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弱者之歌(随笔)
那一年,蹒跚学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擦伤了脸,也磕掉了牙。哭泣的泪水混着汗水,把小脸抹成了花猫模样。也曾试图撑着双手站立起来,可是,两膝的阵阵剧痛让我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弱小的生命,就连走步也需要父母伴在身旁。
那一年,背着小书包走进了学堂。新奇的黑板、新奇的粉笔,老师的眼睛是那样慈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那一个个长得怪怪的拼音字母,总也记不住;那些加法、减法就像天书似的,写好的作业本上竟画满了一个又一个“八叉”。于是,小小的心里也就萌生出了若干不可言状的失望。
那一年,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路上,已经长大成人的我,虽然拼尽全力,但是依然遭遇了人生路上最大的一次挫败,颓然止步于心仪的那所知名高校的围墙。也曾悲观,也曾绝望,但生活总得继续,于是踏上列车,背起行囊,开始了背井离乡的打工生涯。
是啊,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年少的时候,也曾滋生过无数梦想:渴望着有朝一日长大成人,报效民族,报效国家,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家国重任扛在肩上。年轻的时候,在老师的一次次鼓励下,依然坚信,坚信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强大到拥有不可战胜的无穷力量。
仰望绚烂的历史星空,天幕上闪耀着无数强者耀眼的光芒。孔夫子诗礼传后世,礼乐教化的美好蓝图至今让人无限向往;屈大夫慷慨赴死,汨罗江畔留下了忧国忧民的辉煌篇章。李太白散发弄扁舟,高高耸立起了一座后人无法企及的浪漫主义丰碑;杜甫草堂的那一杯浊酒,照样浇灌出了一朵沉郁顿挫的现实主义之花。
宇宙之精灵,万物之灵长。千百年来,创造了无数奇迹,彰显了强者的无尚荣光。一度以为弱小者是那么可耻,年轻的心狂傲地向往着能自由自在地翱翔于蓝天碧宇,盲目自信的念头就像气球那样,开始极度膨胀!
然而,命运之神就像一个调皮的老头,总爱和人开玩笑。当你信心满满、兴冲冲地奔跑而来时,他就会冷不丁地泼出一盆冷水,毫不客气地浇在你热气腾腾的头上和脸上。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在上天的安排下,生命的路径开始转向。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不得不接受那弯腰低头的沮丧。
一位母亲,为了能让自己迟到的儿子走进高考考场,无奈地丢掉自己的尊严,屈膝跪在了地上;一位老妈妈,硬是步行千里,才走到了已经牺牲的儿子墓旁;一个中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只能手拿录取通知书黯然落泪;一个半大的孩子,迫于生计,只能在黑煤窑里做苦力,黑漆漆的脸上,唯能看见口里的一溜白牙......他们,何曾想到会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何曾不想活得腰杆挺直,满面红光?
是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乏强者!然而,更多的普通人却不得不活得就像蝼蚁一样。
于我而言,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强者,一阵狂风也许就能让我感冒,一夜冷雨就会让我心生悲怆。茕茕独行于这个世界,理想竟低微到了渴盼吃到一顿果腹的餐饭,玫瑰色的梦幻也最终化作片片秋叶,飘零于尘埃,而后腐化成了一块块泥巴。
父亲去世的时候,正立在机床旁;母亲魂归西土之际,依然辗转于加班路上。多么悲剧的人生啊,悲剧到连奔丧的自由都被剥夺,只能泪眼朦胧,向着故乡的方向凝望。心,在撕裂;痛,寸断肝肠;又有哪个人能体味到远方游子内心的伤痛与彷徨?繁重的工作压弯了脊背,就连喘息都成了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卑微到尘埃的生命,哪里还有做强者的梦想!
现实就是一面冰冷的墙,撞到上面后也就懂得了美梦已经瘦得不成模样。请不要再给我灌输那些不着边际的“心灵鸡汤”!弱者自有弱者的尊严,柔弱并非可耻,也并不那么可怕。沉沉暗夜,细数着身上的一处处伤痕,煨烤着文字之火,在浅吟低唱中,也许弱小的生命同样可以璀璨出一点点微弱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