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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藏着的水道(散文)


作者:岳阳张灵均 童生,860.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60发表时间:2015-06-26 21:50:00

我的目光抛过湖面,落在湖心的岛屿上,像打出去的海杆,钓线却收不回来。这是件很纠结的事,两难诀择。去吧?没有渡船,我是游不了这么远的。又不能像一只鸟轻盈地飞过去,又飞回来,就能轻而易举了却一桩心愿。
   我开始关注水文地理,寻找可能的路线。
   岛离营田码头最近,直线距离不过3000米,望得着,够不着。而坐船至少得半个钟头。一般没有专程上岛的船,要去还得事先联系当地的渔民,还要看你出的租金是否合算再出发。
   水枯季节,大湖像刀切割的豆腐,河道呈现无数条块,其实许多路是行不得船的。地形复杂可想而知,不是想走哪条水路就能走的。过往船只一般只走有标示的主航道,从不轻易走其它羊肠水道,估计是不熟悉这里繁复的水情,不敢冒然而行。偌大的湖似乎处处可以走的,然而又处处暗藏末知的险象。就像飞机在天空飞一样,是要有航道的。不然,天空会经常出现航空事故的。在洞庭湖里行船,自然有水道,这里的水道不是一尘不变的,而是经常出现变化。何况这里是湘江与汨罗江交汇的地方。湘江是从南至北,直接灌入洞庭湖的。而南来的汨罗江进入罗城,打了个九十度对折从东边往西奔突而来,与湘江水重叠在一起了。江与湖连接的地方,泥沙漪积,不同的季节,水底的情形也不一样。听说,有一截形成了七弯八拐的河道在芦苇丛中藏着,还鲜为人知。
   春天水浅,河道两岸长满青青芦苇,如果不是熟悉情况的人船驶进去,单从堤岸上看过去,还以为那是成片的芦苇,是沙洲,亦草亦水而已,根本看不出有这么一条神秘水道。
   多少次,我在营田码头,渴望驾条划子船过去看看究竟。
   码头斑驳,已经很少使用,几乎废弃。
   我不知道,这码头曾经接纳了多少人的步履?
   相对堤垸内的人,大湖自然在我们的西边,岛无疑成了落日的背景。
   见过落日把西边的大湖染成红绸缎,万顷波涛流金溢彩。那岛陷入自然的逆光的反差中,像曝光过度的底片越来越深。如果是阴雨天,湖上被烟雨笼罩,那浮在水面的岛若隐若现,显得愈加神秘莫测。
   曾在垸内居住多年的我,常在好天气的傍晚来散步,沿长堤把夜晚走短……
   一个春夏之交,一文友从推山嘴弄来条机船,有动力的那种,圆了我多年的一个心愿。推山嘴是附近的另一个船码头,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少大小船只泊在港湾。这些年来,水运似乎稀疏了许多,码头也就寂寞了许多。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里还是很热闹的。上长沙,下武汉,都走这条黄金水道。那个时候,湖面还有不少帆船,给人一种几千年的气象。春秋战国时的楚国三闾大夫常常留连于此。要不是七雄争霸,楚国被强秦吞没,屈原也不会走到了兰草盛开的沉沙港去投江。长沙王贾谊前来凭吊屈原,走湘江顺流而来,这里是必经之地。唐朝诗圣杜子美一生漂泊,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以至老来还漂过洞庭湖,去投奔长沙的亲戚。他在途经这里的时候,曾在这地方住过一晚,留下诗一首:“洞庭犹在目,青草续为名。宿桨依农事,邮签报水程。寒冰争倚薄,云月递微明。湖雁双双起,人来故北征。”这首诗延续着他一贯沉郁的诗风,从中似乎可以窥见他的心路历程。
   青草湖并不特指青山岛,而是泛指这一带水域。
   到了春天,万物生气勃勃,滩涂浅渚水草疯长。尤以青青芦苇为盛,间或几根杨柳。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晚年的韦应物忽然陶渊明起来,结庐仙境。而我一进入这块地方,思绪就如跑马,沃野千里……
   到了夏天涨水,绿草植物大都被水淹了,依稀只能看见杨柳枝头,在风浪里呼喊。之所以当地人仍喊青草湖,估计是沿袭喊了几千年,后来的杜子美也只是入乡随俗,跟着喊罢了。而真正水深的地方被喊作潭,这里的潭叫青潭。著名的潇湘八景之《远浦归帆》就特指这里。当年岳飞屯兵营田,剿杀农民起义军杨幺于青山。至今岛上还有杨幺头遗迹。日本鬼子曾三次血洗青潭乡,并以此为据点,偷袭对岸营田国民党守军。
   现在的青山岛还居住上千人,设行政乡,名青潭乡。先前以捕鱼为业的渔民,而今在岛上刀耕火种,捕鱼反而成了他们的副业。我的一位邻居106岁故后葬于此岛上,他就是黄浦军校一期的黄鹤将军,曾因率六百将官中山哭陵而名扬海内外。
   候在营田码头,来送我们上岛的机船在“突、突”的嘶叫声里开过来了。
   不知何时起,渔民换上了这种机船,船身大,马力大,比先前的划子船威武、实用。尽管如此,在我的审美情趣里,还是那种划子船韵味十足。摇一摇船橹,桨就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地,如行云流水,荡出层层波纹。眼前船主姓汤,四十来岁,皮肤黑黝黝的,看样子是经过洞庭湖风浪历练的。据说他家世代在这一带捕鱼,对这里的水文地理烂熟于心。我们不喊他的名字,直接尊他船老大,似乎他也乐意接受,笑得双眼都眯成一条缝了。他指着湖中间的两排竹竿子对我们说,那就是去青山岛的航道。今天我们打破常规,走另一条隐蔽的水道。
   船老大知道我们几个是舞文弄墨的,选择进入芦苇丛中的那条水路,的确无比英明,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说:很少人会走这里的,怕出事。船一驶入这条两丈多宽的河道,真是别有洞天。怪不得我们在岸上看过来,是连接一片的,根本不知道这中间还藏匿一条水道。
   水面平滑如镜,也清晰如镜。如果不是机船的粗野搅乱了它的平静,每一根水草与芦苇都清晰地倒映在水中,景象逼真,以致绘画也难以临摹。看来只有大自然才可以炫耀自己的魅力。那河水深不可测,天空倒映在水中更显深邃。如果你有丰富的想象力可以在这里尽情遨游。与观看水底相比,观看倒映在水里的绿草与天空,则需要一种独特的目光,一种更加自由、更加全神贯注的目光。船到之处,惊了嬉戏的鱼跃出水面,鸟从两侧青草里窜出来,又飞到前面一点,划过一道狐线,栖落下来,就看不见了。能看见水底鱼儿的泳姿,那么悠然自得。仿佛这鱼儿就是湖水的骨头,或灵魂的载体。
   每朝一个物体看去,都会生发出多种景象。甚至不能反射光线的物体表面也能映射出蔚蓝的天空。一些人的眼睛天生具备看这种物体的超能力,而另一些人则只能看到其它物体。一个家伙下船端数码单反拍了两张露珠的照片:一张晶莹的露珠里有蓝天、白云及大雁;一张剔透的露珠里有我们的这条机船,船头叉腰子人就是我,尽管变形,显得夸张,但仍那么神奇,那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船老大催促他上来,我差点也下去拍片去了。
   船继续走,又拐了个s形弯,迎面我们看见了一条划子船,船上坐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像对夫妻,他们正在收丝网。船老大跟他们打着招呼,看样子十分熟悉。那男的说他们在前面看见江猪子,有几只呢!江猪子是地方方言,其实是讲江豚,在洞庭湖,已经好多年都没看见这家伙了,现在突然出现江豚,某种意义上讲,是生态环境变好的诠释和表现。大家情绪激昂,便大声喧哗起来。“尽管大自然的法则比任何一位暴君的法令更加不可更改,但是她对人们的生活常规却持宽松态度。她允许人们在天气宜人的时候释放自己,并不会厉声斥责人们的所作所为”。(梭罗语)
   起先的那一刻,我还以为是机船的噪音惊扰了江豚,连忙叫船老大停一下船,等待江豚出现。可过了好一阵子,江豚还是没有出现。当船驶出这条水道,我还回过头来看了几次,江豚似乎在湖中藏匿了。
   此刻,我只想看一眼江豚,而对船靠岸上岛的兴趣无影无踪,像喝下兑水的白酒索然寡味。
   好多年后,也就是去年的深秋,我与陶陶轻驾划子船,在那条藏着的河道上守候了整整一个下午。秋天,河道的水,更加沉静,河岸的芦花已经白了,风一吹,纷纷扬扬,落在水面,惹得游鱼追逐。傍晚的湖风,加重了身体的凉意,也消磨着我的热情。在差不多完全失去耐性的时候,眼前升腾着一团黝黑的影子,溅起的水花又重重坠入水中,江豚在落日的余晖里出现了,我看见一只,二只,不!五、六只,是一群,它们在我的镜头里跃出了水面,又沉潜下来,进入我的梦中,冒着思想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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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极具情趣的优美散文,这种情趣总是在不经意间富于波澜。文章名为《藏着的水道》此文也正如文名,暗藏了众多门道,但总的来说,作者通过回忆、引用、关联、亲临之境,把一湖一水写得蕴真情,见真意。对景物的描写作者没有形容夸张的语句,也没有任何粉饰溢美的言词,通篇都是朴素而真实的语言,这种真实的境地其实也是美的,而且是一种独具魅力的美。文章虽短,却有层次,有波澜,步步写来,活灵活现,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如乘机船去看江豚一段,先是迫切想看而不得,后在深秋轻驾划子却得之,一紧一松,形成一朵朵涟漪。文章通篇作者以细致入微的描述,纯真细腻的感情,自然流露的笔调、挥洒自如的笔墨描画了一幅幅自然清新的山水图卷,如果说要是藏着什么,我更多的认为藏着的是作者对人生中那些可得与不可得的淡然与洒脱。感谢作者赐稿流年,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地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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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地人        2015-06-26 21:53:55
  美文美景,美轮美奂,看来的确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这种人是难回去了。感谢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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