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林云小北】秋水微澜心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是我在梦境中去过无数次的地方,静谧,安详,似乎与世隔绝,我不是一个一心想要远离尘世的女子,可是城市的喧嚣,着实让我厌倦。每天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总觉得自己的心很累,很压抑,甚至要窒息。
每次午夜梦回,我总是试探着跟老公商量,我想要一个小屋,在竹林深处,竹做的墙,竹做的门,还有竹子的屋顶,里面有简单的陈设,简单到只够我日常所需就行。老公说,优越的条件迷醉了我的心智,田园风味与都市气息格格不入,现在的生活很美,很安逸。我的梦终究只能是个梦。
我与老公结婚多年,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对于一个经济上独立的女人来说,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我喜欢浪漫,而他,喜欢务实。多年来,他总是希望我能为他生一个小孩,然后真真正正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小家,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习惯用事业来搪塞他。其实,每次他出差的时候,是我最寂寞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个孩子,来填补心里的空虚,但久久没有付诸行动,内心深处有一种渴盼,想要保持恋爱时候的甜蜜,二人世界,没有牵挂,没有责任。为此,老公也经常会不满,总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爱做梦的女人。
女人爱做梦,我一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梦里的场景,我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寻找。功夫终不负有心人,原本我是去游玩的,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那么一个地方,有山有水,有竹林,有小屋,一排竹制的小屋,小屋前,有秋千,有儿时的跷跷板,是用老树的树干做成的,这一切,用老公的话说,就是与都市有太大的差距,可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我杵在那里,寻思。我真的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家,一个让我可以在喧嚣中暂觅宁静的地方。
我找到管理人员,说明了来意,当得知这样的小屋对外出售时,我兴奋极了,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圆梦,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过自己喜欢的日子,那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没有想到房价出奇的贵,比我想象中要贵很多,我倾尽自己的私产,还差了几万,可是我不想惊动老公,不是不想,是明确知道他不会支持。于是,我打电话给自己的最好的朋友姜昕,她跟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厉害,是浪漫大于一切的女人,她随即答应给我的账户上打钱。不知道是冲动,还是碰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怕犹豫了会失去,当天,我就买下了小屋。小屋的陈设,跟我想象的一样简单,除了一张竹床,衣橱,还有一个竹制的餐桌,四张竹椅,小巧的厨房,仅此而已,我满足的笑笑,并没有打算再为这个家添置任何家具。
老公的公司业务越来越忙,出差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姜昕有自己的家,我不能自私的经常霸占她。回家,我怕看到空空的四壁,偌大的房子,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那样的时候,是最难受的,所以我喜欢去小屋,小小的,能包住我就行。
那天,我一个人在小屋前的秋千上,来回地荡着,那种本来在心里根深蒂固,应该拥有的悠然自得,只在一瞬间闪过,就被落寞取而代之。这里一共有三个秋千架,中间空了一个,还有一个秋千架上,坐着一位男士,这让我很奇怪,一直认为只有小女人,才会在秋千上晃过自己的童年,才会在秋千上做浪漫的美梦。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我对着他笑了笑,他还我一个微笑,却隐藏着一种酸涩,跟我的一样。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是老公身上所没有的。人心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满,自己没有的才是最好的?
我又偷偷瞄了他一眼,他悠悠地荡着,此起彼伏,我收回自己的视线,脚用力在地上蹬了一下,想飞得高点,再高点。
“我帮你吧!”他从秋千上下来,“你抓好了。”他使劲帮我推了一下。
飞起来了,我整个人都横了过来,超重失重的感觉,让我整颗心都荡了起来。
“高点,再高点……”我像个孩子,肆意的大笑,完全不记得自己已经是个结了婚的女人,完全忘了女人应该有的矜持。
“抓紧了,抓紧了,我可使劲了。”他用足了气力,脸憋得通红。
“好了好了,你累了,我也该下来休息一下了。”光顾着自己大笑,却不知道别人已经很辛苦的在让自己开心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眼神的一次交汇,完成了一场美丽的相遇。
“累了?”他抓住秋千,好让我平稳的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我一张,“出汗了,擦一下吧。”我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的优雅与细腻,能到这个程度,这一点,至少我的老公没有办法做到。
“谢谢,刚才真是不好意思,玩得忘乎所以了。”我边拭去汗水,边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走到跷跷板旁,便顺势坐了下来。
“能这样忘情的玩多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过了。”他在我的身旁停下脚步,“这些秋千呀,跷跷板呀,似乎早就与繁忙的生活脱节了,似乎只能活在儿时的记忆里。”他与我的思维有太多一样的地方,同样喜欢这里的宁静,同样喜欢儿时的纯真,同样用浪漫的心在排斥现实的庸碌。
“我们玩跷跷板好不好,我一个人玩不过来。”我有点得寸进尺,可是那个跷跷板,我看了好多次,就是没有人能陪自己玩,这样的邀请是唐突了一点。
“好啊,我正想跟你说呢。”他边说边走向跷板的另一端,我想,不是他想要跟我提,是避免一个女人的尴尬,而显现出来的男人的主动吧。
我与他面对面坐着,看着彼此一上一下,沉默,都没有说话,在安静的小竹林里,只剩下跷跷板匝地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口的。
“我姓郁,郁郁葱葱的郁,单名一个杰,杰出的杰。你呢?”他认认真真的在介绍自己,我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郁杰,我看啊,是郁闷的郁,结果的结,郁结才合适。”我开起了玩笑,像对待自己久违的朋友,失去了轻重。
他嘴角扭动了一下,挤出一丝苦笑,“嗯,你很会分析。”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话老不走大脑。我姓方,单名一个琼。”我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事实上,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跟他有这么亲近的感觉。
“不,你不用道歉,因为你的说法没有错。”他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转而有顺着眉心抚摸了一下,“有太多事郁结在心里,所以眉心有了早熟的风霜。你的名字很好听,方琼。”
我双脚踮地,示意郁杰停下来。
“去我家坐会吧,喝杯茶。”他是我邀请的第一位客人,那个小屋,我的老公没有去过,我的好朋友姜昕也没有去过。
“如果方便的话,我很乐意。”他没有推辞,也不问我的家在哪儿,只是跟着我走。
我的小屋,简单干净,就是全部,我领他进门,看得出他有些惊讶。我请他坐下,便去了厨房,烧水沏茶。待到茶端到他面前,他便多了一分欣喜。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大麦茶?”他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上闻,这是我喝茶时候的第一个动作,不急着喝,先闻味道。
“哦,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只是我这里,只有大麦茶,因为我喜欢。”我双手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上闻一下,然后再喝上一小口,我觉得,这样的茶,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合适不过了。
“大麦茶,就是香,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没想到你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安静闲适,真是别有一番风情。”他环望四周,看得出来,这样的地方,也是他向往的地方。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我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就在刚才解释他名字的时候,就应该有答案了,我这样算不算在试图解读他呢?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郁杰放下茶杯,起身,站到窗前,看窗外,风吹竹叶,摇曳生姿。“那你为什么会选这里,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个小竹林里?”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连续问了我两个问题。
“我?我只是喜欢安静,这里有我的梦。”我继续喝我的茶,说得很轻松。其实我的生活本来就挺幸福的。
“我也喜欢这里,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里,这么些年,只有在这的时候,才能找到心底一丝平静的感觉。”他又一次抚摸他的眉心,打结的眉宇似乎有很多的故事。
我没有说话,坐着,双手托起腮帮,像个小女孩,对着一个大哥哥,仰着头,想听他的故事。
“方琼,我该回去了,我还要去接孩子,谢谢你的招待。”也许是初次见面吧,已经涉及了太多的话题,不知道他是找借口还是真的有事,我起身相送。
“对了,方琼,以后我还能来这找你吗?”他突然回头,我来不及留步,与他的身体碰撞在了一块。
“可以,当然可以。”我的脸红了起来,我留了自己的手机号和QQ号,“闲暇时,你可以上网找我。”郁杰拿出一张名片,然后用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我,我接过来,名片上有他的手机号,有QQ,还有用笔记下的那一行字:天上云,*********,私Q。
送走郁杰,整个小屋,就剩下我一个人,我静静地坐在竹椅上,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脑子里还有他的影子,深锁的眉结,读不懂的眼神,还有空气里弥散的男人的气味。这是我们的初见,没有太多铺垫,没作任何修饰,就是这样自然的遇见了,认识了。
不知道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理,想要去探测一个人,还是自己欣赏这样的男人,第二天上班,我上线,就在QQ的查找栏里输入了“天上云”的号码。他的验证信息栏里,我毫不犹豫的输入了三个名词:竹林、小屋、大麦茶。这应该是我们俩互通的地方。很快,我便得到了确认,而我这边的验证信息,他同样输入了三个名词:枯藤、老树、小女人。我的心“腾”的一下,这六个名词合在一起,就是我的梦。不说别的,光这一点,郁杰就是我的知音了。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他的对话框,而是进了他的QQ空间,一篇篇文字让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个男人的空间,感情细腻到了极点,相册里,幸福的一家,灿烂的笑容……我的空间里跟他一样,相册没有加密,我想展示的是我全部的幸福,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虚伪,但我知道,我这样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算是幸福的,如同照片上掩饰不了的笑容一样。我猜想,他的生活应该跟我很相似。
“你好,方琼。”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郁杰打字过来向我问好。
“恩恩,你好,我在你的空间。”我打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原来,你进Q一样先喜欢逛空间啊,你的空间很美,跟我的一样。”
“呀,你是在夸我呢,还是想夸你自己?”我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两个都夸,真想不到,能遇上一个与我有这么多共同点的小女人。”郁杰在屏幕的背后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是否在为遇到我这样的女人而兴奋,又是否在重复他惯常的动作?
“小女人?已经是第二次说我是小女人了,你从哪个方位看出来我是个小女人呢?你想让我夸你是大男子吗?我看你的空间,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跟小男人这个名词比较搭调。”我毫不隐晦,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一个小男人,生活在幸福的光环下,却用外表的强大来隐藏内心的脆弱。也许是我们的相似,我就用自己的眼光来审视他。
“你还真有个性,QQ上面能大胆地写上自己的真实姓名,方琼。”
“为什么不敢?我喜欢方琼这个名字,再说,有多少人知道这是我的真名啊?哪像你,天上云,是你的追求吧,一看就是小男人的情怀。”我又一遍重复他是个小男人。
“呵呵,小男人小女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这一类人占了大多数。很荣幸,能知道你的芳名。”这一句“呵呵”,我觉得是苦笑。我把QQ当中的笑分了好几类,除了“哈哈”当成是开怀大笑,舒心的笑之外,“呵呵”背后就有故事,“嘿嘿”就有点奸笑了。
“我看到你的女儿了,很漂亮,还有你的妻子。”我扯开了话题,或者可以说,我想了解他再多一点。
“谢谢,你也一样,有个帅气的老公,看得出来,他很疼你。”
“呵呵,是哦!”一直喜欢用“哈哈”来隐藏自己的我,竟然也打上了“呵呵”,不过应该不是很多人会跟我一样,傻傻地把笑的形式分类。记得有人说,能打出“哈哈”这两个字的女人,一定不超过三十岁,我是否定的,因为我一向认为自己的分类才是最完美的,笑不分年龄段,只看心情。
“你什么时候会去竹林,会去小屋?”郁杰问的有点唐突,但是我知道,那个地方,也是他向往已久的。
我迟疑了一会,因为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再跟他见面,那是一种内心的恐惧吧,再见面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常常听说,人体内有两种声音,一个是精灵,一个是魔鬼,精灵在提醒我要理智,魔鬼在暗示我大胆的向前走。
“等我老公出差,我就会去小屋,那里安静。”第一回合,魔鬼战胜了精灵,我总是想在平静无波的生活中制造事端,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
“嗯,好,看看下一次我们会不会这么有缘。”
“嗯,好。”
“方琼……”我感觉出来他还有想说未说的话。
“怎么?天上云,你想说什么?”我实在是不喜欢郁杰那个名字,这个天上云叫起来舒服多了。
“哦,没事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有机会再说吧。”他打上了再见的表情。
我没有继续探问,也没有必要,于是我还了他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