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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一条狗的史诗


作者:三月楚歌 秀才,1583.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02发表时间:2015-07-01 08:33:39
摘要:是的,狗是我们的祖先,它们以卑贱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单纯的忠诚和善良却比作为高级动物的人更加可贵和崇高。从前有一个地方有一条叫阿黑的狗,曾经用她的奶哺育过我们的祖先,并且最终用性命挽救了我们的祖先,我们家族的记忆的源头,是那条叫阿黑的狗。“所以,我的家族从来都不吃狗肉,并且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代代相传着这个故事。”奶奶说。


   奶奶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用祖先来称呼那个抱着两条小狗在大雨磅礴的夜里背着妹妹逃亡的孩子。故事是从祖先的母亲死亡的那天开始。难产下妹妹之后,祖先的母亲脸色一直苍白,不可救药地咳嗽,人就像深秋的树叶一样,一天胜过一天地枯萎下去,在那个吹着秋风的傍晚,便油尽灯枯地死去了。
   那时,祖先的父亲在清牛粪,怀孕的大黑狗在门口蹲着。八九岁的祖先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放牛,当残阳挨着山头,他赶着牛回家,看到村里很多人都聚到家门口。一个年长的老女人见他回来,告诉他,祖先的母亲已经死了,他一定要坚强。
   门口的木板上摆放着母亲直愣愣的尸体。他害怕,但因为是母亲,他还是走到了木板旁,母亲留在他最后的记忆里,是乌黑的嘴唇和火红的衣服。他看到别人哭的时候,也哭了,他拉着母亲的手,像死鱼一样,又滑又冷。
   第二天母亲下葬,他一直背着妹妹。妹妹哭的时候,那个背着孩子的女人叫他把妹妹给她。她拉出洁白的奶子,妹妹在吮吸她黑色乳头的时候停止了哭声。
   “她饿了。”女人说,“你妈不在了,以后叫你爹弄些奶粉给她吃,大米磨的也可以,最好加些糖,要是有牛奶就更好,以后照顾妹妹就落在你头上了,你是哥哥要对她好,不要让她饿着,不要让她着凉,小孩就怕这两样。”妹妹终于把嘴巴从黑色的乳头上拿开,她的小嘴上残留着白色的乳汁。
   女人把衣服拉下来,盖住乳房。小家伙吃饱之后停止了哭声,心满意足地扭动着身体。“她可能要尿尿了,你摸摸她的尿布有没有湿。”
   他递手摸了摸,湿了。
   “你要给她换干的,找一张来,我教你换一次你就知道了。”
   他跑进父母卧室,在一个大竹篮里捡了一块干净的尿布。女人一边说,一边给妹妹换上。换了尿布后,妹妹很安静地闭上眼睛,甜甜地睡着了。
   “看看,只要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的,她就乖了。”女人说。
   母亲的后事,到第二天中午就全部结束了。父亲找来一包面粉和一个奶瓶,交给他。告诉他,如果妹妹饿了,就用开水冲了喂她。祖先把大簸箕放在门前的空地上,铺上一张小棉被,让妹妹躺在上面。
   “阿黑,你要帮我看着,不许她乱动,哭了就来告诉我。”
   大黑狗抬着一双黄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听明白了,眼睛眨了眨。
   交待完阿黑,祖先往外面的水塘子走去。
   大黑狗来到这个家有三年了。三年前,祖先的父母到集镇上赶集,回家时,这条黑漆漆的小狗,就一直跟在他们后边,怎么赶都赶不走。“猪来穷,狗来福。”他们很乐意让它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几个月前,它和一条黄色的猎犬在田坎上相爱,现在,它已经怀上了小宝宝。
   祖先走到水塘边,拿着沾满蜘蛛网的竹竿对天空中的蜻蜓晃来晃去,试图粘住它们。
   一只红色的大蜻蜓得意洋洋地飞着,它粘住了他的目光。他要捉住它。他双手拿着竹竿停在空中,看得出来,它已经有些疲倦了,不久后,肯定要找个地方落脚。可能就会落在粘满蜘蛛网的竹竿上,如果这样,他将不费吹灰之力就捉住它。过了很久,他的手都酸了,蜻蜓一直没有停下来,倒是大黑狗顺着田埂小路跑了过来,到跟前,对他汪汪地叫。他知道妹妹醒了。他气馁地收起竹竿,跟着大黑狗跑回家。
   回到家,父亲回来了,正拿着奶瓶在喂妹妹,“你怎么可以让妹妹睡在这里就一个人跑出去玩呢,这是不对的,要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向你妈交待!”
   他知道错了,没有说一句话。父亲把妹妹喂饱后,又放到簸箕上,说:“我要去山上砍些柴回来,你不能再让妹妹一个人睡在这里,要出去就把她背上。”
   那时候,父亲是关心祖先他们兄妹的。
  
   二
   临近年关,天气变冷了。早晨,家里来了五六个人,锅里煮着肉。他舀了一碗饭,刚坐到桌上,那个挨着窗边坐的,长着一张马脸的女人给他舀了一大瓢肉。他们告诉他,她就是他的新妈,以后要尊重她。
   他不喜欢这个后妈,她似乎总是皮笑肉不笑。他固执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代替母亲。在残阳如血的草地上,他对大黑狗说,阿黑,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为什么父亲要重新找一个妈呢,我是不会理会这个女人的。他不叫她妈妈,因为母亲只有一个,已经死了,埋在坡地上。当她想要抱妹妹的时候,他护着妹妹不让她碰,他觉得这个马脸女人可能在抱妹妹的时候会悄悄害了她。
   他的举动令马脸女人很不高兴,但父亲不开口,她无可奈何,只能装着宽容地笑。
   过了年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首先是马脸女人的肚子,随后就是父亲对他们兄妹的态度。
   这是一个狼一样绝情寡义的父亲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后娘。我奶奶说的时候,她老人家总是喜欢把那些恶毒的诅咒说得似乎具有悲剧的力量。父亲的态度明显是朝那个马脸女人倾斜了,马脸女人也渐渐地变得蛮横不讲理起来。
   她开始对他颐指气使,“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家里的吃的穿的都是我在一手操办,你想要吃喝得好你就得听我的。”父亲不在的时候,这个女人就这样说他,要是他不听的话,等父亲一回来,她就会歪曲是非地告恶状。
   “你反了是不是,哪个给你吃给你穿的?”一条鞭子就抽了过来,鞭子在他的皮肉上响出干脆的声音,然后爬成一条红色的泥鳅。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有了后妈也变成了后爸了。很多的时候,这个马脸女人总是在爹的耳边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这样的故事老套得像是一个狐狸精迷住一个贪图美色的男人一样,没有必要因此而浪费作者的笔墨。简而言之,这个女人变得暴虐起来,时不时在他不听话的时候悄悄掐他的身体,疼得他忍无可忍,有一次他咬了马脸女人一口,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带齿印的大血痕。马脸女人痛了就放手,他一口气跑上山岗。他感到自己报了血海深仇一样解恨。但结果是,他为这件事付出了十倍二十倍痛苦的代价。他在晚上一到家的时候,就被父亲揪着放到空地上打,证据就是马脸女人手臂上的大血痕。
   马脸女人出来看的时候还假惺惺说:“你不要那样打,村里邻居的要是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当后妈的虐待他。”
   他恨恨地看着马脸女人。马脸女人看着祖先充满仇恨的目光,对已经成为后爸的男人说:“这小疯狗还想杀我呢,你可要好好教教他,也不知道这样被他咬着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将来的孩子呢?”这话让后爸怒不可遏,提到家中就又是几耳光。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痛了他就哇哇地哭,但是他竟然丧失了哭的权利。
   “你给我闭嘴,再哭我就打死你。”父亲又给了他两个耳光,一脚就把他踢到角落里去。
  
   三
   他的日子在春暖花开的春季到来的时候,却变得更加水深火热。他不得不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起来放牛和羊,并且在天没有黑之前不能进家门,而且还要带着那个不到半岁的妹妹。左邻右舍自然也是知道他们兄妹不太乐观的处境,经常在他还没有吃饭的时候叫他去给他饭吃。马脸女人知道了,他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家里没有饭给你吃是不是,要你到外面去吃啊?”她感觉,他到别人家去吃饭,就是要告诉地方上的人,她这个后妈的恶毒,连饭都不让这个孩子吃饱。其实他饿一点也觉得没关系,只是妹妹还小,后爸甚至可有可无地常常不给她买奶粉,这让他不得不拿着米汤喂妹妹。
   一天夜里,他听到后爸和后妈在说话。后妈说:“那个丫头送人去算了,留在家里也难照顾,我看我准备也要给你生了,家里孩子太多冤枉劳碌。”后爸沉默了一会儿,说:“嗯,这是个好主意,孩子也还小,给了别人她也不知道。”
   他听到这里的时候,就冲进他们的房间。他看到后妈光着上身正要换衣服。她大叫一声:“啊,这个小流氓!”
   他咕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爹,你们不能拿妹妹送人,我求你们了。”
   “没有谁说要拿她送人,谁说要拿她送人啊,你这孩子怎么瞎说话呢?”马脸女人说。
   “我听你们刚刚商量的,我都听见了,听见了。”祖先大哭起来。
   “就是要拿她送人怎么啦,送了人有吃有穿的,有什么不好,你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要是你们拿妹妹送人我就是不出去。”
   “你想找死是不是,你给我出去!”后爸大叫。
   “好,我们不拿她送人,但是你要以后自己带着她,我们可不管。”马脸女人说。
   “好,我自己带着妹妹。”他答应了。但他依然害怕他们会悄悄把妹妹送人了,就天天守着,去放牛放羊的时候都带着妹妹。他对大黑狗说,阿黑啊,他们想要把妹妹送人了,你要帮着我看一点,我真的不希望妹妹被送人了,要是妹妹真走了我连个伴儿都没有。
   大黑狗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这两个狼子野心的人一心想着要把这个累赘的小东西给打发掉,他们至始至终从未放弃过这一念头。但是因为祖先一直如影随行地守着,他们始终无法下手。倒并不是因为他们怕他,就是硬着来,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当然无法阻挡。但是他们不想给地方上留下话柄,他们想做了恶毒的事情又留得下不至于太坏的名声,所以他们不能莽撞行事。本来这个小男孩也是可有可无的,但是想到他已经有长这么大了,能放牛放羊,留着有用。
  
   四
   那天一大早,父亲叫他去另外的一个村子,给在那里的姑妈送一点东西。他就踏着朝阳,走上一个又一个的山头。那时万物刚刚在睡梦中醒来,八哥鸟在野地里成群结队地飞,蚂蚱们也都因为露水的缘固,还没有活动起强健的翅膀,山村的牛羊刚刚“咩咩”地,世界上的生灵都在迎接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他很乐意去姑妈家,因为他觉得姑妈和姑父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他本来打算要背妹妹一起去的,但后爸说你把妹妹留在家里,快去快回。虽然妹妹很瘦小,但是背起来对于他来说还是很吃力。他到了姑妈家,把东西给姑妈,姑妈留着他吃了午餐。姑妈是一个很和蔼的女人,姑父是一个慈祥的乡村小学教师。他们给了他一些从园子里摘来的瓜果,让他带回去。当他回到家时,妹妹不在了。马脸女人正在磨玉米面。
   “我妹妹呢?”他问。
   “你爹背着赶集去了。”她冷冰冰地回答。
   他感觉到有些不妙:“你们是不是把她送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瞎说呢,是你妹妹可也是你爹的女儿,怎么能送人呢?我忙着没空看她,你又不在家,你爹就只有背着她去赶集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直到天黑父亲都没有回来,看着村子渐渐变黑了,他顺着那条去集镇上的小路,目光尽可能地往前看,他盼望着早些看到父亲背着妹妹归来。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看到因为天变黑得目光已经不能看到三米以外,依然不见父亲和妹妹的踪影。今天马脸女人对他格外的好,做了不少的好菜,还有鸡蛋汤。不过他胃口全无。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爹把妹妹拿着去很远的地方送人了?你告诉我,我要你讲实话。”他向马脸的女人问道。
   “我不知道,你要问你问你爹,来,先吃饭吧,他们总会回来的,回来了你再问他,你要是不吃饭一会你不要说是我不让你吃的。”这个马脸女人假装好意地说。
   妹妹一定是被送人了,他伤心地哭起来。一直到了很晚,父亲终于推门进来了,他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落魄沮丧。
   “爹,妹妹呢?”
   “你妹妹,你妹妹丢了。”后爸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今天我忙着买些东西,人又挤,就把她解下来放在外面,去买了东西回来她就不在了。”
   “你说谎,你在说谎。”他大声叫道,两眼泪汪汪,“是你,是你图谋好了让我去姑妈家,然后就把妹妹悄悄送人的,是你,是你!”
   “你给我闭嘴!”后爸换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他似乎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我怎么会把妹妹送人?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回来的。”
   “好啦,阿黑生小狗了,你快吃了饭喂它去,明天我们会去找妹妹的。”马脸女人一反常态很和气地说。
   大黑狗是在十几天前生下小狗的,这让祖先可高兴坏了。他摸着它的头说阿黑啊,你都当了妈妈了,以后可要听话哦。阿黑生下了两条小狗,肉肉的,一条黑,一条黄,在房角的一堆乱草里。他常常看着阿黑躺着让这两条刚开眼睛的小东西吮吸着奶,它们的力气似乎很大,咬着奶头吸起来发出“啧啧”的声音。早上祖先递手去摸阿黑的时候,它们还伸出舌头舔着祖先的手。
   祖先相信妹妹一定是送人了,十有八九找不回来了。
   吃完饭后他去看阿黑,可是阿黑也没有在窝里,大概它到外面玩去了,两只小狗狗听到动静之后,以为是阿黑来了,饿了的它们“呜呜”地四处乱爬动,大概是在找奶吧。但是祖先帮不了它们,因为它们还没有开始吃饭呢。他想一会儿阿黑肯定会回来的,就往盆里放了些狗食,自己回去睡觉去了。
  
   五
   第二天一早,祖先起来按部就班地拉着牛往山坡上走。太阳刚从山头上冒出来,他把牛放在山头,就坐在野地里,看着习以为常的植物随风晃动。他在想妹妹被他们送人了,但是他无计可施,他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想着妈妈,他唱起那首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里的人都会唱的歌子:“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扑进妈妈的怀抱,幸福少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失去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然后他看着前面几棵不知名的杂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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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关于义犬的故事有很多,而文中阿黑的故事又给读者一次心灵的洗涤。小说情感饱满,情景交融,人与犬的较量推进着故事,给读者以真实的画面感,就似在看一部老电影,心会随着讲述着的画面而起伏跌宕。人们对于后母的印象总是面目可憎的,但像故事中的马脸女人这样狠毒的,恐怕是少之又少,文中马脸女人没有被自己的噩梦所警醒,而是越走越远,好在父亲在火海中及时悔悟,没有把罪孽延伸,给读者以启迪。小说结尾姑父的总结与奶奶的结束语为阿黑浓墨重彩的点出一条狗的史诗这一主题,也是对现下社会上的弑狗现象的有力抨击。极附教育意义的好小说,赞一个。问好作者老师,感谢赐稿江山短篇。推荐赏读。【编辑:宇蓝】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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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宇蓝        2015-07-01 08:39:58
  一篇好的小说总会带给阅读的人思想上的冲击,而这篇《一条狗的史诗》更是用特殊的描述视角,打开一扇洗涤心灵之门,让我们净化思想。问好作者老师,期待精彩继续。
回复1 楼        文友:三月楚歌        2015-07-01 21:37:08
  谢谢编辑老师的辛苦劳动,祝生活愉快。
2 楼        文友:疯浪子        2015-07-01 10:29:43
  感人肺腑的文章,一条通人性的狗,要比没有道德感的人要更可亲可敬,阿黑不是狗,他是这家人里的一员。
回复2 楼        文友:三月楚歌        2015-07-01 21:36:35
  谢谢您的喜欢和鼓励,祝生活愉快。
3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7-05 14:39:29
  从记忆的源头,扯出一件关于狗的往事。无论内容是否虚构,其带给读者的心灵冲击都是震撼的。文章以多角度的审视和阐述,印证了民间谚语“有了后妈有后爹”的道理。以狗性对照人性,以正义驱赶邪恶,使得文章跌宕起伏之余,充满了正能量。结尾父亲人性上的回归,是最亮丽的一笔。文章确有史诗般的优美与质地,读后引人深思。问候楚歌!
紫玉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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