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括楼先生生活五事(散文)
一、读臭书
括楼先生乃一读书人,年轻时代租住处名曰窄无霉,取义当年沈从文飘零北平所用之“窄而霉”,他想,窄点无妨,霉了就不行,对他这种嗜书如命的人,书长了霉,那可受不了。
某日,一朋友造访窄无霉,时值先生身体不适,闹着肚子。朋友来时,先生正在如厕,急急忙忙地提起裤子就跑出来开门。朋友是来借书的,因友情甚笃,先生便让他自个儿在书架上找,自己旋即跑进厕所,临了还不忘顺手带一本书去蹲着看,他说:“君请自便,我有臭书需入厕而读。”朋友对他的这一举动很纳闷,待先生解决事情出来,好奇地问,急成那样还把书捧到厕所里去读,不嫌臭么?什么又叫做臭书?
先生是这样解释的:这本书写得实在臭不可闻,作者却一再要求我务必读上一读,书既臭成了这样,只配在厕所读,我的书架大小有限,这种书没资格上架,我可不能让一本书把整个书斋都弄臭,这是其一;其二,如果在厕所都读不下去,还可以用来擦屁股,纸呀,可是可以用木头造的,不能轻易扔掉浪费国家资源!
朋友只曾听闻好书沐浴焚香而读,对这种读臭书的办法闻所未闻,听完先生的话,若有所悟地哈哈大笑起来。
二、误会
括楼先生把住处叫窄无霉,可见空间是很小的,但他的书却在不断增多,隔三差五只要他看见好书就买下来,终于有一天先生觉得需要整理一番,不然就难以容身了。
他要首先得处理旧书,便叫来了收废品的男人。那人看见先生巴掌大的卧室竟被书占据了大半,吃了一惊,又见他把很多上好的书当废品卖了,似乎感到很惋惜。
“都不要了?”收废品的人说,看得出来他很善良。
“一切贫穷的地方都是我的故乡,一切底层人民都是我失散在人间的兄弟”,看见这个收废品的男人,先生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像是看见自己死去不久的父亲。
“我都不心痛,你心痛啥?”先生似乎在替他打气,生怕对方下不了手一样。
“这么好的书……”
“不处理掉,新书没地放了”,先生解释说。先生有点思想洁癖,对那些写得像狗屎一样的书,要拿到厕所里去读,连狗屎都不如的书,就只能直接扔掉。他觉得一个人的思想空间也是有限的,接纳太多垃圾,必然会堵塞美好事物进入心灵的途径,时间也一样是有限的,只能给那些最该做,最值得做的事。
“你是作家吧?”先生的住处一览无遗,有限的空间被书桌、书柜、成堆的书和一台窝在角落里的电脑拥挤着,在对眼前的一切进行一番观察后,收废品的男人问了这么句话。“我儿子念的也是中文呢,昨天我还给他买了几本书”,他很清楚要卖多少本旧书才能买到一本新书,难怪会对先生卖书的举动很是不解。听他说话的语气,先生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把上过学的旧课本扔了,被父亲狠骂了一顿——老子交了学费的!父亲才不管书是否还对他有用,这显然是两代人之间的误会。
想到这里先生有些莫名的感动,他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就瞎扯了一句,“哪里哪里,没事儿爱读而已,你瞧,这不是穷得一清二白了嘛!”收废品的人嘿嘿笑了起来,又同意,又疑惑。在他看来作家应该是坐在家里赚大钱的,是世界上赚钱最容易的职业,绝不会遭遇这种境况——穷得都卖书了!
书打捆好了,他还不忙着算钱,却在先生的书架前端详了好一阵子。
“看下有什么好书也介绍给我儿子看看”,末了,却深表遗憾,“怎么都些外国书?”他对这些外国名字无从把握。
“千万别叫你儿子读啥书了,你看我,卵用都没。”先生郑重其事地说,一点不像在讲笑话。但那人还是把这话当成了笑话,临走还不忘念叨一声:
“没想到今天我居然认识一作家!”
听到这句话,先生站在那一愣。看来,他闹了个不小的误会,但这个误会先生无法替他消除。
三、茶楼文
某日朋友约先生吃饭,先生手上事如同乱麻无暇应约,便使了一个托词拒绝了。
不想几个朋友吃完饭一同到茶馆小坐,却遇见先生在茶楼一角专心致志地用着电脑。朋友们便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忙么,怎么又坐在茶楼里,太不仗义了!难不成是与佳人有约,先生不是有女朋友了么?先生忙起身解释说,我这就是在忙啊,在替一单位赶写朗诵诗,不信你们瞧。朋友们凑过去一看,还真是在写东西,一个个感到惶惑不解——在茶馆写这种赚钱的文,不是徒增写作成本么?
先生耐心道出其中缘由:我这人有一些癖好,在茶楼里写材料便是其中之一。我认为,和经济有关的事情只能在讲价钱,讲效率的地方干。一则,我把时间看得太重,如不是迫于生计,绝不太乐意干这类活,写这类东西人容易懒惰,迁延时日,一拖再拖,茶馆是付费的,等于强迫自己赶紧写完了事,别人到茶楼是消磨时间去的,而我恰恰相反,去茶楼是为了加快办事效率;二则,写这些东西纯属为稻粱谋,与真写作相距太远,我可不能拿这些到我的书屋去写,我的书屋名字叫窄无霉——实在不大,只能用来干最想干、最值得干的少数几件事情,就像我那架只能摆放不多的、但必须是精品的书架一样!
经先生这么一说,朋友们都颇有同感,不多久竞相效仿起来,还把在茶楼里写的文取了个雅号——“茶楼文”。过了一阵子,这些朋友都养成了这个习惯,茶楼老板自然和大家相熟起来。岂料此老板也是饱学之士,一手书法宗米芾,在圈内颇有一些影响,当他得知这群人每次来都意不在茶,而是为写文而来,便为这群茶客取了个别号,名曰“茶楼文客”,还特意将四个字手书装裱悬于墙上。
先生再次来到这家茶馆喝茶,当他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书法,不禁哑然失笑。
四、吐饭之局
括楼先生青年时代有一段不停变换工作,漂泊不羁,很是落魄,有一回四张银行卡均形同虚设,搜遍全身也只剩17块5毛。无奈之下,只得将心爱的书典卖了七八本,这样才勉强维持了一周,眼看就要有到街头乞讨之危。这时突然有两位朋友来电话请吃饭,他们不知道括楼先生此时已经辞了工作打算离开此处,先生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这些,因为此二人并非他很在意的。但他又想,自己正值青黄不接,有饭吃蹭一顿算一顿,便在心中打个转念,选了一个他觉得相对来说可以同桌一饭的。
不想先生自饭桌归来竟然呕吐不止,连三天不小心吞下的一颗枣子骨都吐了出来。原来,和先生同席的那位朋友,以及朋友的狐朋狗友,整顿饭都在喋喋不休,阿谀奉承,没有一句能听下去的,要是平时先生一定不会动筷子,拂袖而去。但那天先生实在饿了,面对满桌美食,不吃于心不忍。他实在没想到,回来后想起饭桌上的种种言论,胃再也抵挡不住精神的反感和折磨,吐了个一干二净,还搭上了三天前吃的东西。吐完之后,先生痛苦得连连高呼:不值得呀,不值得!
经此一劫,括楼先生沉下心一思考,决定以后再落魄也不和这类人同桌而食了,并借此定下一条终生不渝的规矩:吃饭同桌不超过五人,品茶不超过四人,书斋之内只留两把椅子。他想,也许只有限制数字才能保证吃饭、喝茶、谈话时,对象是同道,有足够的真诚坦率,这样才能保证身心健康。
好在,终其一生,括楼先生再也没有再遭受过类似的罪。
五、一个女贼
那天先生在公交车上遇见了个女贼。
先生刚上车就感觉口袋里多了点什么,他下意识伸手插进口袋,却握住了一只手,柔嫩的手。那只手慌张了,赶紧往回缩,却被先生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那只手的主人有点惊慌,却又不敢使劲拔,而先生呢,看见正是一张慌张而美丽的脸,一个美丽的小偷!车上人很多,她似乎没有同党,所以不敢叫出声来,先生从未遇见这种情况,也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处置。他只是注视着她,她呢,也脉脉含情地看着先生,或者假装脉脉含情。
到了一站路,先生决定从车上下来,她也跟着下了车,车上的人好像都把他们当成了情侣,丝毫没觉察出有什么异样。站台只有两个人,先生才想到放开她。她还是慌张,显然,她可能对自己的业务不够熟练,不是老手,心态也是新的,然而只慌张了一下,她就缓了过来。她终于轻松地笑起来,大方灿烂,是那种夏天式的笑。她不停感谢先生没有当众拆穿她,没有让她下不了台,更没有将她扭送派出所。说到这时,她便主动地问先生得电话号码。这大大出乎了先生的意料,他想,这个女贼真是厉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偷钱不成,转而竟想偷心!如果先生还没有女朋友,也许真会慷慨地伸出援手,挽救这个美丽的失足少女,然而,她哪里知道,先生早已有了一个比她漂亮十倍的女人。
末了,先生对她说:“给个笑容就行,不必以身相许。”
读完这些有人会问,括楼先生何许人也?
答曰,此乃本人另一别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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