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三十八年兄弟情(散文)
仲夏的夜晚,闷热异常,刚从屋子里出来到外边透透风,手机铃音骤然响起。急忙返回室内接听,却是马哥从平顶山打来的。马哥声音低沉地告诉我说:“兄弟,你嫂子去世啦。这会儿俺一个人坐在小区楼下,心里怪寂寞的。”初闻这一噩耗,我一时语塞,泪花在眼窝里直打转。我们哥俩虽然远隔几百公里,当年那段跨世纪的生死战友情谊却被生活积淀得更加浓厚。我眼含热泪劝慰马哥说,出来散散心吧,咱哥们到老部队找战友聚聚。
马哥名字叫马林,年龄比我大两岁,军龄也比我早两年,我身高1米76,他1米80。1976年12月,我走进军营服役时,他在师直属通信营无线连当卫生员,我当通信员,半年后接任文书工作,我们哥俩挤在不足10平方米的单间里,关系相处得跟亲兄弟一般。我刚接替文书不久,兼任连队的军械员,负责集中管理全连的枪支弹药。当新兵缺乏经验,老乡观念又比较重,赶上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工作,一个被确定退役的老乡向我提出要借一支手枪,到闹市区的照相馆拍一张照片留念。当时我打开军械仓库,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支手枪借给了那位老乡,无意间被马哥撞见。马哥悄悄将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天哪,你真胆大,这时候咋敢把枪借给他,出了事情可不得了,赶快跟着他。”经马哥这么一提醒,我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是啊,万一这位老乡私藏子弹,趁机会跟有过结的连队干部寻仇,犯下惊天大案,我岂不成了帮凶?那年月,这种事件其他部队也出现过,因此,每逢老兵退伍之际,我们技术连队的枪支弹药都要统一封存进入仓库管理。想到此,我即刻追出营区,爱面子不说要枪的事情,一直跟着这位老乡到市里照了相,又到东市区串了几个老乡的门,中午随便在街上吃点零食,下午寸步不离陪同老乡赴南郊一家工厂会朋友,直到傍晚连队开饭时间才归来。那惊魂的一天,至今回想起来都有点后怕,我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中,要回手枪独自瘫坐在军械库,半天站不起来。幸亏遇到马哥这样的好弟兄,否则,一旦让连队领导知道此事,我当兵的前程就全毁了。
1979年2月,当民族的尊严遭受外邦侵犯时刻,我和马哥跟随部队一块赴广西边境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战斗中,我因摔伤伤口感染引发高烧合并症,导致颈椎以下的运动神经全部损坏,全身瘫痪被抬进野战医院。经过几个月的输氧抢救,我虽然保住了生命,从此却变成了吃饭翻身都需要特级护理的半植物人。当年6月,我转入豫北371陆军医院,马哥到医院伺候我3个月,我们哥俩再次住进病房二楼的小单间,床铺挨床铺,一日三餐,他给我打饭喂饭,掰一口馍,夹一口菜,再用勺子舀汤喝,照顾得细心入微,生怕烫着了。无论半夜三更,我要解大小便,叫一声,马哥即刻起床,端屎端尿,定时翻身按摩,没有厌烦过,我们哥俩从没有红过脸。那个漫长的夏季,暑热难耐,病房没有空调,屋顶吊着的电风扇因电压低的缘故,半死不活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吃过晚饭,能够活动的病友和陪护都三三两两结伴出去乘凉了,马哥却一个人呆在闷热的屋子里陪护我,浑身大汗淋漓地扇着蒲扇为我降温。那时候交通不便,我当兵前在老家已有婚约,女朋友闻讯,大热天从偏僻的乡村搭汽车转火车,来到医院探望我。马哥主动让出床铺,让女朋友陪护我,说是借此机会培养感情。女朋友临走时,马哥顶着三伏高温,坚持步行一直将她送到火车站,一路上反复劝说道:“妹子,想开点,我相信俺兄弟会站起来的。”多年后,妻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心存感激。
此后,马哥退伍被安排到平顶山一家煤矿工作。我也拄着两条拐杖下床能够蹒跚走路了,终结治疗被评定为一等伤残,退役由地方政府分散供养。我们哥俩从此天各一方,暂时中断了音讯。近几年,随着网络文化的普及,我与马哥再次相会于网上,我们哥俩视频聊天,相互祝福。
2012年清明节,我家小儿子放假,开车从郑州归来,要我们两口子外出旅游。我说哪也不去,就上平顶山,登门拜访马哥,这是我心中多年的愿望。马哥刚从煤矿安检队长的位置上退下来,闻悉我要去做客,喜不自禁,一家5口人早早地站在门外迎接。30多年未见面,马哥依然是那样的健壮,马嫂更是快人快语,忙前忙后,热情得像一团火。那天中午,马哥将俺一家4口请进市区饭店,我们老哥俩把酒共话当年,忆及往昔火热的军营生活,激动不已,开怀畅饮,直喝得醉意迷蒙。乘着酒兴,我特意让儿子举起相机,为我们两对患难老夫妻拍照留念。这一年夏天,马哥约上我们连队的老战友,专程来看望我,兄弟情谊尽在不言中。
孰料斯须变幻,人事苍茫。3年前身体健壮的马嫂,与马哥相濡以沫30多年,性格是那样的爽朗,却突发脑出血躺倒了,独自撇下马哥驾鹤西去,令人慨叹生命如此脆弱。
逝者已去,苟且活着的我们自当珍惜。我与马哥相约,今年八一,我们经历战火洗礼的老弟兄,将齐聚于曾经服役的驻地太行山下,忆往昔看今朝。
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