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年青人在深情地对视，晶莹的泪珠从姑娘的眼中溢出，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滚滚落下。小伙子从军上衣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姑娘，轻声地说，瞧，这张漂亮的猫脸又让眼泪给毁成九寨沟了，杯具呀。姑娘咬着牙用拳头用力打了小伙了一下，随后扑进小伙子的怀里放声大哭。
　　 灿烂的阳光透过胡杨树斑驳地撒在他们的身上，胡杨叶子在微风中唱着哗啦啦的情歌。
　　 小伙子轻轻推开姑娘，顺手扯下几片金灿灿的胡杨叶子，说，你看，这胡杨树的叶子，它们上半部长得像杨树的叶子，下面却长得像柳树的叶子，你知道是为啥？
　　 姑娘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摸索出香喷喷的纸巾在脸上蜻蜓点水，她哽咽地说，讨厌，这些破叶子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她转身跑出了胡杨林，边跑边哭着说，我走，我明天就走，我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小伙子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清晨，姑娘离开航天城的招待所，拎着包向长途汽车站走去。一队队出操的官兵喊着嘹亮的口令从她的身边跑过，她注视着整齐的橄榄绿队伍，那一张张年青的脸庞全是他。她心说，算了，算了，翻篇儿吧，可是腿脚却怎么也不听她的使唤。
　　 上班的军号滴滴答答地吹，小伙子和他的连队去站里执行任务，高喊着一二三四的队伍刚走出营区，他的手机响了，营教导员的声音在手机里咆哮：于副连长，把你的工作交待一下，跑步回营部！
　　 三分钟后，气喘吁吁的于宇航站在了营部门外，报告！教导员没好气的吼道，进来！
　　 进屋后的于宇航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正披头散发地跪在教导员的面前哀哀的哭泣，脸上好看的彩妆被眼泪冲得乱七八糟。
　　 营教导员没好气地对于宇航吼道，于副连长，你看到了吧，现代版的秦香莲在咱们这个先进营史无前例地上演了，你呀！你真是功德无量啊！
　　 她凄惨的悲鸣紧随其后，我没法活了，部队要给我做主哇！
　　 于宇航颤声问，花蕊，你不是走了吗？你到底要怎样？
　　 花蕊声嘶力竭地哭喊，我还能怎样啊？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我为你打过胎，医生说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你让我以后咋办呀？你但凡有一点儿良心也不该抛弃我呀！
　　 于宇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还是他爱过的她吗？
　　 营教导员声色俱厉地对于宇航吼道，你!你玩弄女性，你始乱终弃，你道德品质败坏！你丧尽天良！你还对得起躺在东风烈士陵园注视着你的父亲，对得起你身上的这身军装吗？！我恨不能，我恨不能……
　　 营长和他的爱人的突然闯入，生生掐断了教导员的“恨不能”。
　　 被战士们亲切称为嫂子的营长爱人笑盈盈地上前拽起了她，哎哟哟，多俊俏的妹子呀，瞧瞧，这脸上化的妆都给哭成花泥巴了，走，嫂子带你洗把脸去。好妹子，部队会给你做主的，别哭了啊……
　　 呆若木鸡的于宇航茫然的看着嫂子把她带出了营部，这时，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又传来了营长的声音，教导员，你刚才说啥呢？你恨不能咋的？是不是恨不能立即开刀问斩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黑包公转世了啊？你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多少？
　　 教导员又扯起了大嗓门，好我的大营长啊，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护犊子呢？你没瞧见那姑娘哭的比秦香莲还惨呢？这不明摆着嘛，咱们的于宇航先勾引了人家，把人家的魂儿勾出来了又给扔了，这是啥？这是玩弄别人的感情，是缺大德败大类！是最可恨、最可恨的事儿！咱们能不管吗？
　　 营长性情温和，说话有板有眼，爱情是双方的，谁先勾引谁不重要。再说了，部队条例上没有哪一条说咱们军人谈恋爱必须得首战告捷，对吧？啥叫护犊子？让我的兵受委曲被冤枉就不是护犊子了？他们这事儿是得尽快处理，可咱们情况不明总不能乱弹琴吧？别急，咱们先解一下情况。宇航，你别愣神了，赶紧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于宇航对营长点点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坦白他和她的恋爱过程。
　　 于宇航是在上海上大学时认识花蕊的。在大学生入校的军训课上，因为于宇航的军事动作做的比教官还要潇洒利落，就被校方破例安排到花蕊所在的那个系去客串了一回军事教官，于宇航的帅气让花蕊感到眼前那么一亮，爱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心房。于宇航是中国酒泉卫星发射的后代，他见惯了航天人的素面朝天，当花枝招展的花蕊侬声软语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好似一只漂亮的大蝴蝶飞进了他的窗口。
　　 不久，花蕊把于宇航带回了家，她挽着宇航的胳膊对奶奶和父母说，奶奶，爸爸，妈妈，他叫于宇航，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毕业就结婚，你们没意见吧？花蕊的父母虽然早就习惯了女儿的骄横，但还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准女婿给惊得目瞪口呆。老奶奶乐得跟孩子似的，她先命令花蕊的父母赶紧去给宇航做饭，然后乐呵呵地拉着宇航的手问东问西，花蕊告诉奶奶，于宇航的家不在上海。
　　 正说着，于宇航的手机响了，于宇航看了一眼手机对营长和教导员说，是花蕊父亲来的电话，营长示意他接听。
　　 花蕊父亲在电话里急切的说，宇航啊，我知道花蕊找你去了，好孩子，请你千万别给她好脸色啊，一定要让她死心。唉！她奶奶听说她跑到大西北找你去了，当场就昏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呢。宇航啊，你放了花蕊，不仅救了奶奶，也救了我们全家了，叔叔在这儿求你了呀！
　　 于宇航说，放心吧叔叔，我一定说到做到。营长和教导员盯着于宇航，于宇航盯着关了机的手机。
　　 一只喜鹊扑楞楞地飞到窗外的胡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后来呢？营长轻声问于宇航。
　　 宇航说，毕业后我回基地穿上了军装，了却了我父亲遗愿，也圆了我的军人梦。她是上海人，她，她不愿意我回到戈壁滩来。
　　 教导员说，你的军装和爱情发生冲突了？这怎么可能？人家姑娘大老远的跑来找你，口口声声地说是你抛弃了她，她没说过嫌弃你呀？
　　 营长摆摆手，教导员，让宇航说。
　　 教导员急了，营长啊，下午基地任务合练，这可是大事儿呀！咱们哪有时间听于副连长的爱情故事啊。姑娘的父亲把电话都打过来了，这不明摆着就是宇航的问题吗？宇航啊宇航，你有啥了不起的呀，啊？咱们军人是条件好点儿，可也不能好到让你眼花缭乱的地步吧？你一山望着一山高是吧？你又看上别人移情别恋了是吧？人家姑娘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咋就没点儿自知之明，咋就不知道珍惜呢，你除了长的帅点以外，你有啥？你还有啥？
　　 涨红了脸的于宇航嘟嘟囔囔，谁愿意珍惜谁去珍惜好了！我不希罕！
　　 教导员的声调明显的拔高，宇航啊宇航，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咋连个好赖话儿都听不出来了？咱们军人找个对象容易吗？过了这个村儿就没那个店儿了呀，咱们基地有多少无奈的婚姻你不是不知道哇，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呀？
　　 于宇航剁着脚说，我傻！我笨！行了吧？我，我有我的尊严！
　　 教导员不知所措地看营长，营长正眯缝着眼睛在看于宇航，那眼神好像是在欣赏一幅世界名画。
　　 喘了一口粗气的于宇航抱歉地说，教导员，对不起，我，我不是冲您。
　　 门外传来了嫂子爽朗的笑声，朴素的嫂子和光彩照人的花蕊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花蕊温声软语地叫了一声教导员，与刚才的惨烈哭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说她刚才接到了堂姐的电话，说堂姐和堂姐夫已赶到了酒泉，说是花蕊父母让他们来的。他们下午乘班车进基地，请教导员帮忙给堂姐和堂姐夫开张进出东风的通行证。
　　 教导员嗯了一声后立即出门喊文书，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若有所思的营长悄声问于宇航，宇航啊，花蕊进东风的通行证是谁给办的呀？于宇航说，我。
　　 营长点点头。
　　 下午，营里的重点工作是配合基地的任务合练，全体干部必须就位。营长就把迎接花蕊堂姐和堂姐夫的任务交给了文书和自己那位随军当家属的老婆。
　　 晚饭后，教导员和于宇航一同来到招待所去看望花蕊和她的堂姐和堂姐夫，敲门前听到屋里有哭声，开门后看到的花蕊的脸上有泪痕。
　　 堂姐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一看就是才哭过。堂姐夫一脸怒气地瞪着于宇航，屋里的气氛凝重的令人窒息。
　　 教导员挤出一丝笑容，说，欢迎姐姐和姐夫的到来，我是于宇航的教导员，因下午有任务，我们没能来接你们，对不起啊。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明天请你们参观航天城，这儿毕竟是卫星和飞船启航的地方嘛。听说姐姐姐夫是代表花蕊的父母来的，有啥话你们就对我说吧。
　　 堂姐夫冷笑道，我们说了管用吗？玩弄女性、流氓成性的人就混在你们的队伍里，你们不管不问，别忘了，你们头上戴的可是国徽！
　　 于宇航有点急，我们好的时候你们反对，现在我们分手了，你们还是反对，这到底是为了啥呀？花蕊，咱们早先说好的呀，你咋说变就变了呢？你到底想干啥呀你？
　　 堂姐说，教导员，你们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
　　 教导员喝道，于宇航，注意你的态度！你知不知道，这要是在毛泽东时代，你早就被枪毙了！
　　 花蕊哭着说，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教导员红了眼圈，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说吧，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堂姐恨恨地说，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就不配穿军装！你们应该立即把这个败类从解放军的队伍里清除出去！于宇航急了，你们凭啥说我道德品质败坏？我配不配穿军装你们说了不算！
　　 教导员脸色铁青，宇航，你给我闭嘴！
　　 花蕊和于宇航背对背坐在床沿儿上沉默不语，教导员和堂姐、堂姐夫对话，堂姐一口咬定让于宇航脱军装滚蛋，还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堂姐夫的意思是让于宇航做出一定的经济赔偿。教导员想早点结束这件不光彩的事件，就把希望寄予经济赔偿上，最后大家认定了让于宇航给花蕊赔偿十五万元的青春损失费，于宇航同意了，堂姐怕于宇航反悔，当场拿出纸和笔让于宇航打了欠条。
　　 教导员以为自己打了胜仗，很是松了口气，准备和于宇航凯旋而归，出门前听到花蕊哽咽的声音，宇航，你把咱们的爱情就这样贱卖了吗？
　　 于宇航的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下来，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第二天，教导员关了于宇航的禁闭，命令文书陪同花蕊姐儿几个去参观了航天发射场。
　　 傍晚，文书回来向教导员和营长爆料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花蕊的父母也从上海赶过来了。
　　 营长冷笑道，好呀，宇航的妈妈也是明天到，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教导员又急了，营长啊营长，是不是你通知的宇航妈妈？这个时候让双方家长见面，还不乱了套了？你这是在搞啥嘛搞！
　　 营长不紧不慢地说，是疖子总得让它冒头，让它流出脓来，不然咋能好呢。教导员，我知道你比我还护犊子，可是你想过没有，宇航和花蕊明明是有感情基础的，为啥闹成现在这样？矛盾的根源在哪儿啊？这事儿真的用钱就可以摆平了吗？教导员，远的不说，就说你吧，你曾把你的每一分钱都交了你女朋友的学费，你硬是供出来了一位女研究生啊，可是最后咋样？她不仅扔下了你和你们的爱情，还扔下了咱们的祖国到别的国家去了。这种结局谁能想得到啊？她曾经是多么的爱你，你曾经是多么的幸福，我们是多么的羡慕你，多么的为你骄傲啊，可这一切的一切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神马浮云了。在咱们这个特殊的地区，这样的神马浮云还少吗？对不起，教导员，我不是有意在戳你的伤疤，我只是想说明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大漠航天城军人的爱情来的总是那么的艰难，而且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过。
　　 教导员沉默了，他来到窗前仰望天空，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我的那朵浮云你过的还好吗？
　　 花蕊的父母到达东风后谢绝了教导员的陪同，他们一家五口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然后朝站办公大楼走去。
　　 自从于宇航的爸爸因公牺牲后，于宇航的妈妈就转业去了北京，六年了，妈妈还是孤身一人。不是妈妈无人问津，而是她自己总端着军人的架子不放，还总拿军人的素质去衡量那个他，衡量来衡量去，不是他知难而退，就是她裹足不前，空忙了几个来回后，她对自己的再婚也就失去了信心。
　　 于妈妈听营长在电话里说她的儿子在部队上闹出绯闻来了，又是急，又是气，她放下电话立即飞往大漠航天城。于妈妈坐在飞机的座椅上，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了，这块戈壁中的小小绿洲总在她的梦中萦绕，让她挥之不去。她对这个地方太有感情了，她甚至固执地认为哪儿都不如这个地方好。
　　 就在于妈妈在飞机上思念大漠航天城的时候，花蕊和她的亲友团们正站在政委的面前悲愤的控诉于宇星的罪恶行径。花妈妈和花蕊跪倒在政委的脚下，又是磕头又是作揖，那凄惨的情景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营长和教导员接到命令到站里将花蕊和她的亲友团劝回，政委指示他们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儿，决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
　　 下午，教导员从飞机场接回于妈妈，路上，他向于妈妈汇报了于宇航的情况。于妈妈直接赶到了营部，她上前抱住了哭的一塌胡涂的花蕊，说，我认，你这个儿媳妇我认定了，要是宇航不答应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