。
(五)
夜已深,窗外,月光如水,如水月光。
“喵喵喵喵……”可爱的小花猫围着她的裤脚转着圈圈,它是向她撒着娇,还是向她示爱?不,他们是“同病相怜”!小花猫和她一样孤独,一样渴望爱情,不然总会夜夜“笙歌”,喵喵地呼唤同伴呢?
“他在干什么?在写作吗?他是一个人吗?他会喜欢我吗?晕!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为什么?我这是单相思吗?我该怎样去吸引他?父亲曾说,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有意识地把自己变得强大。如果我要吸引他,我该怎样改变自己,怎样变得强大又成熟?好吧,从现在起,我要认真读书,努力学习,我要用我的实力证明我自己,我是最棒的。”她自我鼓励,自我安慰,当然还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窗外那一轮弯弯的月亮似乎也累了,倦了,躲到云层里休息去了。
小花猫也不知什么时候做它的美梦去了,它是不是也梦到如意郎君了呢?但愿吧!
她想着想着,困了,倦了,晕晕的,飘飘的……
(六)
庭院的桃花越开越旺,她的心也随之越来越波涛汹涌!
她变成了两个他,左边的他对她说:“你讨厌极了,一个小姑娘,想法那么多,你知道我是谁吗?作家!作家!知道什么是作家吗?就是超级有知识,有思想的文字工作者。恐怕你只有仰视的份了!”右边的他对她说:“你可爱极了,好纯洁,我好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我会爱你一辈子的!”然后,她又变成另外的两个自己,一个对她说:“你傻了吧?学习不搞学习,尽做这些不切实际的爱情梦,是不是不想读大学了?自甘堕落,没出息!”一个说:“喜欢就去追啊,怕什么呢?大不了把脸皮加厚点,嘴巴抹甜点,打扮入时点,心胸放宽点……我的青春我做主,欧也!”
她每天背着书包在庭院里出出进进,心里天天挂念着隔壁的他。每每放学回家,总忍不住伸长脖子瞅瞅他是否坐在桃树下看书。而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自作多情的,很难看到他的身影,就算偶尔看到,他也很难抬眼看她一眼。她却不死心,故意哼着歌,或者吟着诗。往往这种时候母亲会“不合时宜”地在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喊她:“烟雨,快进来,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嗯啊,好香哦!”“哦!来了。”她悻悻地回答,脚却怎么也挪不开。她多么希望他能抬眼看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秒也行,可是,可是……哎,他是那么那么的“绝情”,徒留那个高傲的背影给她去想象,去仰视……
(七)
父亲每隔三五天会来一次电话,要她劳逸结合,多锻炼身体,听妈妈的话……她连声“哦哦”,口里没说有多想父亲,其实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恍着晶莹的光了。在她心里,父亲是山,父亲是海,父亲是大地,父亲是天空,父亲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安慰,是她最最信赖的朋友。如果父亲在家该有多好啊,她也许能从父亲那里打听他详细的情况,母亲则不同,开口闭口就是学习学习,听着就烦。
“红红的太阳起得早,小鸟对我吱吱叫……”星期天早上,她在庭院哼着歌,母亲背着包出了门,说要到外婆家去一趟。她高兴得不得了,心想:机会来了,我要去会会他。母亲前脚踏出门,她后脚就溜到母亲的卧室,穿一套紫色的旗袍,将长发披于肩上,着一双白色高跟鞋,然后涂了一点点口红在唇上。哇,母亲的翻版,她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漂亮的成熟女子,是那么的妩媚动人: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薄薄的双唇如桃花般娇嫩。
“咚、咚咚。”她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隔壁的门。
“你……你有事吗?”门打开了一条缝,他试探性地问。
“我……我……我没事,我……我……敲错门了。”她满脸通红,语无伦次,逃回了自己的家,躲进了书房。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她的心恰如这阴暗的天空,潮潮的,湿湿的,平添几分惆怅。
“呜呜,你是如此不解风情,你知不知道一个少女用百分之百的心对你呢?你却装糊涂?”她趴在书桌上悄悄掉眼泪,掉眼泪……
“窸窸窣窣”庭院里片片桃花纷纷飘落,她的心也随之飘忽不定……
(八)
庭院的桃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渐渐结出了果实,绿绿的、毛茸茸的,很是好看。出于好奇,她忍不住偷偷摘下一颗尝了尝,又涩又苦。
为了引起他的关注,她经常学着母亲的样子打扮自己,有意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晃悠着,有好几次还出了洋相,穿着母亲的高跟鞋崴了脚,一拐一拐的样子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