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文韬武略一代良臣(随笔)
翻开“古文观止”,阅读那篇烩炙人口的《报刘一丈书》。作者用简洁的语言、犀利的笔锋,把趋炎附势的官场群小刻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相公厚我,厚我!”相公者,宰相之谓也,指的是奸相严嵩。仅仅六个字,逼真地描绘出暮夜乞憐者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而不无炫耀的心理丑态,写尽了明朝严嵩父子专权时期官场风气的腐败景象。我不禁为作者不同流俗、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高贵品质拍案叫绝。文章的作者就是明代嘉靖七子之一的宗臣。
宗臣,字子相,号方城山人,1525年出身于兴化一个世代官宦之家。祖上为宋朝抗金名将宗泽,父亲宗周进士出身,曾任知府,祖父辈亦都为官作宦。
宗臣自幼聪颖过人,学习勤奋,他的老师刘墀石(排行第一,故敬称刘一丈)教他读经史,他记忆力特强,能“日诵数千言”。参加县试后,县令马路看到他的文章大加赞赏,竞聘请他做自己孩子的老师。他在马家十天回家一次,和二三好友切磋经史,通霄达旦。看到明友文章中的锦句,便默记在胸,往往用到自己的文章里去。一篇文稿总要修改八遍十遍不肯罢休。
宗臣16岁中秀才,25岁中举人,次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27岁调吏部考功郎。一面致力于文学研究,从先秦两汉的屈原、宋玉、司马迁、班固等名家文章入手,刻苦攻读,撷取其中菁华;一面与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徐中行、梁有誉、吴国倫等文士结社,时称后七子。“诸人多年少,才高气锐,互相标榜,视当世无人,于是七才子名播天下”。
宗臣在京,时时惦记家乡父老。因兴化地处里下河最低处,素有“锅底洼”之称,水蝗灾害交相侵凌,百姓苦不堪言。他在给老师的信中沉郁地说,“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并多次向吏部请求挑选清廉干练之人主宰兴化。
任职期间,宗臣曾因病回乡休养,在兴化小南门外的百花洲上建房养病读书。百花洲在车路河北,南有千垛菜花,西接沧浪之水,东与龙舌津相通,与“三闾庙”、“文峰塔”相邻。北渡小河登岸,可达纪念宋朝文豪、兴化知县范仲淹的“景范堂”,地处半村半廓之间。眼看绿扬成荫、碧草遍堤,耳听古刹钟声,既可临溪垂钓,又能漫步览胜,在此结庐读书美不胜收。
宗臣从政十年间,明世宗朱厚熜,迷信道教,企求长生,终日不理朝政。嘉靖27年起,朝中一切事务,悉由首辅严嵩调度。严嵩之子严世蕃任工部左侍部,父子二人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狼狈为奸。一时权倾朝野,朝中一般仕大夫趋炎附势,夤缘钻营,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世蕃仅收干儿义子就达30余人,一时间出现“宾客满朝班,姻亲尽朱紫”的局面。
地方官吏收刮民脂民膏,边防将领剋扣军饷,纷纷贿赂严氏父子,以至官吏贪污之风日炽,军士饥疲,边防危急。从嘉靖12年起,北方俺答连年犯境,嘉靖31年后,倭寇又累犯海疆,至36年5月,倭犯扬、徐、天长、盱眙遂攻泗洲、淮安、入山东界。加上水灾、地震,人民生活困顿不堪。民谚云:“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正是当时社会腐败,民不聊生的真实写照。
宗臣病愈回京后调任吏部文选郎,后迁稽勳员外郎。嘉靖31年冬,刑部员外郎杨继盛因上书弹劾严嵩十大罪五大奸,被严嵩党徒羅织成狱,至嘉靖34年10月身受酷刑惨遭杀害。在朝廷众多显贵咸口不言的情况下,宗臣仗义挺身,率同王世贞、徐中川等人脱下官袍覆盖在杨继盛的尸体上,出钱为杨家置办丧事,并撰祭文哭祭杨继盛,表现出不畏强暴、刚正不阿的可贵品格。由此,严嵩对其恨之入骨,几番算计宗臣,终于嘉靖36年被排挤出京,贬为福建布政使司左参政。
到福州的第二年夏天,巡抚阮颚因罪下狱,又逢倭寇来犯,三司共商守城事宜,宗臣负责守备西门。他率众修武备、选壮丁,日夜操练。倭寇逼近福州,六门紧闭,宗臣独开西门,让避难的数万民众入城。有人告诉他“贼兵在后紧追。”他振臂安慰百姓,“有我在,大家不要害怕!”当倭寇攻城时,他以一介文弱书生,沉着冷静地指挥士兵开炮猛轰敌阵,重创敌寇。
倭寇败退时,他又率领数千兵马切断倭寇的海上退路,击沉敌舰数十艘。后来,另一股倭寇从广东窜犯福建,宗臣闻讯后,调集各郡兵马联合围剿,并亲擁戈戟奔赴前线,布置四面夹击。倭寇逃竄,他又亲率骑兵星夜绕道拦截,终于取得全歼数千人,缴获敌指挥大旗的辉煌战绩。34岁的宗臣在被严嵩排挤出京,地方主要官员又被问罪的情况之下,不顾个人安危,勇敢地挑起抗倭重担,体现了他过人的雄才胆略,深得福建军民的倚重和拥戴。
嘉庆38年,宗臣因战功卓著被提升为按察副使,提督福建学政。到各县视察考试,只吃糙米便饭,选拔人才不遗余力,若遇贪官污吏,视为仇敌,必欲除之而后快,终因积劳成疾,於嘉靖39年12月病逝在福建任所。
宗臣一生虽然短暂,享年只有36岁,他的人品却光耀千秋,堪称文韬武略,一代良臣。他的文学创作成就在后七子中是突出的,其散文雄浑豪放,有韩柳之风,其诗歌被收入“明诗别裁”。万历19年修撰的“兴化县志”说他的诗“有屈原之沉思而兼李太白之仙才,雄词丽句,照耀千古”,并非过誉之词。
宗臣病逝后,福建士民皆哭。家乡兴化父老,更是给了他很高的荣誉:兴化城中心的四牌楼上为他悬挂上“中原才子”匾额;儒学街上为他树立了“中原才子坊”,牌坊以巨石为柱,中嵌横木,高、宽均五米左右,至今犹存;在他读书的百花洲上葬有衣冠冢(宗公墓),墓前砌了宗公祠,祠内塑有宗公像,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腰束玉带,英气勃勃,气宇轩昂,后代名人多有题句。可惜在抗日战争中毁于兵燹,宗公墓也在十年浩劫中遭到破坏。值得欣慰的是坐落在兴化西门石桥北堍的宗臣故居,其主要建筑依然保存完好,雕栏款色典雅,镂空窗格工细,虽经400年风雨,当年恢宏气象仍绰约可见。特别是他与严嵩斗争的民间传说至今仍然在兴化人民口中流传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