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21岁那年的青春往事(随笔)
2004年。沈阳。那一年我21岁。
我茫然疲惫的走到了省人才市场。偌大的招聘大厅内闲逛着稀稀落落的求职人,四周散落着零星的招聘台位,工作人员庸懒的闲聊或看报纸。
一个竖在角落的宣传展架吸引了我,海报上广告语抽象有趣:只要你有文才你就来,只要你有创意你就来。只此两句,再无他言,我站定思索其意。
展架后探出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有些婴儿肥的脸问道:“同学,你对哪个岗位感兴趣?”
我恍然羞涩的回道:“我不是学生,这个只有有文才你就来指的是啥文才?”
问话之人热情递出名片自我介绍:“我叫寇锐,公司招聘文案策划,你有兴趣?”
我问道:“啥是文案策划?”
寇锐答道:“文案需要良好的文笔,策划需要聪明的头脑,在一起,就是拥有作家的想象力就可以了,能写敢想。”
我摸着裤兜里单薄的职高学历毕业证低声的说:“学历有要求吗?”
寇锐似有些看透我的心理说道:“广告语如此,只要你有文才你就来,学历不等于能力。”
我有些窃喜,从包里掏出几本教育杂志翻到了我写的采访稿递给寇锐说:“您看看,这行不?”
寇锐接过随手翻阅了一下,说道:“这是专业死板的采访文稿,看不出创意,但你的文笔不错,你周一到辽阳华鑫公司找我再详细聊聊。”
我记了地址,电话。明知无戏又自取其辱一般狼狈的逃出人才市场。回到了住处时,同寝的室友转告小哥的话,让我去乐购快餐厅找他吃饭。来到小哥所工作的快餐档口,小哥满满的给我打了双份的牛肉饭,加了满满两大杯可乐。小哥说放心,今天老板不在,使劲吃。我心里翻滚着,背着小哥就着泪水使劲的吞咽饭菜。
大半年前,2003年11月。我落迫的从饭店辞工,老板冷漠无言,向老板几乎哭求出来一个月的工资550元,后厨的几个大婶偷偷的往我的包里塞满了吃食,小服务员们对我依依不舍,临行,排行相送,黯然离开,但我也感觉到了浓浓的情谊。深夜投奔了同在饭店打工的小哥处。到了地方才知道,小哥也竟是当天离职,两个落迫的人聚在一起,彼此安慰。那一晚,我和小哥辗转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了他朋友的住处。和小哥的朋友一个共四个人挤在一张双人床上睡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租了一个叉间。三室一厅的户型被隔出了六个房间,我和小哥租的是厨房的位置。房主直接搭了木板架子,上面铺上草垫便是床了,除了床再无落脚之处。
小哥在附近乐购超市快餐厅找到了工作,我茫然的早出晚归,对着报纸打电话不断的重复着面试,复试,怎耐学历有限,工作经验有限,无一成功。值得欣慰的是,小哥的工作稳定后也把我的弟弟从农村叫了过来,同小哥一起在饭店打工。哥三个同挤在一张木板床上,虽然条件艰苦,但也有说有笑有人陪伴。当时,我对弟弟说,无论在外面有多苦都要坚持下去,为了改变人生的命运,为了不再回到农村做着辛劳的农民。只是不想,弟弟来到沈阳后不久便重感冒发烧引起支源体肺炎。那段时间,我上午忙着找工作,下午忙着带着弟弟去诊所打滴流。因弟弟的一病,一个月间哭求出来的550元钱所乘无几。
小哥看出我的窘迫,时常接济。我省吃俭用的支撑着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离开工作的饭店,离开熟悉的朋友。除了小哥,再没跟任何人有所联系,为了那份软弱不堪的自尊,也没有告之父母一点点不利的消息,每每打电话回去亦是报喜不报忧。弟弟发了第一个月工资500元,只留下50元零花钱,其余都塞给了我。他说,哥,我50块钱就够了,在饭店有吃有喝,钱你全拿去别饿肚子。我当时羞愧难当,心里在流泪,自己竟然让只有18岁的弟弟接济着。从那以后,我坚持着没再要弟弟辛苦劳动换来的一分钱。
好在我一个月后找到了工作,在一个私人承包的教育类杂志的广告部做采编记者。所谓采编记者无非就是打着教育厅旗帜到各个职校院校进行资料整理,然后有偿刊发到杂志社主办的刊物封面。工资少的可怜,按天计算,每天10元,月薪220元。拉到一个封面提成50到100元。那时幼稚的奔着采编记者这个名不副实的头衔坚持留了下来。虽然常与文字结缘,但收入却是与业务相联。却终因刊面受限,不到两个月便入不敷出,本来窘境的生活状态更是愈演愈烈,好在小哥帮我担负着房租,不至于流落街头。生活勉强的坚持着,早餐省去,午餐一碗豆腐脑即可,晚餐时常是小哥从快餐厅带回来的熏肉大饼,或时常把我叫去吃上一顿加量的牛肉饭。最坏的时候,把仅有手机卖了50元钱,为了坚持一周的生活。之前有个习惯,省下来的硬币存在了一个陪我多年的储蓄罐里,现在我开始花掉这些硬币,1元的,5角的,当我拿着一把沉甸甸的1角硬币去买方便面时,我硬气的跟老板说花了这些零钱,放着碍事。脸皮滚烫的坚持活着。
心里在流泪,但表面我是异常坚定,现在回想起来也时常感叹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理促使我那么坚持。在杂志社的几个月里,光景烂包,日子艰难。我开始思索自己未来的路。
时间再次回到现在。
我背着小哥含着泪大口的吮吸着冰凉的可乐。心里思忖无论那个有文才你就来的地方如何,我都要去辽阳华鑫公司碰碰运气。再如此下去,只怕自己会放下坚守城市的梦想,回到家里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既已在城市停留便不想再做回农民。
晚上,我把想法告诉小哥和弟弟。通过小哥惊讶的表现,我知道了辽阳是个市,辽阳不在沈阳,我竟傻傻的奔到了省人才市场寻工作,却不知还有个市人才市场。且离开沈阳就意味首唯一的生活后盾也将失去,自此真就一个人了。人心,如果有了想法就会按捺不住的骚动不安。倔强的性格促使我决定要去辽阳再次面试。
周一的一大早,打电话与寇锐预约了时间,我带着身上仅有的50元钱坐上了去往辽阳的大巴车。天空灰蒙蒙的,下了一夜的清凉凉的小雨。我倦怠的在心里草拟着面试的腹稿,想象着一系列应对的场景及问话,心情忐忑。迷迷糊糊中捱到了辽阳,车上人员匆匆下车,我待最后走下车厢时在前座拾到了一只爱立信的手机,定是被人遗落的。在站台上等了近一个小时仍不见失主前来,与寇锐约定的时间却要到了,我只好坐上小客去华鑫公司。
一个小时的车程,四周几无人烟,除了一座座圈起来的厂房再无其他风景,华鑫公司便座落于此。与寇锐见了面,寇锐有些吃惊的说没想到你真来了,我强装洒脱的回应着,因为我有文才必须来此一试。寇锐也很干脆的告诉我说,跟我同时面试的还有两位,一位是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的高材生,另一位家住辽阳本市,供职在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文案,第三位就是我这个只拥有职高学历的小龄青年。寇锐也很明确的提示我前两位都是优秀的种子选手,相对我自身的优势不大,但既然到来,就要三位一起公平面试。他叫我耐心等待其他两位应聘人员到来进行集体面试。中午,寇锐带我吃了一顿华鑫公司的食堂,茄子、土豆沾酱菜,虽然简单,但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在中午放心的吃了个饱饭。
下午回到办公室翻阅了相关的产品资料,中途认识了一位寇锐的同事黄姐,年龄不大,黑龙江中医药大学毕业,被华鑫的领导带来做市场部的产品专员,寇锐做管理,缺少一个美编再加上我应聘的这个文案策划的岗位。市场部同销售部一起,每个人都在电脑桌前忙碌着,良好的工作环境超过了我所有的想象,来到此就喜欢了这个隔断电脑桌的办公定。
到了晚上下班,寇锐转过头来说:“看来他俩今天是过不来了,你想继续等就在这住下吧。”
之前已经报了宽松的心态等待这场面试,既来之,则安之。晚上同寇锐一起住进了公司专为市场部人员配置的单身公寓。标间,配套齐全,电视,空调,淋浴,独立洗手间,衣柜,双人床。那一晚,睡在这个舒适的公寓里,一夜的香甜。
第二天,我又独自的翻阅了一天的资料,把相关的产品知识熟稔于心。第三天,寇锐吩咐我帮他写了一篇产品广告语的策划案,我综合了产品知识交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第四天,那两位应聘人员依然没有驾到。寇锐无奈而风趣的对我说:“看来已经别无选择,只有你一个应聘岗位,先试用着吧,待郭总回来后再定夺你的去留和工资标准,你的期望工资是多少?”听闻此话,我强忍兴奋之情说道:“希望工资的标准在800元左右。”其实心里的价位标准500元已经足够满意。
一周后,主管市场部的大领导郭总回到公司,典型的哈尔滨人,待人和蔼,做事果断,见到我主动问好,并详细的问了我一些之前的工作经验,简单的面试后,我局促不安的等待着郭总最后的定夺。寇锐从郭总的办公室出来后跟我说:“恭喜你,郭总同意你留下,他说你虽然没有同类工作经验,但看出你本份踏实,可以培养,工资标准1200元,试用期一个月1000元。”
幸福感突然而至,从之前的生活濒临倒闭,到现在可以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一台自己的电脑,每月可观的收入。一个选择改变了我的生活现状。自一星期前与小哥匆忙一别再未回到沈阳,从此,我便在华鑫公司市场部留了下来。几天后,又来了一位市场部做美编工作的同事小秋,渤海大学刚毕业。寇锐是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市场部就此人员齐备,各司其职。在华鑫公司市场部工作的一段时间里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自己深知不足便加倍努力和珍惜当下的拥有。初入公司便迎来不休不止的加班节奏,每晚都会忙到深夜,我更是尽了全力的学习来弥补先天的不足,每天我都会早早的到来打扫办公室的卫生,工作中主动承担所有的相关不相关的工作,寇锐他们常说我是市场部的勤杂工,但我亦无怨无悔的埋头做事。业务水平也在不断的进步,公司副总给予了良好的评价。得到了领导的肯定,我的自信心在加强。一个月后我跟随副总出差的的车一道回了趟沈阳,回到了小哥的住处取了行李,和小哥和弟弟做了道别,那一晚,我们哥三畅饮大醉,我凭借着自身的努力坚持了下来,今后还会坚守城市,彻底的与农村做个告别。小哥则说他在城市呆的累了,想要回到农村老家过着平淡的农民生活。我们志向不同,只能彼此祝福。离别那晚忧伤满怀,对于小哥的帮助只有待日后加倍报答。我还要继续努力前行,坚守城市的生活。
在华鑫公司我经历了人生的诸多第一次,刚来公司的不久,副总带领全体销售部人员聚餐,聚餐地点设在了辽阳市中心一家四星级酒店包房内。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走进如此宏大的饭店,第一次面对30几人共同聚餐的大场面。在席间副总幽默的让我和小秋两位新人做以介绍。饭后,副总带着一帮人等去了KTV,那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走进KTV的娱乐场所,在那里,人们嘶哑的喊唱,热闹的拼酒,从初时的忐忑羞涩到渐渐放开融入,自那以后我开始一点点的克服了初入社会的自卑。在这里,我第一次吃了肯德基、第一次吃了加州牛肉面、第一次用刀叉吃西餐……人生总有许多的第一次,但在辽阳的那段时光岁月间,这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串起了我人生当中的宝贵友谊,终生难忘。
华鑫公司位于效外开发区。每逢双休日,郭总便带着我们四个人去市中心进行集体大采购,以备下一个星期内的零食点心之用。我临来时身上只有50元钱,定下工作后买了日常用品后已经是身无分文,只盼望着第一个月的工资尽快发放。所以,跟随同事们大逛超市时只能默默跟在后面,无比自卑的强颜欢笑说自己不爱吃任何零食。逛完超市,郭总吩咐我要开通手机,以备联系方便,无奈,我只好私下里跟郭总说出了实情。郭总听后拿出了200元钱强势的塞给我,我用拾来的爱立信手机开通了电话。100元让我留下做日常花销。
自那之后,郭总时常给我送来一堆面包牛奶类的食物,说是买的够多吃不下扔了可惜,黄姐和小秋逛街时也是经常给我带回一份。和寇锐同居一室,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他待我如弟。不久,十一假期到来。现在工作稳定,我本想张口跟寇锐借路费回家探亲,晚上未待我说明,寇锐把早已经准备好的500元钱放在了我的桌头,无言感谢。人生在最艰难的时刻受人以助好比雪中送炭,郭总,寇锐,黄姐,小秋这些可爱的同事给了我莫大的关怀,我感激的收受了他们对我所有的好,也在心里把这份友情的关怀永远铭记于心。
在辽阳,我也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女孩。
初次和她相识在一次公司的业务往来上,第一次见她是一个文文静静,带着眼镜,腼腆的女孩,显然是一个在校大学生的模样。一身淡淡的碎花连衣裙,不喜言语,有些羞涩。走后我和同事说笑着这个女孩有种恬静的美。同事寇鼓动我抓住时机,黄姐在旁边也支招。对我而言,其实那天相互轻微一笑,但自知只因了这一笑却是对她一见倾心。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约她去看电影,告诉她还有两个同事作陪才勉强应允。记得那天亦是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缠绵不尽。那天看的是《十面埋伏》。她被剧中的爱情所感动,我则被她有些忧郁的眼神而打动,且牢不可破的在我心底烙下印迹。之后她便常到我的公司,常常碰面,简单谈谈工作和想法,后来在网上接触,开始触及彼此的内心世界。她亦是个多愁善感的性格,喜欢着小动物,养着一只可爱的干干净净的小狗,她喜欢早晨躺在家里的床上看云彩,我便写下了一首小诗给她:
写到这里,我只想说,对雨涯,对我自己,对所有在生活的磨难前向它说“不”的人们: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