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铅笔遐想(随笔)
吃完晚饭,我正洗着碗,就听见检查儿子作业的妻子在客厅里冒起火来。细心一听,才知道儿子把一支早上给他新买的铅笔,在卷笔刀的帮助下,把铅笔变成了一小堆木头屑。
儿子爱玩,写字的时候也不安静,写上一会儿,他的心就移到铅笔上。拿饰有小熊猫样子的卷笔刀一圈一圈在铅笔上旋转。那一片片薄薄的泥色木屑打着卷从刀片下出来,不一会就成了一堆涮羊肉似的薄片。很快,一只铅笔就只剩下秃秃的一小段了。经常,作业没写完,铅笔没有了。我们不止一次教育他,不能浪费铅笔,还把我小时候用铅笔的事讲给他听。
我上小学,是在七九年,改革开放之初。家里还很穷,上学的那两块多学费,还是跟学校欠了帐,说是等猪儿稍大点,卖了钱再交。交不起学费的也不止我一个,但老师经常的催要,还是让我有些难受,等欢跳的猪儿赶到街上变成几张薄薄的纸片,我会飞快地跑到学校,把钱递给老师,气喘吁吁象一块石头落下了地。
交学费不易,其它学习用品更少,一个本子,要把每个空白的地方写得满满当当,找不到笔尖落脚的地方,才会让它退休。一个学期,只有一只铅笔,从开学写到期末。别的同学还能有一把小小的刀,小心而细碎地把铅笔前面的木头削落。我只能放学回家,用那把大大的菜刀很笨拙地削,为了阻止铅笔的更快消耗,我不敢把黑黑的笔尖削得太长,一般是稍伸出黑色的头就行了。
如果这天作业多,或者头天晚上忘记削笔了,秃秃的笔头就跟浅褐色木头贴在一起,划拉的笔画白白的,字就没落在纸上。我比较内向,跟别人借小刀开不了口,作业又不能不做,就低了头,趴在桌子上,悄悄的用嘴把黑铅芯周边的木头啃掉。黑芯露出一点点头就行了,拿出来继续写字。一看笔,笔的头上,参差不齐地围满小缺口,就跟老鼠咬出来一样。
到了学期快结束了,铅笔已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头了,手捏都捏不住。铅笔还不能丢,还得应付最后的期终考试。我就在门外的竹林里,找一棵小小的斑竹,寻一截内孔跟铅笔外径差不多的削下来,放干处阴两天,然后把剩下的铅笔头套进去,手捏在青绿色的斑竹上,铅笔又能继续使用了。铅笔在儿时的我手里,就这样不断延长着它的生命线。
我讲了我小时候怎么用铅笔的事,儿子并不理解我当时的窘迫。他把那薄薄的木屑捧起来,“爸爸,给你涮羊肉吃。”
我是哭笑不得。仔细想想对儿子的所谓“忆苦思甜”教育,确实没有多少真正的说服力。三十年前,三十年后,不仅仅是一枝短短的铅笔,许多比铅笔更好得多的东西,不也被我们从珍贵无比到弃之不惜吗?小小一枝铅笔,折射的是三十年改革开放带给我们生活的巨大变化。
妻子把儿子的卷笔刀收起来,只有真正需要削笔的时候才拿出来。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每天用上一只铅笔又能如何呢?许多家庭用上十支、百枝也不会心痛,皱皱眉头。
我们是希望我们的儿女,不要太随意地浪费我们改革的成果,即使是小小的一枝铅笔,也要在需要中发挥价值,而不是在玩乐中付成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