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五月我在常州一0二医院。
　　 这是我在医院的一天。
　　 5:00
　　 很早就醒来，在寥寥数人的走廊里徘徊。从十五楼的窗户看街上的景，法国梧桐已经枝叶繁茂，翠流欲滴。生机勃勃的样子。
　　 6:00
　　 吃药，排很长的队。
　　 6:30
　　 整理内务，因为是军医院，内务要求很高。
　　 7:00
　　 吃早饭。馒头稀饭。我喜欢的萝卜干。
　　 7:30
　　 我被人用绳绑着手带到各个科室检查身体。做心电图，脑电波，B超。这是我唯一一次从病房出来，直到我出院。在楼下仰视高大的病房楼我有点晕眩，好高的楼。
　　 8:00
　　 回到病房，后勤阿姨已经在打扫卫生，很勤快。穿着粉红色衣服，很温和。
　　 病人都集中在食堂，休息直到吃中午放。
　　 8:30
　　 我和一个老头子下象棋。
　　 “为什么你喜欢一开始就飞相。”我百思不得其解。
　　 “走棋。”他不再言语，专心下棋。
　　 “我的卒要过河了。”我得意地说道。
　　 “下棋，”他说道，“我给你下了个陷阱，嗨怎么说破了呢。”
　　 “你很好心，谢谢提醒。”
　　 这个老者喜欢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这个老者很可爱。
　　 一个20上下的小伙子，再看一本小说——《伊豆的舞女》，这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在大学时期曾看过，这是机缘的巧合，又再一次遇到这本小说。
　　 “想看，我可以借给你，”他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那就谢谢了。”这是一本图书馆的书，在书的边上还贴有条形码。而且还是南京军区的图书馆。对了这边半数以上的都是部队的军人。
　　 借来书，我如饥似渴地看起来。主人公是个高中毕业生，只身去伊豆旅行，在路上他碰到卖艺的一行人，他喜欢上了其中的一个舞女并产生了爱慕之情。故事很简单但是对那美的自然风光的描写很动人，好渴望主人公自由自在的旅途生活。
　　 “你看书的速度很快。”我把书还给他。
　　 “谢谢你借我书。”我感激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喜欢上网，成瘾。”
　　 “上网可不好，影响学习。”
　　 “我已经不念书了。”
　　 “应该念的，不然没出息。”
　　 “是吗，”他不屑的瞟了我一眼。“我只期盼着早点出院。”
　　 “谁不想呢，这里每一个都这么想。”
　　 “你为什么进来的？”
　　 “工作不顺利，心里很压抑。”
　　 “你很脆弱，面包总会有的。”
　　 “可是对于我的内心已经是一种痛，很难抚平。”
　　 “学着坚强点吧，会好的。”
　　 “会好的，”我冷冷地笑笑，“兴许吧。”
　　 “对了，我这边还有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谢谢，有机会再看吧。”说着他看起书来。很专注。
　　 一个转圈圈的人总是拿着一本笔记本，天马行空地乱写着一些东西，他爱赤着脚。嘴里念念有词，转圈累了就坐下来写他的东西，他不安从左到右的顺序行文而是由上而下从右到左的书写，很像古书的排版方式。手边留着一本字帖。他每天会翻一页放在桌子上可是没有人会注意去看。还有一本书是林语堂写的《人生不过如此》，我借来翻阅来一下很唯美富有哲理，“在不违背天地之道的情况下，成为一个自由而快乐的人”，作者是自由的，虽然是个人化的写作，但是读者会与其发生共鸣，为自由为快乐。生活中没有这么纯粹，我们在心中期许这样的生活，哪怕有一天也好，可是现实是不容许的，因为我们是困兽之斗，一言难尽。
　　 “为什么要这样书写，很无聊吗？”
　　 “就这样写很痛快。”他的笑里带着憨厚。他又开始转圈了，转得我头晕。
　　 电视是我们接受外面信息的一个渠道。很多人都是在看电视。一坐老半天。
　　 在食堂的一角，是宣传栏，里面贴着以前的病友过节时的照片，笑容很灿烂，不知道何来的快乐，难道被禁锢也很快乐吗？是的有人这么认为。
　　 七一是我的同病房的病友，这个名字很好记是个日期。他是一个警察，那是以前的事了，因为一次意外他犯了命案，不知怎样的周折及到了医院。他把这里当成家，厨房有的东西他都有，小到一针一线。
　　 那天我的纽扣掉了，他帮我钉上了纽扣。
　　 “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这个骨子里很柔软的人，可是依然掩盖不了他的暴躁。一次他和一个病友发生了争执并动起手来。他真是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焰。
　　 另一个同病房的病友，他很喜欢音乐，葫芦丝吹得很棒。
　　 “你很有音乐天分。”我说道。
　　 “因为喜欢所以珍惜。”
　　 “你想成为音乐家吗？说真的。”
　　 “这是一个梦，有些期许但是不容易实现。”
　　 “梦想是要坚持的，你不要浪费了你的才华，自信点。”
　　 “你呢有什么爱好？”
　　 “我喜欢写文章。”
　　 “是文艺青年啊。”
　　 “谈不上，涂鸦而已。”
　　 “大的作家不都是从涂鸦开始的么。”
　　 “那要天分，我不才啊”
　　 “后天的努力很重要。”
　　 “是吗，你也是。”
　　 10:30
　　 吃药
　　 11:00
　　 吃中午饭，荤素搭配和合理，胃口很好。
　　 12:00
　　 之后，是午睡的时间，一般我是不睡的因为人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了睡觉上。
　　 在走廊里我踱步徘徊，很烦乱。我在想，自由到底是什么？是那几扇门的缘故吗，紧闭的门你到底禁锢了什么？可是有人就可以接受这种禁锢，而我做不到。我静下心来写了一篇文章：春雨的午后
　　 何真早早醒来，她一直在想昨晚收音机电波里那首熟悉不过的老歌，“噢大哥大哥你还好吗？！”她爱着远走他乡的兵哥哥，记得上次收到远方寄来的最近的来信已是一周之前的事了。上次的来信里的留白肯定是哥哥对家人的无限思念，记得一首古诗里的名言，“每逢佳节倍思亲”。简单的梳洗之后，她立在窗前，空气清新，东方的早霞红遍了天际，这似乎预示了今天的人们不能出远门。她并没有出门的打算，俯视庭院里的桃花已经开得红艳艳，沁人心脾的花香像一剂良药，立马直捣病灶，神清气爽得多。一杯清水像智者静静地保持着它的姿态，她没有想改变它的本真之色，只是看久了不过如此而已。随便地拿起一本蓝皮的小说，随意地翻翻，百无聊赖，一支书签，在书的198页，上面留着同学记的一排蓝字“智慧拯救灵魂”。很多次想问它的来历，最后话到嘴边又无语地搪塞过去。时间过得好快，已经接近中午，真的如天气预报里说的那样，淅淅沥沥的小雨，姗姗来迟，像羞涩的小姑娘，静静的，轻轻的，无语似有语。一只红色羽毛的不知其名的鸟立于花丛之间，亮着它的清脆婉转的嗓音。何真大声地喊了一声，它被惊走了，像徐志摩的那首名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有谁能够这样自由洒脱的做到“不带走一片云彩”，四大皆空是何等的困难。
　　 谈到佛学，这里有一个病友倒有研究，他胖胖的身材，微微下垂的眼皮，胡子剃得很整洁。很厚的佛学理论他看得很入迷。那次我拿着一首诗去请教他。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瞋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忏悔文
　　 大叔给我解释了诗文，“人生在世造孽颇多，都是因为贪嗔痴，人的身业语业意业解脱了，那么我们就已经做到忏悔。”
　　 “中国向来有天下的概念，放眼全球，现在中东伊朗核问题，叙利亚危机，乌克兰局势，你说作为中国该怎样作为呢？”
　　 “佛法无边，回头是岸。”他很简单的向我说道。“苍生之苦啊。”
　　 5月12日是护士节，在食堂的墙上贴了一张树状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是写心语的。
　　 “你也写些祝福语吧，”一个小伙子给了我一张心形纸片。
　　 “祝早日康复，快乐每一天。”我把纸片贴在了树上。
　　 这是祝愿也是期待，期待快快的把病治好，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14:00
　　 回食堂休息。大家仍然复制上午的生活，看书，看电视，还有那个人在转圈，天马行空的乱写，还有那个可爱的老头，依然在和人下象棋。
　　 17:00
　　 吃晚饭。
　　 之后有人在食堂休息有人在病房休息，因为病房也有电视可看。
　　 晚上，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很霓虹灯，还有干燥的城市空气，晚风徐来，我陷入了沉思，我究竟在期待什么，自由，工作，金钱还是别的什么？
　　 此时，DVD的音响开启了，有在听有人在放声高歌，他们撕裂般的声音给我的耳膜以震撼，这是压抑后爆发的声音是渴望自由的声音。
　　 21:00
　　 吃药
　　 之后睡下，我的一天就这样过了，而且同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我出院。
　　 2015.6.10雨于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