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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间】土牢情话(小说)


作者:颖骄 秀才,1230.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071发表时间:2015-06-26 21:28:42
摘要: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的山丘夹缝里的一个小山村,叫葫芦峁村,村中有一座土牢。相传这里解放前是土匪的密室,解放初期是地下赌场,旧社会的残余分子常常去那里面摇宝,抹花花牌,后来,人们又在里面支起了麻将桌。土牢,见证了葫芦峁村上百年世事沧桑,葫芦峁村望族谢家几代人的爱恨情仇也将在这里倾情演绎……


   咪咪和发仔的结晶,2000年跨世纪龙人谢家谢屠夫第五代嫡系横空出世的谢飞龙都上初中了,“老村人”QQ群才终于建立起来。该群成员大都是出生于黄土高原的同一个村,又都是听着同一个故事长大的。现在,他们又是分散在五湖四海的“老村人”,一群怀揣着同一个念想的七零后,“老村情结”时时困扰着他们。那是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的山丘夹缝里的一个小山村,叫葫芦峁村,村中有一座土牢。
   葫芦峁,顾名思义,它的地形是个山峁,远看还真像个竖靠在大地怀抱中的大葫芦。上面那个自然村小,就叫小葫芦峁,下面那个自然村大,就叫大葫芦峁,通常方圆附近人们所说的葫芦峁是指大葫芦峁。整个葫芦峁的底座上绕着一条小河,没鱼没虾,也浮不起船,但人们还是习惯叫它河,想过河去对面的庄稼地劳动还得从一个小木桥上过去。
   远远地看那圆鼓鼓的葫芦肚皮上,有一个独立的大土丘,像一个疤一样长在葫芦上,这就是土牢。传说那里是当年土匪盘踞的密室。密室四面都是高崖,地形显要,居处隐秘,有人知道密室的入口在一个农户后院窑洞上的高窑里。
   除了遥远繁华的大城市,还有附近整洁的跟葫芦已经无关的葫芦峁新村,吸引走了一代年轻人,原先的老村只剩下老弱病残的少数人无奈地守着土牢,守着土牢前的老窑洞、老房子和老井,过着静静的日子。
   他们照旧冬天晌午聚集在土牢前晒日光,夏天傍晚聚集到葫芦嘴上纳凉,像是不约而同地赴某种仪式报到一样,谁几天没来了,人们心里就有数,就会关心地打听,他咋了?病了,还是又去哪看儿孙去了?
   那个窑洞的老住户姓谢,谁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因为此人从小头上不长头发,所以乡亲们就叫他谢秃子。谢秃子长着长着就变成了秃子哥,秃子叔,秃子伯,秃子爷,最后成了秃子老爷,峁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娃儿得叫他秃子老老爷了。但是,这娃和这班小娃娃基本上都随父母迁走了或是进城了,日后可能很少回到老村来亲口叫他老老爷。
   谢秃子本身命也壮,娶了一个老婆,肚子非常争气,噗里噗通就连着生了六男三女共九个娃娃。他们生够了,不生了,计划生育国策才实施推广了。谢秃子就粗喉咙大嗓门站在崖畔畔上毫无顾忌地大骂:“妈那个屁,把我和老婆子累死累活累得尻渠子都出汗了,这阵儿才想起计划。”听见的人都暗骂谢秃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得意啥?儿多罪多,女多累多,这阵别人超生被追着罚,让你看笑话,还没到你娃哭的时候呢,计划生育管不了你生儿育女,却能管得了你儿家生孙子孙女,想再多?没门!最后还不是跟我们这些瓷怂一样。”更有人唱起了当地顺口溜损他,“鸡娃多了能下蛋,娃娃多了人心乱,如若不信这些话,听我来把口歌念——老大得病老二看,老三提个大尿罐,老四拿个蒸馍转,老五要吃biangbiang面,老六烧火老七擀,老八回来占老碗,老九见了连锅铲,老十气得干瞪眼。他大他妈都埋怨,你看娃多谄不谄。”
   “老村人”QQ群里经常有人像模像样地模仿当年谢秃子喊话的口吻,非常非常逼真,真的就像谢秃子在那儿吼,逗得大家在各个角落笑个不停。只有这些特殊的共同记忆才能温暖着网络那边的人,也只有这些曾经生在葫芦峁村、喝着同一口井的水、又一起在土牢前玩儿长大的葫芦峁村人方才拥有如许记忆,当年苦涩的记忆如今却成了温婉的笑料。
   谢秃子儿女成群,可是他的父亲谢屠夫却只有谢秃子和谢癞子弟兄两个。
   父亲谢屠夫杀了一辈子猪,以至于人们忘记了传颂他的真实姓名。谢屠夫杀猪很绝,但凡乡亲们谁家杀猪都要提前预约,轮到了谁家,当天早上谁家都要来人先把刀具包背回去。这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事实协议。背回了谢屠夫的工具包说明今天肯定能杀猪了,男人就当院架火烧水准备烫猪,这种方式也昭告乡亲:“我家要杀猪了,赶紧自觉来帮忙。”女人则要在这个时候准备好丰盛的早餐犒劳大家。
   葫芦峁村的猪,都特别灵,遇到这种情况就跑得不见踪影了。男人说:“笨猪还灵醒得很么,一见刀子来了就跑了。”女人知道,那是怕翻肠子难翻,一天没给猪喂了。喂了小一年到头了,一盆一盆地倒食,一拃一拃地量着猪脊梁过来的,人畜之间怎么说也有感情了,当她们提着破猪食盆一边敲着一边满村“唠唠——哦——唠唠”地叫猪回来时,时不时也会撩起围裙抹抹眼泪。这时,有的猪跟着女主人回家时眼角也会流眼泪,但是没办法,它们生来的使命就是让别人吃的,也是给主人换钱用的,就像葫芦峁村的女人,生来就是到别人家来生儿育女围着锅台转的。
   谢屠夫生来就是杀猪的。他杀了一辈子猪,从来都是一刀毙命。你看,谢屠吃了主人预备的丰盛早餐,喝了主人奉上的热茶后,他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当、当、当”磕干净后别在棉袄后腰上捆着的白布带子上,慢慢从后边靠近猪,然后右手抄起一个长杆铁头弯子朝猪脖子勾去……据说猪的那里有一个致命弱点,但凡一下勾住,猪就乖乖地随着铁弯子回转,然后谢屠夫左手尖刀迅猛上去猪就应声倒地。这时在一旁帮忙的人赶紧把猪抬到装满热水热气腾腾的大木盆上架着的木板上,猪头向下趴在大木盆的盆沿上,殷红的猪血汩汩地流下被面盆接住,最后经过热馏凝固后加工成为美餐。谢屠夫则用尖刀分别给四个猪蹄从掌部扎一刀,然后鼓圆两个腮帮子给猪脚掌的洞口吹气,吹饱后用绳子扎住猪蹄脚踝,旁观者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为了猪肉鼓胀,刮毛平滑。所以谢秃子有绝活,猪杀得干净利落,很有名气。他一生中给地主杀过猪,给土匪杀过猪,给国民党共产党都杀过猪,给生产队也杀过猪,老了领着谢秃子还杀猪。但是他说手艺不能再往下传了,后辈不能再杀生,伤得阴德太多会遭报应的。那时候给人杀猪,乡里乡亲的,一般都是一瓶酒一吊猪肉作为报酬,家里常年不缺猪肉吃,旺季吃不完的就腌制成腊肉挂起来。
  
   二
   谢家老二谢癞子当过兵,上过战场,在乡政府干过事,最后还升职到了县政府当文书。娶的媳妇也是方圆几十里品貌双全的一枝花,虽然高中毕业有文化,但也还是村姑。村姑和谢癞子结了婚就成了村妇,生了一个儿子谢军后他们生活得和和美美,有滋有味。谁看着这一家子都是村里最有希望的家庭,举家进城那是早晚的事。
   可是秃子媳妇和癞子媳妇的文化差异等各个方面原因,都使得她们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有些是是非非。尤其是自打这个洋派十足的弟媳妇进了门,弟弟常常不在家,妯娌之间怄气的事并不少见。时间长了,谁都会觉得别扭。一向粗喉咙大嗓门、说话信口开河的大伯子谢秃子不自在了,经常会冷不丁的吼几声,就连忍气吞声半辈子贤惠老好有名的秃子老婆也开始怨声载道,指桑骂槐。
   进城的日子又遥遥无期,终于有一天谢癞子不堪媳妇的哭诉和丈母娘的数落,接受了老丈人的资助,决定另开门,另立户。葫芦峁村是个半坡状的地形,要想平出一块平整的宅基地来,土方工程量相当大,人力还是要靠父亲谢屠夫和大哥谢秃子一家子的。
   平整宅基地选择在冬日农闲的时候,帮忙的村民很多。谢家妯娌两个忙着烧水做饭还常常马不停蹄,手脚不得闲,谢癞子则要抽空就骑着破28自行车骑一半路推一半路地往回赶。
   有一天下午,谢癞子一番应酬送完酒后的领导又顺势借了领导的摩托车风风火火回家时,路过正在修整的新宅基地,就满怀希望地走近想看看进程或者还需要什么,但是工地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很纳闷,三步并作两步跨进自己的土窑门想问个究竟,看着妻子惠云的表情并不像跟家里闹了别扭,他就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问:“今咋没干活?”
   妻子连忙紧闭窑门,又压低嗓门神秘地说:“昨天后晌天没黑就停工了。听说冒了一股子黑烟出来,冒了十几分钟呢!军他爷爷把帮忙的人都打发走了,说是有毒不安全,肯定有邪气,怕弄不成了,得换地方……晚上上房父子三个和他爷爷去干活,我去问他们半夜要不要吃些啥,好让我提前准备。他们都说不吃啥早早睡去吧,妇道人家不敢进去,怕有邪气,给娃带灾……可是人家有人给我说,那里面肯定有宝。谢癞子连连说:“这个可不敢胡说……没弄清之前可不敢胡说。”
   谢癞子分别去父亲谢屠夫窑里和哥哥谢秃子窑里拜见,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那里不适合住年轻人了。过一段请阴阳先生来看看,随便打个窑洞,让谢屠夫老两口住着。把二老的老窑洞给谢癞子留下,反正他们早晚也得进城去,何必把活钱裱在村子里变成死钱。
   谢癞子听了父兄的话,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回到自己窑洞,看着妻子惠云,语气尽量地温和地说:“我去上班了,你呆在家里,管好娃,不要再提新宅基的事了。也不要和他们争,让我安心工作,等到明年提干了,咱们就搬到县城去。何必把房子盖在村里,把活钱变成死钱。给你父母解释一下,在家呆厌烦了就回娘家散散心。”临出门又说了一句:“把娃管好,记得不要和人家争!”
   一向心直口快的惠云看到丈夫异常的表情和话语,没有忍心道出心中的气愤。毕竟马上又要出门了,让他安心地去工作吧,但是她想到散落土坡上的瓦罐碎片和后院的青砖心里还是难以平静。
   “把娃管好,记得不要和人家争!”
   没想到那句话竟然成了谢癞子最后的遗嘱,他骑的摩托车返回单位的路上就飞沟了。埋葬了谢癞子后不久,惠云也带着儿子谢军回了娘家,直到改嫁再也没有回过土牢前的老宅子。只是每年祭祀的时候,带着儿子回来直接到坟地给谢癞子送些纸钱。
   也就是那年冬天,谢屠夫给乡亲杀猪的时候,捅了一刀没有杀死,反被疯狂的猪回头将手咬了一口。那头猪狂奔了半里地才倒头而死,后来被村民追上抬了回来。谢屠夫坚持把毛褪干净了,把膛开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谢秃子去完成了。他连饭也没吃就回家躺在炕上,直愣愣地躺了几天就死了,医生说这是被猪咬了破伤风中毒了。谢屠夫临终前叮嘱谢秃子,后辈不能再杀猪,啥也不能杀!
  
   三
   谢家父子接连出事,土牢那里有邪气的话就被传开了,且越传越邪乎。各家都叮嘱自家孩子们千万不要去那里玩,那里解放前就是土匪的密室,各党派争斗时的刑讯室。墙上,土里不乏人血毛发和枯骨碎片,只是光线黑暗,去过的人少有注意罢了。大家一致把谢秃子家老宅后院那个土丘叫做土牢是有事实根据的。
   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傍晚,一群村童聚在一起,打闹追赶,模仿敌后武工队时和地道战中情形在做游戏。他们发现咪咪家后院的高窑后面果然有一条地道,又黑又弯又长,进到里面却越走越宽广。带头的那个男孩子牛娃突然止住脚步回身神秘地摆摆手:“嘘——,有敌情。”一群孩子隐身其后探头观看,墙脚处,隐约可见一双黑亮的眼睛几乎被头发遮挡完了,只听见一小串低沉嘶哑的声音:“饿,我饿,饿,我饿——”
   孩子们不约而同大喊一声:“有鬼!有鬼啊——”,就连滚带爬地跑开了。他们从梯子上掉下去,也没人喊疼,四散而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天夜里,月明星稀,有几个个头大胆子也大的男孩子悄悄相约在对面的山腰树丛中侦查着那个高窑,只见有一个黑影爬进高窑,背了一个什么东西,吃力地挪向村外。过了小河,上了一个小土坡,然后放下,并对那个东西说:“吃饱喝足,回去吧,逃个活命,比跟着我强百倍。别怕,我在这儿看着你走,过了梁顶就好了……要走就快!”
   牛娃问大家:“想知道那是啥吗?”
   虎娃说:“想,又想又怕,不会是鬼吧?”
   牛娃说:“站着尿的跟我走!蹲着尿的就算了。”
   虎娃一看大家都走了,更怕了,赶紧跟上,生怕掉队。
   几个孩子迅速隐蔽在通往梁顶的小路旁,等待着那个黑影慢慢靠近。走近一看,他们异口同声地小声说:“那不是跟别人跑了的草汤吗?怎么在这儿?”
   “我妈说,她不是跟别人跑了。是她妈逼着让她离婚了,给她再找了一个能吃饱的过活。”牛娃辩解说。
   虎娃说:“我妈说了,跑货,没一个好下场,抓住得吊着打死。”
   牛娃不以为然地说:“我听说,草汤妈来伺候草汤坐月子,大红妹子天天在窗外念——‘亲家母,你来啦,端个板凳你坐下,咱俩说说家常话。自从你女到我家,由十七,到十八,头不梳,脸不抹,一天到晚睡炕下(ha)。叫你娃,洗个碗,她拿碗去叫狗舔;叫你娃,洗个锅,清鼻流到锅耳朵;叫你娃,倒个灰,坐到粪堆就捉虱(sei);叫你娃,推个磨,坐到磨坊就睡着(chuo)。’哈哈哈……”
   虎娃忍不住笑说:“哈哈哈,肯定把大红他丈母娘气癫了……”
   牛娃说:“是谁都会气癫了。别笑了,过来了,快看!”
   兔娃说:“牛娃哥,咱还是放她一马,让她跑了吧,怪可怜的。我妈说,谢秃子他们家没一个好人,仗着儿子多天天欺负我家,连他亲亲的兄弟一家都欺负。活该他娃打光棍,看他再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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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围绕土牢,叙述了葫芦峁村谢家几代人世事沧桑。作品环境典型,故事情节曲折跌宕有致,人物形象鲜明、富于立体感。小说以“老村人”QQ群起笔,以“老村人”QQ群收束,其间囊括大抵群聊内容即葫芦峁村谢家几代人社会生活变迁,内蕴丰赡,思想主题亦见深刻。社会人生、人间万象,在此可以领略端倪,而关于乡情、乡愁如许传统文学创作永恒主题贯穿于小说始终,基调沉郁,氛围氤氲,读来感人至深。【编辑:郭永涤】【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62700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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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宏声        2015-07-18 05:50:07
  远方文友好!你的这一篇精彩大作我欣赏后赞不绝口。我们有缘才会同聚江山文学网,向文友取经,取长补短,我们在这培养文学新人的网站里创作吧!
回复1 楼        文友:颖骄        2015-07-18 17:35:39
  谢谢来访留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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