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和净是大学时的同窗。
　　 洁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工家庭，有着大山的灵气和溪水般的纯情；净来自空旷原野上一个荷花装点着的鱼米之乡，带着泥土的质朴和教徒般的笃诚。大学四年洁和净仅有过几次淡淡的交往。洁给净留下的全部印象是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和言不尽的朦胧。
　　 所有的故事都是从他们一起留校一起军训一起带班开始的。
　　 那个九月拥有一片湛蓝的天空。军训动员大会在学院的风雨操场上隆重举行。簇新的军装弥漫了整个操场。主持大会的马副院长宣布了军训的有关事项和若干规定。很多内容净都没有听清，只隐隐约约听到他所带的军训排与洁所带的军训排序号紧挨。他负责主编《军训快讯》而洁负责广播播音。他的心灵深处猛然莫名升腾起一种遥远的憧憬。
　　 军训开始了。严肃而火热的生活开始铸炼学员们军绿色的体魄，新奇而热望的工作似乎也开始疏浚洁和净之间的一条暗河。
　　 洁和净协助教官训练学员。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就餐，一起解决或上报训练中出现的种种困难。训练时他们亲自参与，常常替教官喊着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就餐时他们一起在净的单身宿舍，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好不快乐；解决或上报出现的情况时他们都表现得那样稚嫩，常常是顾头拉尾手足无措进而面面相觑。常常他们会面带红晕莫名注视，四目以对而又默默无语。洁的眸子里和偶尔的话语满含对净在《军训快讯》上表现的才情的深深感佩，净的目光和言谈中流露出对洁从广播里传出的柔美的嗓音的由衷赞许。训练的间歇和晚上，操场上空时时荡漾起洁和净或柔美或雄壮的歌声。
　　 军训的日子在学员们的喊杀声在洁和净的说笑声吵闹声以及全体官兵的歌声中悄悄过去了。临近军训尾声，洁和净都有些依恋而迷茫。一次他们不约而异口同声地感叹道：日子竟是这样得匆匆！登时九月的天空便随着他们的话语开始飘洒秋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丝丝缕缕……
　　 一个月儿明丽的晚上。刚刚从军训晚会上同台演出过的洁和净不约而同地走向白天学员们训练的操场。他们沿着操场的跑道默默走了几圈谁也没有吭声。后来他们走累了，站在操场中央相互注视着对方。净似乎沉思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激动地说：洁，如果说以前你给我的感觉很朦胧，那么这次军训你给我的强烈感受是你的亮丽，你的真纯，你的柔情似水，——我可以把未来的日子融入你柔美的生命里吗？不可能了。洁一双无奈的眼睛躲避着净。我已把自己出卖给比咱们高两届毕业现在已在市里工作的雄了。咱们大一时他就纠缠过我。我留校就是雄在市委工作的父亲给办的。我无法忍受矿山环境的污浊抵制不住都市生活的诱惑。我没有办法。我不再幻想和渴望无获的拥有。我的归宿只能属于校园外那座二层的别墅式红楼……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操场的中央站了许久……
　　 后来，净带本科班洁带专科班他们很少见面。
　　 几个月后一个寒冷孤寂的夜晚。净一个人在单身宿舍埋头写关于洁的故事。一抬头，发现洁正站在宿舍门口，背靠着门，两眼泪痕。沉默了很久洁终于开口：净，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新郎是雄。我早已把自己出卖给了他。我没有办法。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只能给予我的精神和灵魂，甚至肉体，但不可能与你永远厮守在一起。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今晚……我可以属于你！洁说着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净怔怔地站在桌旁，痴痴地望着满面泪痕的洁，眼珠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塑像。人凝固了。房间凝固了。时间凝固了。一切都死一般地静。不知过了多久，净拿着一块洁净的毛巾走到洁面前递给她，动情地说：洁，别难过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无奈的事情。我不怪你，不会怨恨什么，也不会颓丧。只要你以后能过幸福就行。我会永远记住这份感情，永远记住你的亮丽、真纯和柔情似水。相信我会吗？洁抽噎着不住地点头。她把洁净的毛巾重新交给净，语气似祈求又显得严肃庄重：净，我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为你流泪。在我走上红地毯前为我擦一次眼泪，好吗？洁的话净感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的双手接过洁净的毛巾时他已看不清洁娇美的脸庞……
　　 后来，每每在教学楼五层的办公室备课批作业阅考卷的时候，一抬头，净就能望见校园外洁嫁进去的那座无奈的红楼。
　　
　　 1997.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