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黄雀(小说)
一、
据传,江湖上有一个叫黄雀的组织,近年来,声名鹊起,让各门派闻风丧胆。据说,这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不管你是正是邪,只要有人出钱,便出手。就算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难逃毒手。没有人见过他们是怎么杀人的,只是每一个被他们杀了的人,胸口上都扎着一把形似黄雀的镖。那镖是黄色的,一头尖尖的,形似鸟嘴,中间凸起,形似鸟肚,尾端稍弯,末端分开,雕刻着两朵金黄色的梅花,很是精致,花蕊处,有两个金黄色的小字:黄雀。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而在鸟肚和梅花的中间,也就是鸟尾部分,正反面均有三个字,一面刻着:黄雀镖,另一面刻着:杀无赦。
推陈出新,新旧更替,是生活亘古不变的规律,江湖也是如此。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就是在继续这个规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个规律,没有人去一探究竟,就算不是武林中人,也会觉得这很正常,正常的就像吃喝拉撒睡一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武林大会变成了门派之争,强者为王,败者为寇。
朗月高照,星光璀璨,微风轻拂。就在这曲径通幽,各种奇花异草在月影之下摇曳着芳香的后院,一位男子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就是曾经名震江湖,现在的武林盟主慕青吾。他明白,这次武林大会,将是他的最后期限,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担当大任。现如今,江湖上有很多后起之秀,已经远远的超越了他。况且,谁又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力量正在崛起。而且。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响当当的号称“江湖一剑”的慕青吾,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身受重伤,内力也丧失了大半。一年来,遍寻江湖奇士,人间神医,竟然对他的伤情,都是一筹莫展。他明白,暗算自己的,就是黄雀,而且,那支镖,他一直带在身边。他也曾暗里细细研讨了一下这支镖,但没有研讨出个所以然。虽然知道,这是一支毒镖,但什么毒,至今他都不知道。他没敢让那些奇士神医看这支镖,反正,毒素就在体内,他们可以随便研究。
“主人,你又在想小少爷了?”不知何时,余枫已站在身后。
“阿枫,我都是朝不保夕了,就算想,有什么用?如果我料想的没错,十天之后的武林大会,对各门各派来说,将是一场浩劫。”慕青吾没有回头,沉着的语气里是饱经风雨的淡定。
“其实,现在动身去看看少爷,在武林大会之前会赶回来的。”
“其实,没这个必要了。你觉得,他们连我都不放过,能放过无通大师吗?如果我猜的没错,圆通大师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么说少爷他……”余枫不知怎么说下去,但也不能再说下去。
慕青吾冷笑了一声,说:“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更好?如果他不在了,也省得整天担惊受怕,也就彻底解脱了。如果他没死,我倒是希望他做一名平民百姓,安稳平淡地度过一生就好。阿枫,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主人,今生能陪伴在你身边,余枫知足了。可是,主人,我想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不是说,江湖上还有一位能把死人医活的药王吗?”
“药王已经隐居江湖多年了……”提到药王,慕青吾心里“咯噔”了一下。药王当年隐居江湖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也许,也是中了什么毒,或者,他没有将一名伤者治好,无颜再现江湖吧。或者,还有另外的原因。慕青吾虽然心里打鼓,但在神态上,依然静若处子。他顿了顿,接着说,“阿枫,看来该是我们分别的时候了。趁他们还没有赶尽杀绝,你走吧。”
“主人,余枫怎能在此时离开?我愿意和主人同生共死。”余枫一听主任让自己走,忙跪在了地上,心痛着。
慕青吾这才转过身,扶起余枫,说:“阿枫,我们虽然是主仆关系,可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兄弟、亲人。而且,外人也一直这么认为,这倒好,你也能无牵无挂地走了,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
“主人……”一双手被主人握着,余枫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阿枫,别忘了你肩负的使命,我们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千万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的,你明白。”
“主人,余枫会回来的。”
“好的,阿枫,但愿我们还能见面,相挽天涯,笑傲江湖。”
主仆二人抱在了一起,离别的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肩膀。没人知道,他们就是兄弟般、亲人般的情谊。而他们也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走进了彼此的心里,割不掉,舍不下。也许,是因为深藏在心底的愿望,也许,是因为共同的期待。江湖本无情,人生却有处处情,我的遇见,你的遇见,便是注定逃脱不掉的缘分。
余枫是十年前自己找上门来的,他来的目的让慕青吾有点难以理解。当时还是一位翩翩少年的余枫,经过长途跋涉,简直就是一个乞丐的模样,但他在经过死缠烂打终于见到慕青吾的时候,他说,他不是为了得到慕家的武功,他只是仰慕家的为人,他只愿意做一名慕家的仆人。当时的慕青吾,也只是一个比余枫大二岁的少年。慕老爷洞察世事,一双慧眼早已看出了这个少年的言不由衷和深藏不露,拒不接受。但慕青吾一见余枫,满心欢喜,坚决让余枫做他的贴身仆人。慕老爷拿自己这位生性倔强的少爷没办法,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余枫就这样留了下来,和慕青吾朝夕相伴至今,心无旁卓,忠心耿耿,倒也没有发生慕老爷心里所担心的,天长日久,也喜欢上了余枫。可是,似乎转眼之间,慕青吾和余枫的缘分就没有了,而且,是生离死别。生活是一个梦,江湖也是一个梦。
二、
夕阳将西天染得通红,应该说是一个晴好璀璨的黄昏,可偏偏天地之间飞起了沙走起了石。这是一个特殊而罕见的天象,如果不是预示着将有什么天灾人祸发生,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在疾风中奔跑的少年了,不,是一个年轻的和尚。他是少林寺方丈圆通的关门弟子无通,他急急忙忙地跑着,耳边的风声在嘶吼,师父的叮咛也在轰鸣:“无通,顺着后山跑吧,逃掉了你会拣回一条命,逃不掉了就说明我们师徒的缘分还得在天堂继续。无通,你想死吗?”
无通望着师父,摇了摇头。
“那就跑吧,往死里跑,才有活的机会。”
于是,无通最后望了一眼师父,流下了生平第一滴泪水,然后,遵照师父的吩咐,向后山跑去。他全身的弦都绷得很紧,惊恐万状,慌不择路。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比他还惊恐万状的表情。其实,师父并没有告诉他,后山并没有路。其实,不同的路,尽头依然是天堂。但是,置于死地而后生,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再危险的路,被他们师徒俩互相看着彼此惨遭毒手要好的多。
无通在飞沙走石中跑着,看不清路,也就处处是路。他觉得自己在飞,然后,他真的飞起来了。不是向上飞,而是向下飞。但他没有惊恐的感觉,倒是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飞了很久,他的身体重重落下,掉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伴随着“啊”的一声。
无通爬起来,仔细看着,发现自己旁边躺着一个姑娘,一个胖乎乎的姑娘。也就在这个时候,姑娘也翻身坐起,伸出破烂不堪的衣袖擦了擦鼻头渗出的鲜血,指着无通说:“你是谁,干嘛压我身上?”
“你是谁?干嘛挡我路?”无通也不示弱。
“谁挡你路了?我才不和臭男生说呢。”
“你才臭。臭胖子,臭疯子。”
“你敢骂我是胖子,还敢叫我的名字?人家哪儿胖了,哪儿疯了?你再不识好歹,本姑娘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前几天我还绑了一只猴子,现在还被我关在笼子里呢。你要是敢和猴子一样欺负我,我就把你也绑了,和猴子关在一起。”说着,姑娘就从怀里抽出一条绳子,向无通扑了过来。
无通拔脚就跑,谁知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姑娘逮住机会,将无通捆了个结实。无通挣扎着,叫骂着,但无济于事。姑娘拽着绳子的一头,一路上拉拉扯扯的,将无通拉到了一处茅屋跟前。茅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好些不知名的植物,倒是一个僻静所在。这里,是哪儿呢?看样子,一定是什么隐士住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收拾的这么干净整洁。无通看了看幸灾乐祸的疯姑娘,一脸的孤疑。这里的主人,一定不是这个疯子。而且,她说自己刚才叫她的名字了,她叫啥名字呢?该不会真的叫疯子吧。
“风子,你又干什么了?又抓了一只猴子回来吗?”房间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师父,这次不是猴子,是一个人,他说我是胖子,还叫我的名字呢,师父。他怎么知道我叫风子的。”疯子朝着屋里大声说。
“唉,你这个傻丫头啊,不是说不让你把外人领到这里来的吗?”随着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只见他一袭白衣,胡子足有一尺来长,瘦瘦的,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他的脸色红润,慈眉善目。无通觉得,他就像师父一样和蔼可亲。
“他不是外人,他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风子指了指上面。
老人“哦”了一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慢慢地走到无通跟前,仔细地打量着无通,然后问:“孩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无通向后退了两步,用手指了指上边。不知怎么的,当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老人走到无通面前的时候,让他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杀气。而他的一只手,老停留在那撮胡子上,不是轻轻地拽,就是上下抚摸,似乎,那里藏着什么机关。他点了点头,抬头向上边望了望。然后,转向姑娘,问:“风子,你的药筐呢?”
姑娘一拍脑门:“呀,师父,只顾着逮他了,药筐忘了。”
“快去给我取回来,老这样丢三落四。找不回来,就不给你饭吃了。”老人严厉地说。
姑娘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冲无通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去找药筐了。
老人复又回转身子,望着无通,说:“这么说,你师父就是圆通了?”
无通点了点头。
老人走过来,给无通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伸出那只一直摸着胡子的手,在无通脑袋上摸了摸,说:“别怕,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刚才那个姑娘是我的徒弟,叫风子,是春风拂面的风,不是疯子的疯。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就和风子先处一段吧。”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无通揉着自己被绑的发麻的胳膊。
“你以后会知道的。”
老人说完,就飘走了。无通根本没有看见老人是怎么走的,刚才的步履蹒跚和现在的忽然消失,让无通无法理解。看来,这位老人,一定是一位内力不凡的世外高人,曾经被无通当做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圆通师父,和他比起来,简直一个地上,一个天上。想来想去,无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的来说,这里倒是一个安全所在。这样想着,无通就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院里的一切,一边等着那个不是疯子的风子回来。
三、
“傻子,傻子……”
迷迷糊糊的无通被人一边推一边喊,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了风子姑娘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差点就碰上了自己的鼻子。他伸手将那张脸驱赶开来,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到问我?你把我师父弄哪儿去了?”风子用手指着无通的脸质问道。
“我有什么本事把你师傅弄哪儿去呢?你傻啊?你师徒俩不把我杀了就不错了。”无通一脸的委屈。碰上这么个傻妞,真是倒霉透顶。但一转眼,想到了这个傻姑娘刚才是去取药筐了,见她身边什么也没有,便问:“药筐取回来了?”
“呀——”一提药筐,风子立马拍了下脑门,“药筐不见了啊!我明明是放在那儿的,就不见了。一定是师父捣的鬼,要不就被谁捡去了,可是这里除了我和师父,就再没别人了啊。”
“哼,那你就等着被你师父教训吧。”无通拍了拍身上的土,接着说,“对了,你师父说他有事出去一下,让你照顾我呢。”
“这个老不死的,又跑了。”风子说完,猛地抓住无通的衣袖,说,“我们逃吧,我不想被师父教训。”
无通望了望四周高耸入云的山崖,冷笑了一下:“逃?往哪儿逃?怎么逃?你倒想得美。要逃你逃吧,我还想等你师父回来,跟着他学学呢。既然你师父经常让你采药,那他一定精通医术。说不定,我学好了,还能救我师父呢。”
“我带你逃吧,我能飞,不信你看。”风子说完,就上蹿下跳的,折腾了一会。但令无通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飞起来了。她在空中的姿势,和原来的她判若两人,动作是那样的舒缓优美,无痛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还有一个名字叫飞檐走壁。
“怎么样?”落在地上的风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刚才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那你逃吧,带上我,你还能飞的起来吗?再说,又不是我丢了药筐。”无通似乎留意已决,或者,他是实在不放心这个傻乎乎的叫风子的疯子。
“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吧。”说完,风子不由分说,就拉起无通跑开了。
无通被她拉着,就算有十二个不愿意,但也没办法不跟着她。但他还是一边跑一边问:“去哪儿啊?”
“有一个地方,师父从来不让我去,说那是什么禁地。我以前想去,但害怕。现在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去吧。”
对了,撒花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