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江山散文 >> 血泪沈阳

精品 血泪沈阳


作者:魏则鼎 童生,929.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89发表时间:2015-06-10 21:12:44
摘要:一篇惨痛的回忆

去广州归家后,村内长舌头们的议论以及父亲面孔的阴沉和母亲繁多的唠叨,更是生计的问题,我很难在家呆下去。我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我决计跟弟弟去闯“江湖”了,妻子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拿定主意和我一起去,也许她不想和我分开,支撑她的紧紧是我们之间那份珍贵的爱……
   我给弟弟打了几次电话,说跟他去体验一下江湖生活。弟弟回来了,我的行动母亲反对,父亲沉默,但我已无路可走了,最后父母也妥协了。但我一直没告诉80岁的奶奶,我和妻动身时,奶奶才知道我们要走了,她神色慌张地问:“我的乖儿,你这是去哪儿?”我含泪告诉她谎言说去广州,当父亲用三轮车送我们上路时,奶奶已哭得不能看我们走了,母亲见状也哭了。
   我们从县城坐公共汽车到达荷泽火车站,走进候车室时,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冒雨踏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
   在沈阳除了一家远门的堂哥在沈阳郊区打工落户外,没有一个亲戚和朋友。弟弟表面是演杂技,其实是“打摊卖艺”,他和同伴曾经转了许多地方,由于种种原因同伴不干了,弟弟把“道具”(演杂技用的东西:“扩音器”、“钢筋”等)放在了一个在沈阳落户的德州老乡家。
   我们到达沈阳时,只剩下几十元钱了,所以没有去堂哥家,而是直接去了德州老乡家。这个德州老乡家是开小饭馆的。晚上,我和妻挤在他家一张小床上,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我们就要上路了,我们把道具绑在那辆自行车上,我和弟弟推着车,妻子走着,告别了老乡。
   我们没有地图,而是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哪个村就在哪个村落户,在艰难的行走中,在炎热的烈日的照晒下,妻子脸上渗出了汗水,我苦笑着问妻子:“累不累?”“你忒有本事了。”妻子喘着气说。我心中一阵酸楚。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到达“上河弯”村,我们把东西放在了大队部,大队部办公室锁着门。弟弟说,他去找大队书记去。我和妻子焦急地等着,心乱如麻,因为第一次干这行业,谁知道该怎么干?
   弟弟终于回来了,天已黑了,他说:“书记不在家,我与一家商店联系好了电,就在商店门口演。”弟弟用石灰划了一个大圈圈作为场地,然后打开扩音器,广播里播出了音乐。弟弟对着麦克风喊:“尊敬的村民们,晚上好,我们是山东杂技艺术团,路过本村,进行短期的循环演出,希望你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这美好的机会,希望你们抓紧时间,时间抓紧前来光临指导,晚来一分钟少看60秒。”村民们渐渐围上来,弟弟喊道:“我们的演出现在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弟弟玩弄一下海绵球叫“海绵球搬家”,是魔术类。第二个节目是“口吐大火”:弟弟点着火把,喝一口柴油向火把喷去,好象口中吐出的大火。第三个节目是“脖子缠钢筋,然后踩鸡蛋”:弟弟让我抓住钢筋的一头,他抓住另一头猛缠上自己的脖子,弟弟脸色发红,发青,口吐白沫,全场哗然。这时妻子哭了,她命我给弟弟解开,我心如刀绞,场上有的老太太也掉下泪来。这时弟弟表示我收钱,我端着一个铝盆向观众要钱,有的赏一元或二元,有的干脆走人。还有“吞钢球”:把一个很大的“钢球”吞进肚子里,然后再吐出来,还有卸胳膊等。妻子的眼睛哭红了,我的心也像撒了盐,难受极了。结束后,大约收了30元钱,此时已夜间10点半了。
   我们不知到哪里去住,弟弟在广播里喊:“哪位行好的朋友,家有空房子,让我们住上一宿,家有剩饭凉馒头给送一点。”人们陆续散开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他大约30岁,矮小的个子,黝黑的皮肤,衣服很破。弟弟问:“这位大哥能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吗?”
   这人愿意给我们找地方住,他说他来自吉林,是到这里来打工的——给一家老板当蘑菇技术员。他把我们领到一个野地里,他住的是大棚地头上的一间小土屋,里面只有一个炕,那人说:“你们仨睡在炕上,我睡在地上。”说完,那人便躺在地上呼呼地睡熟了。我们三人睡在炕上,炕上全是木板子和泥土,弟弟累了,也很快进入梦乡了。我和妻子无论怎样也无法入睡,我俩商量决定到屋外月光下去睡,室外的确充满了诗意,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我把塑料布铺在地上,躺下了。刚开始感觉还可以,久了地面凉了起来,我和妻被冰醒了,我们悄悄地来到大棚下,里面有生产蘑菇用的锯沫。我把锯沫摊平,睡在上面,感觉也可以,蚊子却多起来,咬起来比关里的还厉害,我和妻又返回屋里,这一夜,我们是在折腾中度过的。
   第二天,我们告别了这位善良的人,又继续上路了,我们边走边问,忽然一条大沟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又牵着自行车回来,又穿过重重沼泽地,又把自行车扛起来跨过许多小沟,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前进,最后连小道也没有了,我们只有沿着铁轨前进,一辆火车迎面驶来,带起的风差点把我们带倒。
   我们曾经来到一个A村,一个男人知道我们是演杂技的,便说:“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这两间房子里吧!”我们感谢了他。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必须到邻村去演,离这里大约有三四华里。演出结束后,却下起了大雨,此村没找到地方住,我们又返回A村,大雨淋湿了我们的衣服,妻子摔倒了,我心如刀绞地扶起她,就这样我们艰难地来到A村,当走进房子时,妻扑进我怀里痛哭起来,我也哽咽了,一种强大的泪水冲出了我的眼眶。
   除了演出外,我和弟弟还要挨家挨户地要大米,要钱,有好说话的村民,给一些大米和钱,大部分人都蔑视我们,我们不但什么话都要听;什么脸都要看。正像弟弟在开场白上说的:“这是地区的差别,江湖的险恶。”
   我和弟弟走到一家,只有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小孩在家,我们要钱,她说没有;要大米她不给,我们看见她家有电话,弟弟要向家打电话,老妇人同意了。弟弟正打电话,男主人回来了,他以为我们是坏人,我上前解释,他却拾起一块木块向我脸上砸去,我脸上露出了血斑,后来妻问原因,我不想告诉她,只说是碰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弟弟的脾气渐渐坏起来,他开始无事找事,向我和妻子挑剔、表功,在观众面前他却大发脾气,我觉得他很苦,只有忍气吞声。更气人的是弟弟有一次发现我和妻身边有火腿皮,弟弟却说我俩吃的(外人仍的),我和妻感觉非常冤枉。弟弟经常骂我:“不愿意干,滚!”我和妻只有打算回家,他又往家打电话说我和妻给他操蛋,父亲还骂起我了。
   在一个村演出时,很不走运,一要钱人都走了,弟弟却骂起我了,夺过我手中的铝盆撒了,亲自收钱,但人最终还是跑完了。那时我难受极了,结束后,接近22:00了,我们没有地方住,我夹起公文包去找村长,可惜村长已经睡了。我晃着他家的铁大门大声地喊:“领导啊,救救我们在外的孩子吧,在家靠父母,出门靠领导啊!”嗓子快喊破了,这时村长夫人才打开门把钥匙递给了我,我们住在了大队部。大队部里有很多椅子,我们把它聚起来,睡在上面,妻劝弟弟别干这了,弟弟恼了说:“你不愿意干你走吧!”妻忍无可忍,真的要走了。
   我送妻来到沈阳北站候车厅,妻劝我和她一起走,我想:回到家又会成为长舌们的谈资,看到父母的冷眼和轻视的神情,听到无尽的埋怨。我告诉妻不能回去,妻哭起来,她甚至说:“你不走我和你分手!你走吧!”我还是心如刀绞地一步步地离开候车室,当我走到门口时,却听到妻撕心烈肺地喊声:“小鼎!!”我回到她身边时,她扑到我怀里哭起来,她哀求我和她一起回去,她甚至要跪下了,我的心也像钢刀在插,强忍着泪水没有答应,难道我能让父母再次失望吗?
   发往关里的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我把她送到车上,挣脱妻的手,走下车去,我和妻在相互哭泣中断肠而别了,我望着远去的列车,听见震耳欲聋的车笛声,泪水又迷糊了我的眼睛……
   我和弟弟当夜就睡在了车站广场上,第二天,我们又上路了。我们来到一个村,演出结束后,没找到地方住,我和弟弟决定到村外油路边上去睡,因为那里比较凉爽。我们准备去睡时,一位老太太来了说:“孩子,千万别在这里睡,这里太危险了。”老太太把我们领到她家里住下来。老太太家刚建的房子,房内非常潮湿,蚊子也非常多,我真难熬下去,告诉老太太我们还到路边去睡,老太太拒绝了,还把大门锁上了,我心里还有一种不快。
   凌晨五点钟,“咚”的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天明后才知道在我要睡的马路边上发生了一起惨重的车祸,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机动三轮车撞上了,开摩托车的男孩当场死亡,听说仅23岁,机动三轮也破烂不堪地横在马路中间,我暗暗感谢老太太救了我一命。当我看到那死亡男孩的脸时,我一阵恶心和恐惧,尤其男孩母亲那天昏地暗的哭叫,更叫我头晕、做噩梦,我和弟弟赶紧离开这个让我死里逃生的地方。
   我们到达了另一个村,住在了大队部,演出开始了,观众寥寥无几,赏钱的也很少,一个大约50的男人发酒疯了,他给我们无理取闹起来,像泼妇一样大骂我们,夺过我们手中的钱盆撒了,并且拿起一块石头要砸我们的道具,我一边拉,一边说好话,加上村民的劝阻,才完事了。我收拾残局,弟弟已吓得藏了起来。渐渐的,弟弟的脾气和以前一样坏了起来,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的心就似乎掉到了万丈深渊,吃不饱没地方住,我更加思念妻子,我像一只落伍的孤雁在陌生的沈阳哀鸣、挣扎。
   一次,弟弟又骂我,我上前说理,他却拿起棍要打我,我再也忍无可忍,愤然还击,事后,他拿出150元钱仍给我说:“滚你的蛋!”我拿起钱,什么也没说,我去了沈阳火车站准备回家,路上我像一只出笼的鸟,顿时轻松起来。
   我买好了通往家乡的火车票,当我走进候车室时,无意中与一个湖北人搭上了话,通过交谈,知道他叫显金,他说他是来找工作的,他同意和我一起找工作,我把火车票退了。
   我和显金一起来到扬官村——远门的堂哥家。堂哥很热情,但家很穷,卫生很不好,我们住下了,而且堂哥还答应给找工作。一切安顿好,我向家挂了电话,说了我的情况。
   几天过去了,弟弟找我来了,显然他也向家通了电话。他虚伪地说不是找我而是来玩的,还说已买好回家的车票。后来他给显金谈了起来,弟弟与我和好了,说好我们三人一起去演杂技。然而,在谈话中,我与弟弟又有了矛盾,他抓住我的弱点热讽冷刺,我也忍无可忍,以牙还牙。他恼羞成怒,从屋外拾起一块砖头向我头上砸去,鲜血顿时流满了我的脸,染红了我的衣服,显金和堂哥也拉不住他。我没有反抗,我不知道是忍让,还是懦弱,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啊!
   过了两天,弟弟向我道歉,求我一起演杂技。我的心确实死了,无法相信这个狠毒、虚伪的家伙,我没有答应。他和显金一起演杂技去了。
   我又向堂哥借了100元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当我流着血和泪的灵魂回到家时,我和妻相视良久后哭了。血泪沈阳之行在我人生历史上写下了艰难而又耻辱的一页,它让我认识到残酷的现实,人生的艰辛,人情的冷暖和世态的炎凉,它使我深深地认识到了世间的虚伪、狡猾和狰狞,也让我更一步体会了亲情的淡薄……

共 4311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在乡村,就是现在,也经常看到演出的队伍,他们几乎就是一家人,走一个乡街,表演一场,要的钱多少,看了这篇文章我们就知道了。参加演出的,有的是很小的孩子。文章真切地讲述了作者和弟弟一起闯荡江湖表演杂技的辛酸史,具体的事件叙述,具体的细节描写,实实在在的亲情矛盾,让我们看到了最底层的民间艺人们的艰难生存。这样的江湖经历,谁不凄然?【编辑:春雨阳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61110】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春雨阳光        2015-06-10 22:28:41
  现在还经常看到这些艺人们在街头表演要钱,真的很苦。这么苦,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什么还有带着妻子和孩子流浪?
语文教师
2 楼        文友:只想做个乞儿        2015-06-19 07:02:13
  拜读佳作 问候作者
只想做个乞儿
3 楼        文友:时光小憩        2015-06-19 08:40:58
  一口气读完,有点心酸,在现实中有许多东西经不住太多的考验,只有解决了生存,才可能去享受生活。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