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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暮春漫笔


作者:任小刚 举人,3677.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54发表时间:2015-06-12 09:48:45


  
   经过一番磕磕碰碰,反反复复,甚至歇斯底里(五月飞雪)后,暮春终于还是和初夏和解相容了。
   下午在川道里漫步,猛不丁就有一缕甜腻槐花香味侵入鼻中。细碎而熟悉。心一下子就融化并沉醉了。似这春天,到底还是融化于初夏了。一些时段性的忧郁,亦终也就释然了。
   生命,到底还是美好的;活着,亦终是无与伦比的最美的事。厌世,或许可以;厌生,却是绝对不能的。生如夏花之灿烂呵。眼下,其实是生如槐花之清香。倘能让这槐花清香长久驻留,我其实还是,还是愿意,拿早已梦遗的青春赌明天的。
   其实,于我平静的,一个人边界里的生活而言,一些莫名的惊喜,远不止于槐花飘香这简单或清纯。就像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笔下,俄罗斯大自然及田园世界里,一些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纯粹的色光声影及气味(甚至有牛蒡味腐朽气味)混合的世界,总让人疑心,甚至有些莫名甜蜜——一种感动得潸然泪下的存在感。
   很多时候,人间和天堂的距离谁能说得呢?纯粹的自然若在,心若在,梦幻若在,天堂就在。
   行吟诗人和修行者,亦就实在地活在天堂里。就这么简单。
  
   二
  
   春和景明的黄昏时分,一对麻雀几番迟疑之后,终于将新家安在我宿舍外面的烟囱里。
   冬去春归时,因为怕麻烦,我并未卸下烟囱,准备今冬生火炉时接着用。这惰性的保留,却给了鸟儿一个遮风挡雨,繁衍后代的巢穴,其幸耶者否?再想想,倘这世界多些这样的随意和惰性,而少些诸如拆迁翻新砍伐改扩建的忙乱和折腾,许还会给许多生灵无意的荫庇的。
   想必自然界间,像麻雀这样极具平民身份的鸟儿,找寻筑巢安家之处都已不易了。何况人乎?到处都在动土盖楼,许多人却是买不起房,成了漂流一族。于赤贫者而言,别说是拼爹,就是外加拼爷,还是买不起房。楼越盖越多后,大地上无房漂流人族多了,天空无巢鸟族亦多了。
   于是,鸟儿将巢安在了我室外的烟囱里了。然而,它们不知道,这巢却是安在火山口上的。无论如何,待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时,连接烟囱的炉子铁定要生火冒烟的。到时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们,并催促其搬迁的。老话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个家。我亦注定将罪莫大焉。
   想起了许多城市边缘临时搭建的贫民窟。随着扩建和执法力度的加大,那些简易的窝棚,亦终究是要搬迁消逝的罢。《诗经》里有一句很美,乃至唯美的诗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可就是没有一句“岂曰无房,与子同室”。
   掩卷罢,怅惘久之。添一杯茶后,盯着衔草觅食,忙碌进出烟囱的雀儿,口中的茶味却是涩涩的。心中也是。
   而这雀儿却是兀自忙碌着,快乐着。丝毫无视无察于我苍白而多余的,悲天悯人乃至形而下之悯鸟。
   一对野鸽子大约也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当其庞大的身躯落在烟囱上时,雀儿有些惊慌。不过雄雀却是毫不退让,扑楞着翅膀蓬松着颈毛对峙着。野鸽子最终飞走了。或是敬畏于这种小自己许多的生灵守土卫家的精神,或是觉着烟囱口径太小,不大适合自己作窝而主动放弃了罢。真实的原因不得而知。
   不过,因为这番胜利,这对雀儿的性别特征更明显了。它们相互缱绻祝贺一番后,母雀更加妩媚多情,公雀则站在烟囱上方,就像正立在自己的大门口或者上房的门厅,雄姿英发,发出响亮而骄傲的叫声,似在宣示自己的以弱胜强和对新家的主权。
   是的,在这对性别特征明显的雀儿的胜利感里,它们成了这个家的真正主人。
   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和看客。
  
   三
  
   密城的校园里有一颗造型奇特气象森然的树。在古密须宫殿遗址的台地下面。和已有千余年历史的唐槐高低相对。我不认识这棵树,叫不上名字,亦不知道树龄。但总将其视为我精神上的对话者。
   尤其是夏秋时分,其开出满树金黄色的灯笼样的花簇,给校园增添了许多的诗情画意。周末轮到我护校时分,在寂静的校园,月夜独坐在这棵树下的石凳上,品茶赏月,静听密城岁月深处,遥远的心跳,和深沉的呼吸,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问过一些久居资深的老师后,均不知树名。后来似乎七折八拐地听说了叫yuan树。在网上查了许久,通过图片对照才知道叫栾树。细看词条介绍,不过是北方很常见的一种绿化风景树。并不名贵,亦无太多的文化背景。不禁有几许幽幽的怅然若失。
   何况这个“栾”字,就让人一下子想到滦平。到底是红色记忆,已成了一种基因存在了。不过《林海雪原》连环画的确是我童年的最爱,在黄土高原的窑洞冬日的土炕,或夏日的打麦场里,翻看这些节省下的压岁钱买下的画册书,我竟有了另一个白山黑水间的雪国林海世界。尽管那时我连故乡小镇都没有走出去过。
   后来就隐隐听说,开春后学校要修建餐厅和教师周转房,这棵树可能要被挖掉的。我心中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一痛。是那种抽搐的痛。
   四年了,我记住了密城的许多东西。自然还有这棵似乎总也没有时间,去解读其心思的树。其实更是一种无力感罢。一靠近就有淹没,和被解读了的感觉。相形之下,树到底还是智者。
   只是一年后……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其实树也经不起。人就更经不起了。空旷的校园,孤独的栾树。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其实,还是不等的好罢。木尤如此,人何以堪。
   接下来的冬日时分,有空总是要多看几眼,多抚摸一下这树。觉着像是和一个判了死刑,却离执行还有一段时日的旧友惺惺相惜,亦是格外珍惜彼此相处的时日。并在某个风霜高洁的日子里,还特地和其合了一张影。
   捱过多日后,开春了,亦开学了。起先一个月内毫无动静。我还一度庆幸有可能工期无限推迟了,这树还可能活过一个春秋的。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也算值了,死亦无憾了。
   三月的某一天,施工还是开始了。我在春暖花开的某天清晨大课间活动时分,亲眼目睹了这棵树被处死的情景。挖掘机巨大的机械臂似乎只轻轻一摆,树头就断了。然后再一下,连接这残躯的树根一下子就被掏出来。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而这棵树至少活了五十年了。相形之下,生命的脆弱,终至于让人无语。这棵比我年岁还要长许多的树,在无数个生命过往的静夜里,是否对着流星,也许过一个星语心愿呢?
   许多的时候,在工地安静施工停歇的时分,我都要下意识向树曾经站立的地方,怅望许久。如同古代一位送别故友云游远方,望着已经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渺茫背影,久久不愿离去的一袭青衫的瘦诗人……
   然而奇迹还是出现了。一切似乎毫无预兆。我斗室载着硬叶芦荟的花盆里,突然间就长出了一个小树苗,生长速度奇快,甚至称得上疯长。两个月后,已超过芦荟高度,用羽毛状的树叶将花盆覆盖了。其生命力之旺盛,让人叹为观止。细思之下,方忆起去年秋日时分,载芦荟的土就是在以前的栾树下刨的。当时树下已有许多的成熟了的黑色圆豆样的树籽了。却被我无意识地栽进了花盆。
   而今春它居然破土发芽,心急火燎地生长了。全然不顾先前就生长在盆子里芦荟的感受——而且最终将要给芦荟上演一出白逼宫的好戏的。只因为两者的血统不同。它虽然还很弱小,但属木质植物,终究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而芦荟,无论现在怎样气势,终究是一棵草。
   倘那棵老栾树地下有知,其欣喜将如何?
   想起了佛家一句话——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生生灭灭,是为不寂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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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暮春时节,正是春夏交替之时,万物生长,花繁叶茂,大地呈现另一派生机。文中,作者立足于春季的尾端,感受大自然的生命之美:雀鸟孕育与出生之喜,生命之树的伟岸与蓬勃,无不展示生命的神奇,并引发人对生命的感触与体悟。全文语言优美,情感丰富细腻,结语富含禅意,读来给人启迪,欣赏,推荐!【编辑:冰煌雪舞】【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613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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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5-06-12 09:51:08
  文字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展示大自然之美与作者热爱生活的情怀,欣赏!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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