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悠远的眷恋(散文)
我想去看麦海,麦子却已收割完;我爱慕那泥土垒就的墙,它却几乎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孩提时期的秋假和忙假,因为农业的现代化,也因为如今孩子们学习任务日趋紧张,注定也会消失。于是一切的一切,也就只能成为丝丝缕缕悠远而又绵长的深深眷恋。
——题记
想念麦田
当窗外传来“姑姑等”那悠悠的叫声的时候,我知道,麦子就要黄了。而我想去亲近一大片金色麦田的想法,其实也已经很久了。
去年的麦黄时节,我就给身边人传递着这样的信息:“麦子该黄了吧?真想去麦田里看一看。”
结果是我先收获一个白眼,然后就听对方说:“麦子有啥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是啊,金黄的麦田,我当然见过,不但见过,有好多年,还亲自下地收割过呢。不就是燥热的天空下,一片干涩的枯黄吗?有什么好看?
然而心底却总有个声音,如漂浮在水面的葫芦,又如小孩们戏水时的游泳圈,又如桌面那个老迈而又尽职的不倒翁,怎么按也按不住,甚至越使劲按,它反弹的越有力,先是在我的耳边窃窃私语,随后大声嗡嗡,述说着它们想要与麦田近距离相拥的想法。
转眼到了“麦罢”,麦子们已颗粒归仓,而我的想法,依然是嘤嘤嗡嗡缠绕在心间的一团乱麻,终究没能得到伸展。
一晃又是一年。
“姑姑等”的叫声,再次响起在遥远的田野,而我对麦子的思念,再度翻滚起来。然而,却苦于总没有合适的时机。于是也就终究没迈出那只走向田野的脚。
端午节到了,窃喜着有了小长假,于是再度,怯怯着说:“我想去看看麦田。”
“什么,麦田?麦子早都收完了啊?”
终究是不信,终究是不甘,悄悄着去问另一个人:“麦子现在收了吗?”
“收了收了,咱们这里啊,端午前麦子一般就收完了。”
于是我只能将我的思念,再度按压进脑海深处,按压之际,满心惭愧,惭愧着才没几天,却已经忘记了收麦的时节。
节后刚上班,就听同事说:“哎呀,放假回去收了三天的麦,可真累坏了。”
心里不由小声惊叹,继而惋惜道:“早知道你们那里没收麦,应该去看看,一直想去看看麦田。”
同事瞧我一眼,惊奇道:“麦田有啥稀罕?”说完又补充道:“你想看麦田,网上图片多的是啊,随便下载不就完了吗?”
我微微红了脸,为自己的这个在大多数人看来非常无趣的想法,为自己心底那按捺不住的思念浪花。
然而脸红之后,静下心来,才发觉我对麦田的想念,依然那么清晰、那么明白、那么真切,而这清晰明白真切的思念,如缕缕微风吹拂在我的心田,让我惬意,让我温暖,让我神清气爽,于是就此打定主意,要将这份思念,原汁原味地保存在我的心间。
土墙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的迷恋那些跟泥土有关的墙。这些墙,有些是人造的;有些是天然的。
如今乡村大多的房屋,早已是“一砖到顶”,鲜有用泥土垒就的墙。偶尔遇见,我的脚立刻像是遇到了磁石的铁,不由自主的会被吸到那些土墙的跟前。我不知道这些土墙给我生命的感觉里,曾带来过多少难言的亲切。
城市的公园里,更是鲜有泥墙,就连王宝钏苦守了十八年的寒窑也已被装饰的富丽堂皇,不过且慢,终于,在寒窑后面不显眼的几处地方,我发现了几面让我亲切和迷恋的泥土墙。
这些泥墙,本不是墙,也不是人工垒就的,但是,如今,它终于承担着墙的职责了,这正如外婆家后院的那道天然土墙。
外婆家后院的那道土“墙”,在少年的我看来,可是真高,就连已经是大人的舅舅,也说它有“两层楼那么高”。
舅舅指着那堵墙,说:“以后可以在这里,盖个两层楼一样高的房。”舅舅不知道,只这简单的一句话,曾经让外婆的心里,暗暗高兴了许多年。
没有人是喜欢孤独的吧,但外婆一个人,却孤独的生活了好多年。而外婆后院那堵可以用来盖两层楼高的房的土墙,也早已跟外婆隔断联系几十年了。不知道它现在,是早已坍塌,还是做了别人家的墙呢?
我家后院的墙上,长着一株枣树,枣儿成熟的季节,常常有好多枣儿自发地掉落在我们的院墙外面,喂养了好多别人家的小孩。
土墙上开了一扇门,是家里的后门,后门打开,就是一大片庄稼。麦黄时节,有麦子;红薯成熟的季节,是红薯,还有水灵灵的萝卜,开着各色花的棉花。
到了晚上,黄鼠狼经常在后院的土墙上往来穿梭,它们深夜探访的目的,自然是想吃鸡。当鸡因为受到惊吓而一片纷乱的时候,主人多半会披衣而起,前门的狗儿,也会踊跃着前来助阵。
等黄鼠狼被彻底击退,鸡儿们也渐次安静,主人回到房间,狗儿进到窝棚,夜被黑色笼罩,乡村的一切,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至于土墙,也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秋假
秋假,对于城市的孩子们来讲,可能是陌生的,但对于乡村的学生们而言,却是捻熟于心的。
是啊,怎么能忘?玉米要收,小麦要种,不都是在这一个短短的秋假里吗?
土地包产到户的第一年,秋假里,家里的四个学生,纷纷回家,于是一向缺少劳力的家,变得很有些热闹。
该种麦了,家里却没有牲畜,不过怕什么,咱有劳力啊。
那一年,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充当了种麦时节的“牛”,而父亲,则是“牛”后面那个摇耧播种的把式。种麦的时候,天气燥热着,等麦子刚刚种完,天气很快阴沉起脸,随后,索性抽抽噎噎地下起雨来。
这一场及时雨,让父母很是欣喜。欣喜之余,感叹我们的秋假放得及时,不然,如果等着借用别人家的牛,麦子势必不会这么快就撒进田里,而麦子如果不能这么早洒进土里,自然也就享受不到这场及时雨。
年年,还真有些人家,因为没有“抢种抢收”,结果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就将农事无限期的耽搁下来。当天终于放晴,地里终于能够进脚,时节,却已经被耽搁,于是一季的好收成,也就幻化成了一场梦。
当做牛儿被用的那个秋假,我的肩膀上被绳子勒了深深的两道印痕,到了第二年秋假回家,就听父亲说:“今年啊,我们动手早,麦子都已经全部种完了呢。”于是那个秋假,我天天吃着母亲给我做的香喷喷的菜鱼,一边温课一边享受着我悠闲的假期。
忙假
这个假期的时间,正值三夏大忙,所以被称作忙假。它是用来收麦的。
那时候没有机械化,也无康拜因,一切,都只能依靠人们的两只手,所以,“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放在当时的条件下,简直是一句真理。
兄妹几人一人一把镰刀,相携一起去到麦田,各自蹲下身子,然后,随着镰刀的一起一落,眼前的麦子,就一片一片的慢慢倒了下来。
一开始是大家一起割麦,到了后半场,就有了分工。“手快”的大哥和姐姐继续割麦,“腿长”的我和二哥开始将麦子装上架子车,再一车车的运回麦场……这些劳作,货真价实,而这货真价实的结果,就是经过这一番劳作后,我们一帮孩子的饭量,瞬间都能达到翻番的惊人效果。
有一年收麦时节,母亲早早回家蒸馍,等我们回家,热乎乎的馒头刚好出锅。那一次,瘦小的大哥,一口气吃了四个母亲蒸的大馍,也算是创造了他吃饭史上的最大辉煌。
忙假里,总是很忙。因为麦子收回来后,还要打场、扬场、翻晒,而说到忙假里的休闲片刻,那无疑是卖冰棍的进村的那一刻。
那时候的冰棍,清凉甘甜,非常鲜美。到了放假时节,我的一些同学,也会骑上自行车,车后载个冰棍箱,走街串巷去吆喝,为自己的上学,赚取一些必须的经费。
我也总想去卖冰棍,但总也没有去卖过。只有一年,配合着二哥,去卖过一次西瓜,也不叫卖,叫做换可能比较合适。也就是说,我们采取的方式,是用西瓜换麦,那一次我坐在二哥的四轮车上,认真地履行了一回会计的角色。
三伏天里的降温设施,自然不光是冰棍和西瓜,还有人丹、薄荷糖,这些东西在当年,几乎是家家都离不了的宝物,如今,却几乎很少听说了。
人丹的味道我不大喜欢,但它用来消暑非常不错;薄荷糖吃进嘴里,满嘴清凉,可惜却不能放开肚皮品尝。如今的薄荷糖,包装漂亮,与我小时候的薄荷糖比起来,早已高出好几个等级,只可惜,我却再也吃不出以前那种让我浑身颤栗的味道和快乐。
麦子绿了又黄了,假期放了又收了,小人儿变大了,大人儿变老了,老人儿不见了,就连当年无比猖狂泛滥的黄鼠狼,如今也已很少见了。而这,也许就是生活,让人概叹的生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