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嫂子，他的丈夫是我父亲的干儿子，她也就名副其实是我的干嫂子了。
　　 嫂子命很苦，年轻轻就守寡了。
　　 我认识嫂子是十六七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乡政府上班，有次回家休班听家人说，林场派出所所长给我爸当了干儿子，我很是生气。听说这个所长很花心，怕人家说闲话。但爸爸已经认了，我说什么都晚了。
　　 这个干大哥上我们家时，我正巧休班在家。他黑黑的、壮壮的、个不高、但很结实。一开口就喊我大妹子，我没好气搭讪他两句就走了。
　　 事后我知道，他的家在我们家乡的一个大山沟里，离我们家六七十里，都是大山路，交通等都不方便，想在我们营子落户。我爸爸在我们营子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他就认了这个干亲。我说我爸爸，人不图三分利，难起大五更。一个派出所所长上赶门子给您一个老农民当干儿子，还不是图个啥！爸爸笑了笑。后来爸爸不但帮这个干儿子落了户，还帮他把房子盖上了。就在我们家房后，亮亮堂堂的四间大瓦房，红砖垒的大院墙，在这方圆几十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时的乡政府交通不方便，乡干部一般都是一个月左右回家一趟。等我下次休班回家一看，好家伙，就象童话一样，我们家后院就多了幢漂漂亮亮的大瓦房。爸爸告诉我，那是他帮干大哥盖的，说今天干大嫂子和孩子们就全搬下来，让我和妹妹去看看来了没有？
　　 在爸爸的强令下，我和妹妹很不情愿地到房后。干大哥在家呢，嫂子回家接孩子们还没回来呢。家里东西都搬来了，屋中设置的不错，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很能干。我和妹妹看看就要走。大哥说，你嫂子这就到了，回老家接孩子去了。我把她们娘仨弄下来，你们家爸爸帮了大忙了。你嫂子有病，不能干啥。这几年把我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说着摸摸他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我问，我嫂子啥病？大哥难过地说，心脏病！很严重，去北京检查出来的，医生告诉我，活不了两年了。你们可别告诉她。我一直瞒着她呢。这两年可把我愁死了！
　　 说着见一位很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领着一女一男两个孩进了院。大哥小声嘱咐我们说，千万别对你嫂子说她有病的事啊！然后对进屋的嫂子说，这是那院爸他们家的大妹子、老妹子。指着中年妇女说，这是我们家你嫂子。
　　 中年妇女很热情地说，是大妹子和老妹子，快上炕上坐坐！然后对两个孩子说，快叫大姑、老姑。俩个孩子怯生生地叫了声：大姑、老姑。嫂子热情地把我们姐俩往炕上推。我们解释说，该回去吃饭了，要不家里会等着我们。嫂子快言快语地说，那今天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家里也乱。等我收拾利索了，把爸你们叫过来坐坐吃一顿饭。
　　 后来我休班总是去嫂子家玩，因为大哥常常下乡不在家。嫂子人很热情，待我们姐俩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每次爸爸和我们闹脾气，总是嫂子去劝爸爸，替我们说好话。爸爸也特别给嫂子面。
　　 时间长了，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我知道嫂子早早没了父亲，母亲找了个晚老伴，过不到一起，母亲就和晚老伴搬别处过去了，嫂子和弟弟妹妹们一起过。大哥从部队转业到县公安局，经人介绍他俩结了婚。后来大哥调到林场派出所，嫂子就回到了大哥的老家，那是我们家乡最偏僻的地方，出门就上山。
　　 大哥也是从小没有母亲，全靠奶奶抚养大，大哥的母亲是在文革时开枪自杀的，那时民兵可以把枪带回家。他父亲是大队书记，和一个姑娘好上了，常年不回家，吃住都在大队部。据说，他母亲去大队部找他父亲时，那姑娘正在洗他父亲的衣服呢，其中就有裤衩。他母亲愤恨交加，回家把步枪对准自己，用脚蹬响机子。就这样，这个姑娘名言正顺地进了他们家，成了他们兄弟的继母。当时他的弟弟才几个月，时间不长就夭折了，大哥在他奶奶那儿，才逃了一条活命。人怎么都这么苦命啊！据嫂子说，他们回大哥老家和大哥奶奶在一起生活，后婆婆什么也没给他们。奶婆婆给她看孩子，嫂子可能干了，身体又好，大哥又有工资，几年家中就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嫂子对奶婆婆也特别好，直到把她养老送终。
　　 嫂子的厉害也是出了名的，没见面就听说她特厉害，接触以后才知道她这个人不坏，只是被逼的。大哥这个人很花心，这儿又僻塞，一年也见不到几个生人。大哥一表人材，警装一穿，腰里别着个小手枪，三十岁左右，也是人模人样的。引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围着团团转，好多追大哥的姑娘都被嫂子骂过。大哥姑姑家的表妹，借住姥姥家之便，和大哥有了关系，嫂子上山砍柴回来给抓个正着，俩人撕打在一起，嫂子抄起砍柴的镰刀，就把表小姑的胳膊砍伤。嫂子告诉我，她从没和奶婆婆红过脸，当时奶婆婆可不愿意了。说嫂子，你拳头巴掌打几下还不够啊！还砍人？嫂子说，我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今后还要不要脸，还敢不敢勾引人家男人。我说那是她亲外甥女，你给砍坏了，她能不急嘛！嫂子恨恨的说，那她和她闺女不看好那骚货，让她出来勾引人家男人，想男人不赶紧给嫁出去，留在家也是祸害精。我笑嫂子也太厉害了。
　　 嫂子搬来以后，就三瓜两枣地把老家房子卖给后婆婆生的小姑子了，觉得小姑子挺困难的。但房前屋后栽种好些杨树都成材了，她告诉小姑子，她还要呢，等一两年再来砍。没想到搬下来没几天别人告诉她，小姑子把树给砍了卖了，她一听气坏了，让大哥骑摩托车带她回去。小姑子也不是个讲理人，否则也办不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两句话不合，俩人就撕打起来。嫂子把小姑子给挠挂花了。
　　 后来嫂子告诉我，她这个小姑子从没给她看过孩子，还净挑事，她刚结婚时把新婚买的衣服都送给小姑子穿了，但小姑子就是不领情好象她应该似的。本来看大哥面子，把房子半卖半送给了她。没想到她瞪鼻子上脸，把那么多树都给卖了。嫂子说，反正钱要不回来了，挠她几下也解解恨，那个家也没留给她什么好印象，她也不打算回去了。又气的说，还亲姑姑呢！对俩个孩子连你们姐俩一钉点都赶不上！
　　 我们家，离林场很近，过了小桥就到，不到二分钟的路。附近挨嫂子骂的女孩就更多了。就这样，大哥的花边新闻屡屡传出。那时我因拒绝陪乡党委书记睡觉，而丢掉工作。挣不来钱，婆婆和丈夫整天和我生气，只得带孩子回娘家。爸爸见我丢掉工作，也整天骂我，我没地方去，就常常到嫂子家呆着，嫂子非常同情我，大骂天下男人没好玩艺。
　　 嫂子特别爱干净，屋中、院子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我带儿子去，孩子上炕我给脱鞋，她就跟我急，说我事多，谁家没孩子。这大宝贝蛋祸害啥，大舅妈都高兴！就让孩子穿着鞋在铺着炕毡的炕上跑。我儿子去，她总是拿出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儿子。
　　 刚下来时，园子栽了好多果树，这时都已挂果。嫂子总是捡最大最红的摘给我儿子吃，园子的蔬菜、鲜花都栽得井然有序。园中有棵粉红的月季开的那叫艳啊！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一进院就芳香扑鼻，闻着令人精神一爽。可能栽在地上原故，肥水充足，花枝茁壮，花朵硕大，从春开到秋，从不间断。
　　 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一天她告诉我，大哥又惹祸了。林场一个工人的家属上厕所，大哥也正好上男厕所，那女人临进厕所时回头瞅大哥笑笑，大哥以为在给他暗示，所以就跟了进去。人还没得手，那女的可不干了，又哭又闹的。嫂子说，你也知道，她是场长的相好的，连她家的房子都是林场给盖的。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不过占林场地基盖了四间大瓦房可是真的。这下大哥可捅了马蜂窝，场长让场子人写材料，上报局里。大哥一看没治了，告诉了嫂子，嫂子就直接找那个女的说道说道。
　　 嫂子说，林场要是把材料报上去，咱俩就没完，母狗不调腚，公狗不上身。你告我们，我还告你勾引我汉子呢！你不怕寒碜，咱们就闹。反正是，你不把材料要回来，咱俩没完。他又没把你怎么着了。我这还憋气呢！人家勾引我汉子，想让我当王八，没门！你告去吧。我也去告！自己是啥玩艺还不知道，苍蝇不盯无缝蛋，再说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啦！说得那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嫂子刚走，她就找场长又哭又闹的，说惹不起嫂子这个母夜叉，把材料要了回来。场长也不敢出面，怕嫂子再把他和那女人的关系捅出来，面子下不来。场工会主席出面调解，让大哥掏了五百块钱。不知谁告诉了嫂子，嫂子又去闹。工会主席解释说是工会出的钱。
　　 嫂子更狠，说，你们工会是干啥的，工会有钱是吧？有钱干点正经事。她干那事你们还给钱，那她更该勾引人家汉子去了！你们工会是拉皮条怎么的？工会主席平时也叫嫂子，所以急不得、恼不得。
　　 事后嫂子告诉我，说是工会掏的钱，其实是你大哥自己掏的钱，人家工会凭啥替你大哥掏这钱？不过是为了瞒我。我一看嫂子是什么都明白，只是装糊涂罢了。
　　 场长也憋气，时间不长，就让大哥下乡挨家挨户检查乱砍盗罚的，离家二十多里路，一般吃住在乡下。
　　 没几天，大哥又惹出麻烦了。在一家老百姓家住，半夜钻人家媳妇被窝。当时男的没敢闹，等大哥走以后，和媳妇打起来了，把媳妇胳膊打断了，媳妇一气之下回娘家，并提出来离婚。这个男的就来找嫂子，并要上场子告大哥。
　　 嫂子说，我没有找你去，你还找我来，你让你媳妇勾引我们。不勾引，你们让我们一个大老爷们和你们在一个炕上睡？你们安的啥心啊？你们就是平常净偷木头，怕他查，使的美人计。走，咱们上林场找场长说说，你们没有问题，为啥把我们家大老爷们搁你媳妇一个炕上睡？你们安的啥良心？
　　 让嫂子这一说，反而人家成了没理了，吓的这个男的也没敢告。这个男的看起来平时也没少偷木头。再说，住在林区靠山吃山，如果不偷点木材，就没法生活。平时烧柴不说，就是搭个柴棚、挟个杖子、架个豆角、架个黄瓜什么的都离不开树，人们早就习惯了，拿上绳子、斧子上山砍点小木杆什么的，就象砍自己家的一样，林业派出所小事也就睁眼闭眼事，出了格才管管。但是你要得罪他们，你上山砍点柴火烧都犯案。
　　 这个男人衡量利弊也就不了了之了。
　　 嫂子平时也不饶大哥，晚上睡觉时，把他身上挠的没好地方，有时脸上都挂花。大哥出门，人家都问他脸怎么了，他说是上山树枝刮的。时间长了，人家一见他脸上有挠伤，就说你脸上又让树枝刮啦！
　　 这次嫂子气坏了，把老公公找下来。把孩子打发上学，在老公公面前历数大哥的各种“罪状”。她老公公和大哥坐在炕沿边上，老公公沉默不语，只顾吧哒吧哒抽烟，嫂子滔滔不绝地声讨了半天，老爷子还是不吱声。嫂子急了，说，爸爸您管不管？老爷子憋了半天才对大哥说一句：都这么大人了，以后可别这样了。
　　 大哥小声嗯了一声。嫂子拿起扫炕条帚让他打，他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我怎么下得手啊？嫂子说，一天整这些狗遭秧子事，让人心不净，在上边那样，搬下来还这样！您不管是吧？那好，我替你管。老奶子死的早，没人管教他，才使他今天这样！说完，上前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打的大哥没敢还手，老爷子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来，扎刹着两只手哆嗦着嘴说，你说打就打啊！我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说说就行了呗，还真打啊！嫂子一听也来气了，知道孩子这么大，还干这没脸的事，也不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真是根不正，苗不正，结个葫芦歪歪腚。老爷子一看自己也让儿媳妇捎上了，没话可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饭也没吃就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嫂子很爱大哥，平时什么也不让他干，回到家总是好酒好菜伺候着。嫂子气的常常和我说，我其实挺疼你大哥的，从小没妈，没人疼没人热的，他爸和他后妈又不管他，就跟奶奶过也挺苦的，我想好好伺候他，我们一家四口多好的日子啊！他也挺疼我们娘仨的，就是一天整这狗遭秧子事，让我不得心净。赶明儿我用剪子给他铰掉，让他整天浪，我也不用，我豁上养着他。我说嫂子那可不行，那是犯法的！孩子大大，他普普岁数就好了。
　　 嫂子被大哥气的时常头疼，大哥也带嫂子去县城看病。我说大哥，你别气嫂子了，气病了还得治。大哥说，谁气谁啊！捋起胳膊给我看，又拉开上衣让我看。你看你嫂子给我挠的，这老娘们狠着呢！我看大哥胳膊、后背、前胸都是伤痕累累，陈疤接新伤。嫂子在旁说，该！你怎么不跟大妹子说说我为啥挠你？大哥说，说说就说说，你嫂子净听人家胡说八道，我这个所长位子有多少人惦心着呢！人家糟贱我，盼我下来呢。大妹子你在乡政府上过班，你说工作，男女哪有不接触的。人家一说啥，你嫂子就和我打架。我说，大哥以后注意点，嫂子以后有啥事好好说，别动手。
　　 平时如果嫂子不在家，我们从不去。大哥见到我就说嫂子活不了两年了，说完还唉声叹气的。时间长了，我发现嫂子不象有心脏病的人。一次嫂子又头疼，我说嫂子你心难受吧？嫂子说，心不难受，我别的一点病没有，就是让你大哥气的头疼。我说你去北京检查检查去。嫂子说不用，你看我这体格上山下地啥毛病没有，一般妇女都没我有劲，头疼也是这几年才有的。我说你没去过北京查查？嫂子说，没有，这点小病还跑那么远，咋那么金贵的！其实你大哥也挺疼我的，平时工资奖金都交给我。就是这狗遭秧子的事让我不省心，你看孩子也大了，将来让孩子咋做人啊！你看我一天天骂这个，骂那个，其实都怨你大哥，你大哥是啥人我还不知道！我要不这么闹，这么压着，你大哥早就进去了。他们场子也好，还是那些女的也好，都怕我闹。我一看嫂子是个精明人，啥都懂。嫂子说的也对，大哥整天这么乱搞，如果不是嫂子这么闹着，不进去也得丢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