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城市是天堂，也是地狱。一脚踏进城市，就决定了你必须在天堂和地狱中间寻求平衡。
　　 刘亚辉就时常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摇摆。他向往天堂，又惧怕天堂。他讨厌地狱，又身不由己。
　　 又是晚上9点多才回来，喝了不想喝的酒，说了不想说的话。头似乎有点疼，拒绝了司机的相送，他摇摇晃晃一路慢行。初秋的夜晚有些凉，而他却浑身燥热，索性脱了衬衣，赤裸了背，在这暗夜，无人约束，他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休憩。
　　 自从做了这芝麻官，他就不是他自己了。每天忙得陀螺一样，家，顾不得了，原来残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也几乎散失殆尽。为了工作，什么怨言都得憋回肚子里。正头外出学习去了，副职的他理所当然的要主持一切日常事务。请客送礼的事他干过，低三下四的话也说过，总之是情愿不情愿的，你都得去做。他几乎把自个儿廉价卖给了公家。
　　 电话又响了。明天要去机场接客。唉，怎么这么多屁事啊！他烦得想骂人。燃起一支烟，想要驱散俗事的侵扰。烟雾被暗夜稀释的无影无踪，独独一双眸子，静静地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双多情的眸子。自那天谈判喝醉酒误撞了她后，他就再也忘不了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了。那天，他好像说了很多话，而且还似乎流泪了。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他鬼使神差，表现得异常脆弱。工作中的烦闷，感情上的贫瘠，生活中的压力……他絮絮叨叨，女人似的。那个叫倩的女人，一直安静的听着，渐渐的眼睛里便有了些许的雾气。不知怎的，她有一种想把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不是个轻浮的女人，做事极有分寸。最重要的是，在男女关系上，她一直洁身自好。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方寸大乱。
　　 她知道他叫辉，一家企事业单位的副总。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妻子和一个5岁的儿子。只是今夜，他显得异常疲惫，眉头紧锁，眼神忧郁。她不知道一贯坚毅自信的他，今天是怎么了？他要她听他说说话，只是说话而已，她一直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面对那双沉郁的眼睛，她的心莫名的颤抖了。
　　 她试探的伸过手去，他的眉头凝结成一个“川”字，眼窝有点深陷，嘴唇紧闭，越发忧郁。她想抚平他的愁绪，轻轻地，她把大拇指悄悄压上了他的眉。一下两下，这个可怜的男人！她轻叹。
　　 男人似乎睡熟了，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疲惫。看看表，已经快9点了，她得回去了。惦记着女儿该休息了，她准备给他的司机打个电话。
　　 “你，能再陪我一会吗？我……我好累！”男人捉住了她试图抽回的手。她一惊，手机掉了，清脆地响，她心一颤。
　　 “我好累，好累。”男人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灯光下，他的脸有些憔悴。她使劲抽回了手，默默拾起手机。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的。只是想在你这里稍稍休息一会，好吗？”男人望住她，目光里有一丝她说不上来的东西。
　　 她的脸红了。
　　 “最多，30分钟。”她犹豫着说。他重重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睡，只是定定的看她。她在他的注目下，紧张了，心慌了，不知所措了。
　　 “你，怎么了？”她小声嗫嚅着，脸上发烧。
　　 “倩，你知道吗？你是个很内秀的女人。秀外慧中，谦和有礼，谁娶了你，真是莫大的福气呀！”男人的嗓音因了酒精的缘故吧，略显沙哑。
　　 她一愣。原来，他注意过她。怔怔的抬起头，她有些失神。
　　 他知道自己也很欣赏他吗？他的忧郁，他的博学，他的能干，他的冷静……，只是她更喜欢默默的关注，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都只能是错误的人。
　　 “你怎么了？”男人发现她的失态，有些疑惑。“没，没什么。”她掩饰的啜了一口红酒，拂了拂头发。
　　 她的头发，美丽的金黄色，像油画，灯影里，配着白皙的皮肤，分外动人。
　　 他陡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她再一次看表，时针指向9点30，她抬头，他也抬头。
　　 “我该走了。”她轻嘘一口气。
　　 “我……”男人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她。他能挽留她吗？他问自己。
　　 “我送你。天黑。”男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不，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吧！我给老李打个电话。”女人轻轻地按住了男人的肩，开始拨电话。
　　 女人留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而后，转身。高跟鞋轻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悦耳。
　　 男人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二）
　　 老李闻讯赶来，把醉意朦胧的他送回了家。
　　 10点了，妻子和孩子已经睡下。他踉踉跄跄地晃进卧室。妻子睡得很熟，也许已经习惯了他的晚归，没有等待的习惯和热情了吧？不知道是由于酒精的原因，还是那个优雅温柔的女人撩拨起了他男人的欲望，此刻，他渴望发泄。
　　 他试着把手伸向了妻子。妻子在睡梦中，推开了他的手。兀自翻身嘟哝了一句什么，又睡去了。他不死心，又把嘴凑了过去，妻子忽然把被子拉上，蒙住了头。遭到拒绝的他，心里极度焦躁，他想发火，可大半夜的，又怕吵醒孩子，于是，进了书房，愤愤地旋开台灯生闷气。
　　 台灯的光晕，陡然压下来。他烦躁地燃起一支烟。
　　 这一夜，他睡得十分不安。似乎做了不少梦，早晨醒来，头疼欲裂，有些片段早已模糊，记不起来，有些还略有印象。譬如那个叫倩的女人似乎就闯入了他的梦境，只是他们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故事发生，只是那么一擦肩，可他分明觉得心跳似乎漏掉一拍，她和他，似乎上辈子就很熟络。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一贯以理性著称的他，怎么像个毛头小伙一样？难道冥冥中他们真的有缘？
　　 第二天，他犹豫着拨通了那个叫倩的女人的电话。倩很意外。她告诉他，她正在上班，晚些时候再打给他。坐在办公室里，他心烦意乱。
　　 倩挂断了电话，有些失神。他要和她说什么？昨晚他的留恋是真的抑或是逢场作戏？优秀的男人从来不缺乏女人的青睐，他也应该有许多爱慕者吧？他们之间严格来说真的算不上熟人，他为什么要对她说心里话？也许她和其他许许多多女人一样没什么不同，也许一切只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虽然她一直很欣赏他，可真的要走近，她还没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怀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低头整理着文件。
　　 临下班时，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昨晚休息的好吗？不到半分钟，对方就有了回复：昨晚失眠，很疲倦。想找你聊聊。她犹豫了一下，回复说，单独和男士见面不方便，不如qq上聊吧？并且告诉了自己的号码。倩是个本分的女人，不愿惹人闲话。他表示理解，两人在交往上达成共识。
　　 由于不是面对面，两人说话少了许多拘泥，从交谈中倩了解到辉是一个勤奋的人。虽然没上过什么大学，却凭着踏实好学熬到今天的一官半职，事业上口碑很好，为人正直和善，很有人缘。而且能熟背唐诗宋词，文才斐然。倩打心眼里欣赏他。浪漫的女人总是对诗词比较敏感，偶尔，他们也酸秀才一样你来我往，斗上几十回合，彼此渐生惺惺相惜之意。
　　 倩渐渐爱上了这种感觉。除了工作、家务，一打开电脑，她就不自觉地希望遇上他。当然，辉也有同样的感觉。心有所寄，连呼吸似乎都是芬芳的。他喜欢她的思维敏捷、娇俏可人。她喜欢他的思想深刻、见解独到，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爱好诗词并且纵横商场的男人真的是凤毛麟角，辉应该算得上是男人中的极品了。
　　 从文学到生活，他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随意。
　　 他得知她有一个还算美满的家庭。老公虽是一个小科员，却也没有什么不良爱好，只是木了点，不善于营造生活的情调。女儿聪明可爱，今年7岁，正上二年级。倩是个贤惠的妻子和称职的母亲。承担了家里大部分工作，虽也有偶尔的抱怨，但欢乐还是主流。
　　 他喜欢这样的女子。
　　 对于自己的家庭，辉很少提及。妻子也还算是个好女人，只是两人总觉无话可说，年轻时，话就少，现在结婚十几年了，彼此更是行动胜于言语。由于工作原因，他很少在家，应酬回去，基本已是八九点钟，刚结婚那阵子，妻子还有耐心等他，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家，对他而言，仅仅是一个歇脚的旅店。苦闷的时候，他多是找酒，喝的晕忽忽的，倒头睡去，一夜无梦。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倾诉的欲望，面对这个叫倩的女人，絮絮叨叨的，像个女人。她就那么微微笑着，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叹息。他觉得自己是如此依恋这个女人，好象前生就已经认识一样。
　　 终于有一天，他不再满足网上的交谈，他告诉她，他要见她，马上！立刻！她一愣。就这么要见了吗？她承认自己和他很默契，无论是爱好还是生活习惯，有时，她想说的或者他要说的，彼此总会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为什么两人会如此相似？是缘分吗？
　　 一连三天，倩的头像一直灰着。她怕。她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虽然以前见过，但这次见面似乎和那次不同。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膨胀着，好象要爆炸一样。她惶惑，不安。甚至想逃离。
　　 可是辉的一条又一条落寞而焦虑的信息，让她心疼。她牵挂着这个男人。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再也忘不掉那双沉郁的眸子了。那里面该有多少无奈与叹息？她想知道，又怕知道。
　　 去还是不去，她无所适从。
　　 （三）
　　 生活还是生活，不会因心理的波动而改变航向。倩依然上班下班，带孩子，做饭，闲暇时分，也偶尔上上网，只是qq上她不肯轻易现身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答应他。手机里他的信息意外的没有。她有些奇怪。
　　 他怎么了？是生气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她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起来。
　　 周二，刚上班，手机振铃大作。她疑惑。这大清早的，谁呀？“我在某某咖啡屋等你，不见不散！”电话里传来他霸道的声音。“我……”她刚想开口，电话挂了。她一脸错愕。怎么会是他？今天的口气怎么怪怪的？
　　 见不见，如果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怎么办？如果不见，心里又有些不舍。他们的默契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隔着屏幕她甚至能猜出他在做什么。他讶异，她也讶异。真的不是蒙的，只是当时想到那个场景，而他恰好正在实施，如此而已。她一直相信直觉，直觉告诉她：他绝对不是坏人。她信他，没有理由。
　　 她被他的电话弄得魂不守舍，一上午什么也做不好。与其这样受折磨，不如就见见何如，反正只要她保持理性，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主意打定，她给领导告了假，回家开始细心的打扮起来。毕竟是要和自己喜欢的男人见面，怎么着也得漂亮一点。脖子上先围上一条洁白的纱巾，然后穿上银灰色的风衣，咖啡色的直筒裤使苗条的身材显得更颀长。略略涂了点口红，放开扎起的秀发，照照镜子，镜子里出现一个秀发披肩，肤色红润，风姿绰约的少妇形象。微卷的刘海，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他会喜欢自己这样装扮吗？女为悦己者容，冲镜子里的美人搔首弄姿了一会，她才意犹未尽的匆匆往外赶。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瞪大了眼睛。面前的辉，好象换了一个人。头发有些乱，脸色灰暗，胡子显然好几天没理了，只是眼神很凌厉，见她进来，他招了招手，掐灭了手里的烟。
　　 倩有些忐忑的坐下。辉叫了咖啡。氤氲的香自杯子缭绕，盘桓入鼻。喝进嘴里，却有一股淡淡的苦涩。
　　 ‘‘你怎么了？”倩小心的问。
　　 “没什么，就是做什么事老集中不了注意力。前几天，本来有可能谈判成功的一个项目也因为我的疏忽，砸锅了。老总狠狠的批了我，还说了很重的话。想想真他妈窝囊！”辉忿忿的说着，一拳砸在桌子上。咖啡被震洒了，褐色的液体，顺着桌子往下淌。
　　 倩无言。慌忙起身，拿餐巾纸去揩。手忙脚乱的当儿，不小心跌入辉的怀中。两人同时一震。
　　 倩慌乱地抬头，想起身，不料一抬头，正撞上辉的眼睛，那双沉郁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倩有些心慌，红了脸嗫嚅着：别，这不太好吧？辉不答话，只是胳膊上用了力，倩娇小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温热的呼吸弄的脖颈痒痒的，她不由一阵心神动荡。脸上红晕陡起，辉看在眼里，这个还懂得害羞的女人，更让他欲罢不能。
　　 匆匆結了帐，辉拖着倩的手径直走进自己预定的房间。
　　 也许是性格原因，倩显得有些拘谨。当辉那疾雨似的热吻落在她的唇上，她眩晕了。窒息了。欲拒还迎，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渐渐的呼吸急促起来。
　　 辉开始动手解她的胸衣，也许他同样紧张，解了几次竟然没解开。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倩的手机。倩忽然一激灵，推开了他。
　　 电话是老公打来的，告诉她下班回家不要买菜了，他今天提前下班，菜买好了。
　　 放下手机，她捂住了脸。
　　 孩子。老公。她使劲摇摇头，我是不是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辉默默的看她，看她魂不守舍的整理衣服，看她手忙脚乱的拢着头发，然后，他看见倩的眼眶慢慢漫上了泪水。
　　 倩定定的看着他，慢慢伸出胳膊，把辉揽进了怀里，辉的脸上有雨滴落。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躺在倩的怀抱，辉感觉很踏实，他闭上了眼睛。能听见倩的心跳声，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那对美丽的双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