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这其实是个书名，作为本文的标题，似乎不够恰当，因为我知道这篇小文不是读后感。但是呢，这个句子，令我不舍，一次又一次地跳进我的脑海，尤其是关于死亡。而且，我还真知道我想了些什么，又想说什么。一堆P话。
　　 诱因是这个春天持续的咳嗽，不知所起，历时两个多月，至今未痊愈。没有严重得咳血，也没有轻得跟正常人一样。偶尔重一些，偶尔又似乎缓解了一些。期间加重时几次求医问药，又是抽血又是验尿的，光肺部CT就做了两次。医生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只随意含糊地以有炎症输液打发了我。咳得我莫名其妙时，似乎体验了什么叫做病魔缠身。要知道，身边人都觉得我很健康。我自己呢，印象中小学毕业后就再没进过医院给自己看病治病或者是输液。
　　 在跟咳嗽纠缠时，身体状态难免欠佳，情绪难免低落。某天傍晚，感到心慌气短。这似乎是第二次了，持续的时间也比上一次长。友人说是房颤。后来又打来电话说不要紧，别害怕，轻微的房颤不算心脏病。这一句“不算心脏病”恰似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蓦然想起，年前好奇心起，请中医号脉。中医说我心脏不好，要我平时买些地奥心血康吃。我回来查了一下，地奥心血康是药啊，又不是保健品或者好吃的，竟然要我平时经常吃着些。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做实验，啥好人能驾得住常年吃药啊。我还想起有同事总问我嘴唇怎么紫啊，是不是心脏不好。我又想起，某人背后拿着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结论之一是“红颜薄命”。然后，那个夜晚，我自怨自艾自伤自怜地躺在床上，想着我微弱的生命之火，就这样还没灿烂地燃烧，就要宣告游戏结束了。我想起，张爱玲也是独居，客死在海外的寓所，被发现时已经喂蛆了。我想到，美剧里，罪案调查官在看过那么多死尸后，每晚睡前都收拾得像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我想，我可能快死了，我说不上哪下子气儿就上不来，我的心脏没准啥时就不蹦跶了，我可能随时game over。这应该不是我第一次真正想到死亡，早在几年前，我就草写了一份遗书。我没想着要活着回去，我自觉活得很够本儿了，我有随时离开的准备。然而，当死亡的阴影跟心脏的可能有病联系在一起时，我忍不住想，如果我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好忧伤啊。
　　 先说一下，这个再见，不是再次相见，是不要再见。也就是说，下辈子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要托生为人，随便轮回到畜牲道、恶鬼道，都无所谓。如果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愿意跟有此资格的人无偿交换。或者说，我不要托生为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所以，下辈子托生成傻子，我完全没意见。据说，托生为人，是很不容易的。这一辈子，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我珍惜这次机会，不会主动放弃自己的肉身。但下一辈子，算了吧。这个世界给了人快乐，但也给了人太多的无奈和苦痛。以前，我一直是喜欢孩子的，也一直梦想着上天赐我一双儿女，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那将是给我的最大荣耀。今年上半年，可能也是在病中，突然悲伤地想到，我不再想要儿女了。不是因为我至今没有遇到他们的爸爸，而是因为我觉得我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是种罪恶。我不能给他们什么，我不能向他们保证什么。我给不了他们我想给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在教育和医疗面前，我只能跟他们一样任人宰割。我甚至连他们呼吸的清新空气、喝的干净水、吃的安全食物都给不了。我也保证不了把他们带大，我甚至可能在他们还嗷嗷待哺时，撒手人寰。所以，前世有因缘的，可着这世还尽吧，该杀该剐，来吧。这世就不要再留什么因缘了，就算留，我下辈子也续不了了。
　　 在我想到生命的长度可能不足以哺育孩子时，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也想到了我自己。我首先想到，我要不要找个依靠。谁能肯定我有幸嘎嘣一下就死了呢？万一不幸我被疾病附身数载，直到它吸走我最后一滴气血呢？谁来照顾我？谁来帮我付治病的钱？我当然一万个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承受这些。话说回来，万一我活蹦乱跳到一百岁呢，我可不想只是跟个依靠过几十年。万一我抱着找依靠的心嫁了，孩子也有了，我也油尽灯枯了，结果依靠先卷了家底夹着铺盖跑人了，我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死了，一了百了了，剩下孩子，姥姥姥爷能不管吗，这该是多大的人间悲剧啊。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自始至终听从自己的内心，嫁一个想嫁的人而不是嫁一个自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吧。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谁靠得住谁啊？谁知道谁哪天啥样啊？谁知道爱情能坚挺几时啊？与其为不知将走向何方的未来担忧，还不如真切地活在当下。起码，嫁他的那一刻，我是幸福的。至于未来能不能幸福，是未来的事。怎么都好过从不幸开始以不幸告终吧。即使是与从不幸开始但以幸福告终，也只是平局，不损失啥。
　　 既然找依靠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要做独身的长期打算了。谁知道上天啥时才能让我遇到想嫁的人。以我独身计，我所放不下的，自然就是父母了。我会想给父母留下一些养老钱。这个养老钱从哪里来呢？我想了几个道儿道，都有违我的真实心愿。比如说，我现在去做兼职，换取一些金钱收入。拿我宝贵的业余时间，拿我用以充盈精神的时间去换取金钱，我怎么都觉得是赔本的买卖。哪怕我真想给父母留下三毛五块，但我更想自私地活好我自己的日子。那怎么能两全其美呢？我突然异想天开，我如果能给父母留下持续可观的版税收入就好啦。可目前我又没有写过这样的大作，更遑论传世之作了。我甚至连一分钱的稿费都没入账呢。实际上，我真是不想卖文为生，或者卖文补贴父母养老，我只想把码字当作纯兴趣爱好，娇贵地养着。我只想让这个世界知道，我来过，我活过，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
　　 是的，我只想让这个世界知道，我来过，因为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开。我想起了电脑里存而未发的一些小文，我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敝帚自珍，我想起自己的小肚鸡肠。我想起几年前的遗书里，写明我死后所有电子文档一律删除——我不想死后被人腹诽分析。一键清除，甘心吗？如果我的文字还能吸引一些人的目光，如果我的文字还能填补一些人空虚的时间，如果我的文字还能温暖一些人的心田，那为什么不在生前自己公布出来呢？如果我还有码字的兴趣，我还有码字的灵感，我还有想写的字，那就尽情地去写，慷慨地去分享吧。这样，起码，我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在活出自己的样子，管它哪天被阎王召唤去呢。我确实无法美丽所有人，我甚至无法美丽许多人，但起码，我能美丽几个人。就算美丽一个，也是好的吧，也是只赚不赔的人生吧。
　　 你看看，我从一本书名说起，说到了我本想说的死亡，也说到了爱情，却说到了如此意外的一个句点。还是给这篇小文一个常态的结尾吧，回来说我们的这本书，也算是善始善终。
　　 跟这本书结缘，很意外。当天去还书并借书，被友人催着去吃饭，所以就随便拿了几本瞅着顺眼的——我觉得这本书的封面设计挺不错的。等到读过几页，翻回封面封底及扉页，才注意到副标题：“来自切尔诺贝利的声音”，才意识到这本书的份量，才开始敬佩这本书的作者——白俄罗斯女作家斯韦特兰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待到读完这本切尔诺贝利核电泄露事故当事人采访文集，我更加觉得这位女作家值得敬佩。我也意识到，自己关于自己可能死去的种种假想有多么的无病呻吟叽叽歪歪。与那人世间巨大的不幸与真实的痛苦相比，我毛毛雨中的这点痛算什么？我该跟悲悲凄凄道永别，笑着迎向日光，享受每一天的起起落落。
　　 推荐阅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松劲儿推荐语：这不是一个人的文学作品，这是许多人的生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