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初时有一隐地，名曰：十渊山。其山寒翠，峰势险峻。古时每逢春秋，时人登山踏青，篁中对筝，林深邀月，酒歌几何，滋事妙趣。然今此山不复往昔，人迹罕至，空有修篁万顷，星月皎洁，只为时岁变迁矣。道以何故？只因山中妖异，初时，人不以为意，仍有胆大者结伴傲游。日久无返，报以县衙，官命役寻人，寻之不惑，但见篁下枯骨百骸，怵目惊心。众役有往亦无返兮，村中人人惧之，故名山反为荒山也。
　　 一日，天响雷鸣，高风驰神忽雨珠冥冥兼竹梢滴露，山气薄凉透骨。忽闻丛莽中有人作笑谈：闻山有鬼兮特远来，见山林秀兮憺忘归，神鬼夜谈兮何以真，人笑吾兮吾笑己，真君未见兮身狼狈。片晌，风飒木萧中有娇音谑语传来：慧者寻避处，愚者立雨中，敢问汝为何者？那人臂挽湿衫，步履徐徐，跨石登坡，扶竹穿灌，寻音而去。俄见一青衣公子倚竹而立，无畏风雨。抹额细看之，公子青年，面如珍珠毫光隐隐，眉目如画天然使成。那青衣公子亦瞪目对视，见其麻衣粗布，头戴方巾，书生做派，虽处雨幕中其清寡孤绝之容貌，无物可夺，无人可及，无心不动。
　　 汝为何人？
　　 书生抱手躬身道：吾洲城秀才，洛姓名泉字碧生。年上落榜是以周游万方，已慰一时运滞。汝勿笑话，吾闻人之言，知此山鬼魅凶异特为此而来，求之一遇。敢问尊下又为何人？那青衣公子听之忽地一笑，甚是妍媚，洛生当下呆若木石。听其说道：吾之姓氏不便相告，因祖上未逝权倾一时故得罪于奸佞，后家道衰败，避世此地。今与兄初见犹如故人，兄若不嫌以弟视之。
　　 洛生忙道：弟不嫌兄穷困潦倒，狼狈至此，乃兄之福也。青衣公子携过洛生之手道“弟小字苍竹，家舎粗陋，然避雨小息，观山望岳已吾处甚佳。兄与弟来。洛生随之，拂花探叶踏泥泞如履平地，稍时即到。
　　 见山巅险坳处一竹榭独立，白纱青帐依风起舞，薜荔蘅芜豆蔻绿芷穿石绕竹，异香扑鼻。苍竹招手道：兄围炉旦坐，待衣干来，弟烹茶煮酒已成，惜家中无馔肴佳品，唯野兔一只，待弟杀之。洛生席地而坐，摆手道：弟盛情兄内感心知，无以还报。不必多举，弟不知兄多年茹素不食荤腥，另有一则诗人有云观秀色亦可饱餐。
　　 竹观其，目比之愈柔媚，喜道：兄文雅之士，弟唐突也。洛生当其面宽衣解带，长身玉立，衣赋于臂微火烤之。竹面露晕色，欲看欲掩，娇羞不已。洛生不解道：弟衣尽湿，应换之，恐风寒侵骨，病兮。其闻言如听圣旨，依言而行。洛生不知，竹先慕其色兼爱其情，已芳心怦动。
　　 二人赤裸相对，篝火暖融，加之醇酒香茶，相谈甚欢。于夜颠鸾倒凤，淫态浪语，旖旎风流不及细说。数日来，情丝缱绻难舍难分。且携手畅游把山中风光名胜皆已看遍。是日，洛生呆坐竹榭，不思饮食。竹纳罕道：君为何故，怏怏不乐？洛生道：吾久疏课业，此间亦无书籍可阅。想及家中万卷古典，一亩良田兼弱弟，不知可安然否。欲归去望之，又不舍汝之浓情。心下百感，有酒方可解怀。竹伏其膝，纤手饶其发道：君去探之，亦可心安，吾虽爱之难舍，却亦忍君心忧思。只恐一事，君此去仍回否？洛生笑：此言怪哉，吾恨不得与汝日日相守，此去家中，交代事物，嘱咐弱弟，自当急回。
　　 言妥，竹送其下山。色忧于面，难掩其情逐谓道：望君早归，妾日夜于此候君。洛生道：放心，吾已应汝，便死魂亦归来。
　　 逾三月，竹细算归期，每日立山而望，风雨无阻。然途径商旅官客络绎，独无洛生踪迹。恐归途崎岖，家中弱弟不允，故姗姗来迟？或又疑洛生另慕佳人，不思归来？前情难舍，为其所困，形容惨淡不似往日风姿。某日，暴雨如注，貁鸣猨啾。竹仍立之巍峨，不作离去。松精暗笑讽道：汝痴心太过，岂不知人心易变，山盟岂可当真。人慕皮相肉色，从无定心。汝杀之过千，尸骸润泽渊山。吾辈以土化骨食之终成精怪。汝为山中鬼主实阅尽千帆，却为一书生失足，笑煞吾也！石怪不忍见竹徒离伤，故劝道：若守约兮今已归，其人不归自怅忘。汝乃山中之精魂，庇吾兮佑山泽，不眷凡情任自由方是。
　　 竹岂能为之所动焉，终执意相候。至黎明忽一人入山，行踪飘忽势如迅雷。山中文狸赤豹威吼鸣音已传之。犹疑洛生归来，及之竹榭，乃一道人背身伫立。着月白道袍，持无尘拂麈，通身仙气凛凛。久之听其道：一别数月，竹可甚想吾乎？
　　 闻其声、观其态何等相熟尔，竹大惊失色。道人回首道：吾容颜未改，汝却已不识乎？其回道：君是吾之碧生？道人朗朗发笑，挥麈，麈忽变横长绕敷竹之躯，竹道：汝欺吾情！何以残酷至此！
　　 道人冷语：吾非书生，汝亦非人也。互骗之，何以有错。汝为山鬼得碧落黄泉之精灵而不易，原应护民佑山，诚心修道。然，汝行事不义堕邪道，荼毒生灵。使以十渊山中尽是百骸冤魂，戾气凶灵。吾为苍生必将汝除之而后快！
　　 话落，道人启符，符烙竹之额。竹显原形，露鬼面獠牙，红发怒扬，状怖惊悚。道人喝道：汝已显原形，束手待擒哉。山鬼狂笑之：汝虽道人，然吾为魔怪岂是汝一介凡人可擒！汝负吾情，今日吾必杀之！道人言明：彼时，吾或未及之。今时，汝动情破身已非吾之敌手。
　　 一时，道人骨中生剑，剑悬青光，飞斩直入，一剑穿心。山鬼瞪目倒地，绿血忽喷尽染道袍。其伏地仰面，目中泪光微烁，七情六欲与人无异。闻其语甚凄苦，竹道：虽骗之，吾之情乃真。洛生骗吾，然君终归之。亦不违约，吾心喜之。
　　 道人举剑，破其腹，山鬼断气，有灵光微点于腹中飞去，不知去向。
　　 洛碧生收山鬼，修真身，凡胎早脱，已成仙骨，翩然而去。
　　 外史曰：为情而生，为情而死。成也情哉，败亦情哉。一般诸妖易杀之，然山鬼有仙灵必令其动以真情，破了真身，方可灭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