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四十年前的那场冬雨,让我刻骨铭心。这年我才两岁。
钢珠似的雨滴敲打在房顶的瓦片上。那咯咯哒哒的雨声就像郁闷了一个冬季的宣泄。如泣如诉的北风穿过房顶,透过厅堂,在空旷的老屋里回荡,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我在睡梦中惊醒,瞪开眼不见了妈妈,心中十分地恐惧。我滚下床就往外面跑,冰冷的雨粒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雨水冲刷着墙壁上的泥土,整块整块地塌落,晾衣杆上的衣物掀在地上和着柴草在污水中漂浮,艰难地流往门口的水塘。我一味地跑,在泥水中跌倒了又爬起来,撕心裂肺地哭,拼了命地呼唤妈妈。天地间只有我的哭声,以及阴风淫雨的怪叫声。
再也跑不动了,身体在颤抖,雨水肆意地打在身上,我怕,未曾有过的惧怕,顿时,眼前一片黑暗。我听到妈妈的喊声,她拽起我来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妈妈秀了许许多多的花鸟虫鱼,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很美丽,它们一个个都那么地鲜活,我与它们嬉戏。妈妈告诉我,这里就是天上。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瘦骨嶙峋的我趴在温暖的怀抱里,小手习惯地捻着“妈妈”的奶头。外面的棉袄把我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体上。我探了探头,不是妈妈。我疯狂地打她,踢她,要挣出她的怀抱,还向她要妈妈。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怀中的温暖,我安静了下来,闻到一股熟悉的体香,听着她亲昵的抚慰声,这才看清了她是我隔壁的婶婶。婶婶深情的眼神里不无怜悯与同情,她一直轻轻地抚慰我,“妈妈住院了,妈妈不会死,不会丢下小河”。婶婶在流泪,她那温热的泪水扑哧,扑哧地跌落在我的手上,我舔着,有点咸。
听着婶婶喃喃的抚慰声,我想起了妈妈在病痛的时候也会问我,“小河,妈妈会死吗,妈妈死了你跟谁呀?”。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怕怕的,眼睛辜辜地望着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所以。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感觉一定是很难过的事情。
打从这儿起,我记得妈妈长期病着,我在妈妈的病床边长大。几年后,妈妈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汪清泪。
每当我思念妈妈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场冬雨,想起婶婶温暖的怀抱。每年清明回一趟老家,为父母扫墓,也为看望我的婶婶。婶婶老了,听着她诉说我的童年和少年的乖巧,称道我的上进,喊着“我的小河”。我很欣慰,婶婶也很欣慰。
是的,无论母亲是否疾病,是否贫穷,母亲都是生命中最美丽的世界。一旦母亲不在了,男人的内心深处就会有丝丝的惆怅与落寞。
夜深了,窗外还在下雨。妈妈的英容笑貌与婶婶温暖的怀抱,在我的心中,依然这么清新。它们久久地慰藉着我的恋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