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道难题
　　 神医门寒剑堂的门口挂着一幅对联，写的是：“纵使有钱难买命；须知无药可通神”，这是当年堂主韩剑亲自手书的。可别小看对联这东西，着实能反映一个人的学问和见识呢，正所谓：对非小道，情真意切，可讽可歌，媲美诗词曲赋文章，恰似明珠伴宝玉；联本大事，源远流长，亦庄亦趣，增辉堂室山川人物，犹为老树绽新花。说实话，韩剑的书法并不算好，可这幅对联却正好反映出了寒剑堂人的骨气。
　　 行医之人，常怀菩萨心肠，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仇家的，但是，今天的寒剑堂外却来了一些不速之客，眼看一场劫难就要发生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只因为，同行是冤家。
　　 神医门乃是一个比较松散的门派，分成五门四十九家，华老先生当日创建神医门，为的是规范行医之人的行为，同时也为了让医者有一个相互交流、取长补短的机会。所以，神医门的各个世家或者是医馆各自都是独立的，就算是掌门也很少去管其他各家内部的事情。然而，今天却有人想要趁着老掌门归西的机会，对同道中人下手了。
　　 此时的寒剑堂，被一群人包围了，为首的乃是神医门薛门的宗主薛慕华和程门的宗主程兰，他们和寒剑堂韩家之间，原本并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对于他们的到来，寒剑堂现任堂主韩清也感到猜不透。
　　 薛慕华微微拱手说：“在下对韩堂主、苏镇堂、岑药师等都已经神交已久，寒剑堂威名远播，我早想请教一二，今日有幸，能够和几位见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韩清淡淡地说道：“薛宗主，不知道有何贵干啊？”
　　 “华掌门死后，韩堂主似乎就以神医门的顶梁柱自居，很多事情都私自决定，也不和我们其他人商量商量，这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啊？”程兰没有薛慕华那么好脾气，他冷漠地说道。
　　 “是，我有些事情是没有和大家商量。”韩清丝毫都不退缩，冷声道：“只是，有些事情，两位也没有和我们商量啊？听说，你们最近投靠了清人，并打算为清人入主中原尽自己的一份心力，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件事情啊？薛先生，我还听说了一些有关你的传闻呢，有人说你为了成为薛家的宗主，竟然暗害自己的哥哥，令得尊兄心寒意冷，远赴边疆酷寒之地，你这萋斐贝锦之举，怎不让人心寒呢？”
　　 他的一番话，让薛慕华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然而，韩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只见韩清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还有你，程先生，我记得当年梅风不同意将自己的妹妹梅晶晶嫁给你，你就下毒将梅风害成了疯子，不知道，可有此事啊？”
　　 程兰的眉头一拧，刚想说什么，就又被韩清打断：“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想不到，你们两个现在凑在了一起，要打击寒剑堂，打击我们这个神医门最后的阵地啊。”他说着又看向了两人身后的那些身材魁梧的汉子道：“我想，这些应该就是清将派来的帮手了吧，胆子真大，竟然敢闯入杭州城？怎么，难道你们还想借清人的手，将我们寒剑堂灭掉吗？”他说着一指天上的日头道：“你们自然可以这样做，但是我警告你们，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哼，韩清，你偷偷地送药物给逆党的事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程兰冷声说道。
　　 “有违清人一统江山的人，在你们的眼里就是逆党吗？好吧，随便你们怎么说，以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这不就是你们最擅长的事情吗？”韩清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你们诬陷我，有证据吗？”他突然又装作了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知道了，你们想要的，只是华掌门留在我们寒剑堂的那本传世秘籍《杏林九记》吧。你们没有办法获得它，就随便找一个借口强取豪夺，难道不是吗？”
　　 程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薛慕华却拦住了他，好言相劝道：“哎呀，好了，大家一人少说一句好吗？韩兄弟，我们不是要故意为难你啊，其实，你猜对了一部分，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其实，我们是想问你借《杏林九记》啊，你听好了，是借啊，我们一定会还的。更何况，不是我们要看，是多尔衮大人想要观览一番啊。你也知道，多尔衮大人对于中原文明，那是十分仰慕的，你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借？”韩清冷笑道：“拿着长矛短刀堵在门口借？有这样的事情吗？”
　　 程兰道：“韩清，要不我们这样吧，按照神医门的门规来决定，我们向你出题挑战，如果你能够回答我们出的难题，那么，我们马上回去，我们自己想办法向多尔衮大人交代，但若是你们寒剑堂输了，那么对不起，请你们乖乖地拿出《杏林九记》，你看如何？”
　　 “哼，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吧。”韩清冷笑道：“好，既然你们都划出道来了，那么我怎么着也要接着的，因为，若是我不答应，你们必然还会想出其他的办法来对付我们的。”
　　 薛慕华嘿嘿假笑着说道：“好好好，韩堂主不愧是青年才俊，做事情真是雷动风行啊。我等的确是有三道难题向贵堂请教。”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却是暗藏杀机。
　　 程兰此时突然一摆手道：“把两位朋友请上来吧。”
　　 人群分开，有魁梧的汉子拖着两个男子走了过来，这两个人均已经身受重伤。韩清认得，其中一个是神医门黄门的黄瑾环，而另一个则是武林名宿欧阳风。韩清的心中一动，莫非，欧阳风前去刺杀多尔衮，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被多尔衮抓住了吗？他劝过欧阳风要谨慎处理这个行动，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的啊，真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冲动。可是，黄瑾环又是怎么回事呢？
　　 寒剑堂镇堂苏靖安本来就性子火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从韩清身后跳出来道：“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薛慕华哈哈大笑道：“苏镇堂，你千万不要误会啊，他们弄成这个样子，并不是我们搞的，在下巧遇两位前辈相互攻击，心想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便将两人制服，却发现两人都身患奇疾，所以，干脆把两人当成了讨教的题目，他们两个人，一人算是一道题，你们看如何？不亏吧。”
　　 程兰此时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听说，寒剑堂的镇堂苏靖安擅长治疗疑难杂症，不如请你给两位前辈检查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我们弄伤的，我想，以你的才能，必然很快就知道答案的。”
　　 苏靖安微微皱眉，旋即走到了欧阳风的面前，欧阳风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由四个人押着他，但是他却还在兀自挣扎不已，似乎随时都会挣脱束缚。苏靖安无法替他把脉，于是就只好暂时放弃，又走到了黄瑾环的面前。黄瑾环是被人拖行过来的，他的状态和欧阳风完全不一样，眼睛紧紧闭着，牙关也咬得死死的，似乎昏迷不醒了。
　　 苏靖安吩咐人将黄瑾环放在靠椅上，然后让黄瑾环双手手臂自然伸直，掌心向上，以手掌后隆起的高骨为标志，向掌心方向平行移动，摸到关脉处，又用中指指腹按在关脉处，食指和无名指分别依次放在寸部和尺部，两只手同时诊了起来。
　　 普通的医师在诊脉的时候一般都是诊完一只手腕，再诊另一种手腕的，但是寒剑堂不一样，韩剑有一种独创的脉学，能够双手同时诊脉。因为韩剑认为，脉象的形成不仅与心、脉、气、血有关，而且与整体脏腑功能活动的关系亦很密切。比如说：肺主气，司呼吸，朝百脉；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统血；肝藏血，贮血，调节血液，调畅气机；肾藏精，为元气之根。这些因素均与脉象的形成间接相关。在诊脉的时候，如果双手分开诊断，那么很容易错过一些左右脉象的细微差异，但是如果同时诊断的话，那些变化就无所遁形了。
　　 薛慕华淡淡地说道：“都说寒剑堂脉法无双，今天我真的是见识到了啊，这样诊断的话，能够更好地从平脉、斜飞脉和反关脉中检视出与众不同的病脉之象。”
　　 韩清微微点头，在旁边搭腔道：“不错，平脉指正常人在生理条件下产生的脉象，而斜飞脉指脉不见于寸口，而从尺部斜向手背，属生理特异的脉位，反关脉指脉出现在寸口的背侧，亦属生理特异的脉位。六阴脉、六阳脉都是无病象的脉象，而我们韩家的这套诊脉之法，正好是特别有利于从中检查出隐藏着的病脉来的。”他说着又叹息了一口气道：“薛先生，以你的才华，若是不当奸臣，该多好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听见苏靖安插嘴道：“我知道了，是弦细脉，主肝肾阴虚，或血虚肝郁，或肝郁脾虚。”他说到这里又微微停顿了一下道：“他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脉象，是因为被人打伤，导致肝部血虚，因此才会出现血虚肝郁的症状。”
　　 “他受伤了？是谁打伤他的？”韩清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薛程两人。
　　 苏靖安却摇头道：“不，不是的，不是他们。我又检视了一下他的身子，身上有红肿而发黑的瘀伤，我想，应该是毒砂掌造成的吧。”
　　 “什么？”韩清吃了一惊，看向了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欧阳风，毒砂掌，这正是欧阳风的绝招。
　　 薛慕华听了哈哈大笑道：“哈哈，你看，我说不是我们弄的吧，你还不信。哎呀，苏镇堂啊，你可真是人才啊，你的话真是一点都不错啊，就是毒砂掌，他，就是被欧阳风打伤的。”
　　 韩清和苏靖安面面相觑，怎么都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程兰又在旁边催促道：“苏镇堂，既然你诊断完了，那就开药吧，这道题其实并不难吧，所以，既然你已经有结果了，那就请吧。”
　　 苏靖安看着程兰的这副嘴脸，又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韩清，这样的伤其实并不难治，只是寻常的中药很难快速起效，需要慢慢调养，如果要在短时间之内堵住程兰等人的嘴，就必须要使用那些能够在短时间内起效的虎狼之药。谁都知道韩剑当年曾随海船出海，从外邦得到了一种绿色药物，名字换做青梅散，若是能用它直攻病灶，再佐以中药固原，这样就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问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所有的药物都被韩清送到了义军那边，用来救助那些身受重伤的义军将士，所以，现在他要想再拿出来，绝无可能。
　　
　　 （二）化解恩怨
　　 程兰冷冷地说道：“怎么，莫非是拿不出来吗？我可是听说，在寒剑堂里有很多好药的啊，比如，从外邦得来的青梅散。怎么，难道是送给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所以拿不出来吗？”
　　 韩清的眼中有稍纵即逝的慌张，但是旋即就又笑了，他淡淡地说道：“外邦得来的青梅散，还好好地存在库房之中呢，要解决这样的小病，根本就不用什么青梅散，我随手取来一些小东西，就能够很轻松地解决了。”
　　 薛慕华冷冷地说道：“是吗？既然如此，那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高招了。”
　　 韩清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之后，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了一个弧度，他走到了隔壁王裁缝的铺子前，顺手拿起了王裁缝那把几十年都从未擦洗过的剪刀。那剪刀上沾着一些绿色的长毛，看来是浆糊霉变之后粘在剪刀上的，看上去恶心不已。他回到了黄瑾环的身边，竟然将剪刀上的绿毛刮下来，抹在了黄瑾环的伤口上。
　　 薛慕华吃惊地说道：“韩清，你是破罐子破摔了吗？这么脏的东西，你竟然……”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化腐朽为神奇？”韩清冷冷地说着，又取出一颗寒剑堂的镇店之宝紫金丹，给黄瑾环服下了。
　　 薛慕华和程兰都不由得发出冷笑，静静地等着看笑话，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片刻之后黄瑾环竟然哎呀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这不可能。”薛慕华吃惊地说道：“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韩清做了个手势道：“以薛宗主的本事，是不是回光返照，你一搭脉就能知道。”
　　 薛慕华将信将疑地走到了黄瑾环的身边，伸手搭脉，脸色骤然一变，虽然黄瑾环身上的伤口还是那么吓人，但是他的脉象已经平和了很多，而且，他竟然渐渐地退烧了。
　　 “在普通的汉人眼里，除了大明王朝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番邦外国，都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但是，我爹却不这么想，其实，外邦的医术也是很发达的，只是，它们的发展方向和我们不一样而已。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没有人比我爹更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了，所以，我爹并不满足于得到青梅散，他更想知道的是制作青梅散的方法。”韩清有条不紊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青梅散是从……从这恶心的东西里提炼出来的吗？”程兰吃惊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青梅散的原料其实是一种霉毒，但是却能够起到以毒攻毒的作用，这种霉毒其实是菌蕈类，就好像蘑菇一样，难道你会觉得蘑菇恶心吗？而且，传说中的异物太岁，其实也是菌蕈类的。”韩清微笑着解释：“现在，这第一道题，算不算是已经解答出来了呢？”
　　 薛慕华和程兰还没有说话呢，就听见一旁的欧阳风大叫了起来，竟然挣脱了束缚自己的绳索，将身边的几个大汉打倒在地，疯狂地仰天大叫了起来。
　　 “不好，要快将他制住，不然的话，他会疯癫而死的。”韩清惊呼了起来，从容的脸色也泛起了一丝惊恐。
　　 苏靖安道：“根据子午流注，现在这个时辰，要让他安静，必须在头顶的百会穴下针。可是，他现在疯狂乱舞，我根本无法靠近他，又要如何准确刺入他的穴位呢？头顶要穴众多，万一有了偏差，岂不是会让他雪上加霜？”苏靖安最擅长的就是针灸，但是，现在这种状态，病人根本就不配合，让他如何施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