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人家日月甜
城里蜂蜜到处有售,但是,专卖店、特产店里看了好几次也不敢买,害怕掺杂使假,影响身体健康。老蒋说他的老家下槽能买到真正的蜂蜜,我期待成行。一天下午果然接到他的电话,别提我有多高兴!
我们下午四点出发。约摸一个半小时,老蒋把小车泊在公路边。又步行了一小段边缘布满萋萋芳草的毛坏路,就来到一户农家院坝。坝子中铺满了新收获的豌豆荚,两个壮劳力和一个中年妇女正忙着打米,看来已接受尾声,似乎天黑以前可以完工。见我们来了,他们热情地招呼。
这儿能弄到我们全家都期待以久的真蜂蜜吗?我心里犯着嘀咕:这边一“土”,那边一“洋”,紧挨着两间房子,就是这一家的住房?真宽敞呀!
“洋”房三楼一底,墙面很干净,像才粉刷过;相形见绌的“土屋”屋檐下,等距离一字儿排开的十几箱“蜂房”,马上抓住了我眼球。(另外十几箱在里屋)但我从没见过怎么养蜂、割蜂巢,等一会儿这些谜底都将一一揭晓。瞧!有几只小精灵翩翩起舞,似在欢迎我们呢。
一个年轻的少妇,速速在“洋房”门前置备了茶几,并摆上了茶、瓜子、花生、核桃。她个子不高,略微有点儿发胖,微笑着招呼我们坐下喝茶。
隔茶几不远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门口小板凳上不时仰头侧目观察我们一下,又正埋头一下一下刮土豆,似乎有些费劲儿,好在面前已经堆一小半盆了。我微笑着称赞她能干,问她读几年级,一张瓜子脸闪动着红润,大大方方地说她上四年级,很是逗人喜爱。
过了一会儿,那少妇似乎从厨房出来验收成果。当小朋友听说“够了”时,她“喔——”的一声欢呼,立刻像极弹簧弹了起来,向打理豌豆的一组人跑去。
与老蒋坐着闲聊,我端起纸杯呷了一口,一股新茶香霎时沁人心脾。
这会儿,城里人准烦躁地快摇纸扇,炎热难耐,这里从田野悠悠吹来的风带着清香,多么令人神往!放眼一望,透过面前这一片长势良好的半人高的玉米,那青山腰上,竟有一户掩映在绿树从中的人家;山脚下有条蜿蜒的公路,半天也见不到车影,也闻不到汽笛。周边没什么人家,唯闻不知名的虫语;深吸着未经污染的空气,仰望夕阳下的蓝天白云,一切如此清澄纯净,我仿佛已然进入世外桃园……
夜幕渐渐降临了。他们终于忙完了最后的清扫工作,到他们的“洋房”这边来休息了。那中年妇人洗澡并换了一身干净的红白格子衣走了出来,显出惬意的轻松。她对那年长的人说:“她爸,你也早点去洗了吧,我已经把水放好了。”
老蒋这才告诉我,年长的两位是老李老王夫妇;年轻男子是他们的女婿,也姓王。不用说,那独自在厨房忙碌的少妇,就是小王的爱人小李了。
老王说,这栋小洋房,一共有24间,他们只住了第二层楼,其它都空着。我暗想,我十年前老城西门的住房才不足30平米,上新城后也不过80平米,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可与他们比起来,那还不愧煞!羡慕呀!
我偷偷问了一下,老李多大年纪了?老蒋悄悄回答我:“48。”我暗暗吃了一惊。虽然他的条件已经很好,但看起来比53岁的老蒋还大!还是农村人辛苦呀!瞧他,上半部脸还算饱满,下颚及其周边地带却明显贫瘠,给组合工作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但那张脸很舒展,大概确实满意现在的生活吧。
老李的话不多,倒是老王异常兴奋,笑声不断,活跃的性格营造出快活的气氛,包围感染我们。
小李喊吃饭了。我们走进客厅,桌上已经摆上了好些盘子和碗筷。有素,有荤,素的是好下饭的土豆片和凉拌菜;荤的有肥有瘦的自产腊肉……。老李要开啤酒,我们坚持不用。“那就吃饭吧,把你们饿坏了。乡下没好东西招呼你们,多多原谅吧!”
我先品尝了一道凉菜,嗯,真爽口!老李老王不时劝菜,而小李还在忙着陆续地上菜……这才是地道的农家乐啊,远离了麻将嘈扰的真正农家乐!平时晚餐,我只吃加红枣和枸杞的小米粥,油都不沾。可是今晚,我要大开荤戒啦……
我们不亦乐乎地吃罢饭,老蒋就对老李说:“等你抽完了烟,就去割蜂巢吧。”新奇之旅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先是灭了室内室外所有的灯(以免蜂儿如飞蛾扑灯),这给接下来的行动预先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老李戴了一顶草帽,手拿一把状如割草的弯刀,老王拎一个红色塑料桶,双双走在前面;小李和爱人小王紧随其后;老蒋、小朋友和我殿后──俨然一支割巢小分队呀。突然,老李在一个蜂房前轻轻站住了,显然他将首先拿这一桶“开刀”。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蜂儿们,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主人要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亲候你们了。
老蒋曾经喂过蜂儿,他说蜂房顶板的缝隙是用牛屎糊成的,割巢的第一步要用刀启封。老李虽然养了多年的蜂,但他还是小心翼翼,万分紧张。他轻轻地下着刀子,谨慎而又熟练地启开了那些“封条”,好像为着让蜂儿们学会适应似的,他慢慢地把盖子提起了一些,待到确定提起盖子来不致吓着那些蜂儿,他才完全把盖子揭开。尽管如此,强手电光照射下的蜜蜂们,还是抱作一团,有些许慌乱。
“快点,把蒿子点燃!”小李的母亲像个指挥家,在一旁吆喝着张罗。
小李得令,便“啪”的一声,把打火机打燃,点着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野蒿,顿时一股浓烟柱立了起来。她要把这些烟灌到蜂房里,让蜂儿们躲到蜂房下部去,以便顺利地割巢。
等到表面蜂儿不多的时候,老李开始下刀了。
据主人说,今年来已经割了好几次了;上个月老蒋才带了吴明几人来割了一次,一次就割了三箱。而去年雨水太多,花质花量都不好,所以整个去年才割了两箱。看来今年是个丰收年,值得庆幸!
小李经历这样的场面不知多少次了,但她仍旧感觉到新鲜。她把野蒿交给了她的丈夫,忙着用手机拍起照来。
老李每次小心地取出一小块流着蜜的蜂巢,都要轻轻地吹一下还待着不肯挪步的小蜂儿。老王在一旁告诉我,他最心疼的就是这些小家伙啦,丰收不丰收,他都是这么爱着、照料着他的小蜜蜂,深怕把他们弄坏了。养蜂跟养宠物一样呢,日久生情,他的生活里已经离不开这些小生命了。
小王居然有些害怕蜂儿,为防备蜂儿的针剌,他事先穿了一套有帽子的米白色衣服,翻过帽子来,把头部严严实实地罩上了。他人高马大,可熏起蜂儿来多少有些笨手拙脚。乍看他这一身行头,好像正在从事有毒工作呢,使割蜂巢行动,平添了一份趣味。
忽然,感觉几个小家伙爬到我脖子上了,我吓得一动不动,怕被蜇。老蒋赶紧走到我跟前,偏着头,呼呼地帮我吹走了。小李也走到我跟前来安慰我说:“别怕,只要你不去伤它,它是不会蜇你的。”俨然像个养蜂专家。
终于割完了第一桶蜂巢。我们把半桶战利品提到坝子中间,端一碗水放在地上,一人拿一双筷子来挑出小蜜蜂,每挑出一个就放到水里。看着小蜜蜂在水里不很熟练地洗澡的样子,我担心地问,不会把它们淹死吗?老王哈哈一笑说:“不会的,它们很快会爬出来。”我说:“这个办法真好,谁发明的呢?”老王答道:“还不是我们那个当家的。他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损失。之前,每割完一桶,看到不小心死了那么多小蜜蜂,他都要心疼半天。”
老蒋也积极参与,遇到碎巢上蜂儿少的,他拈起来抖索几下,确定没问题了,就送入口中美美地享受。老王也夹住一块送到我面前,热情地说:“来,你也吃一块。”我犹豫了一下,就张嘴接住了,真甜呀!这使我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兄长当知青时,我们一家人走五六里山路一起去田里,亲自爬到树上摘柑桔。摘着摘着,就随手拣一个又大又红的橘子来剥,一瓣瓣送入口中以解腹中之肌、口中之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受得了,你可以一口气吃它五六个……我家曾种过一棵葡萄树,每到收获时节,饱满而亮晶晶的葡萄,都会惹我们垂涎欲滴……“来,这一块不错!”老王打断了我的思路,已经检测干净的一块举到我面前。这下,我不好意思了。老蒋是和老李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儿,吃一点没关系的;而我,一个陌生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多吃呢?我连连推辞说:“够了,够了!”她坚持说:“不要紧,你尽管吃嘛。”显得非常大方,根本没把蜂蜜可以高价出卖当回事儿。
人人都已经品尝过了。小李猛然说:“哎呀!不吃了,甜得受不了了!”而此时最会享受的莫过于那小学生了。她不用亲自动筷子,就由外婆和妈妈成全了她“糖来张口”的特权。她蝴蝶般地穿梭在大人们中间,是这场盛宴中的幸福天使!
第二桶也割下来了……养蜂人用一杆枰称了称,竟有8公斤之多。我说:“哎呀,提起来还蛮重的。”老王笑呵呵地说道:“一千六百元钱呢(壹佰元一斤),郞格儿(怎么)不重嘛?”
时针已经指到晚上九点半的位置,我们起身依依告别。他们一家三代五口人,都站在院坝里,在朦胧的灯光中目送我们消失在夜色深处……
回驶的车上,我问不大说话的小王干什么工作,老蒋握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前面,一边回答说,在一家煤矿工作……难怪,他在家待的时间少,养蜂的事儿自然也不熟悉。可她的乖女儿成绩一定很好,吃饭时,我看见墙上贴了好些“三好学生”奖状,她未来定是一只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除这一对父女外,其他几个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未免原始了一些,但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桃源生活,多么富足、悠闲、自在呀!这样的生活真的比蜜还甜!今晚要不是我们的打扰,此时此刻,也许一家人早就在月朗星稀的天幕下,在梦里回味屡次割蜜的幸福快乐吧。
2015.6.4
作品文笔清新自然,读之可亲。拜读学习了!留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