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燕子飞飞摩苍天
想起儿时的光景,微闭双眼,就会觉得自己身心又回到了少时某个夏日,有几只燕子在蓝天下飞,在广阔的原野,自由飞翔,它们又似在向我飞来,我童真的笑挂在那甜甜的一刻。不知它们是不是也代表一种什么后时代的纯情,现在我快追步中年了,但我还是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在我恍惚中,我看见看见一个小孩,在梦中跑回燕子的天空下,那明净而高远。
我的少年,艳的色彩是永无觅踪影的。脸上、处所、大马路、衣着,一律灰头土脑。我们四个半大小子和父母就挤在两间老屋里,“半大小子,吃坏老子”,每天的餐桌是我们头痛的事。岁月已久的木屋光线暗淡,岁月也该把它挤成世纪老人,千疮百孔。眼睛不是被世界感化,而是世界被黑眼睛感化,是的,都变灰了。四野在秋后一闲,连同屋前两个灰坑,更是灰蒙一片。日子与灰色定了卖身契,所有生灵的灵魂都浸到灰色里。
可能我牵的水牛太笨重了,可能外面太阳太刺眼,可能父母常扔下我们劳累在外,我喜欢坐在庭堂的高门坎上,细细的看燕子和数燕子。灰色是呆板的,而燕子生动活泼,我会带点兴奋,小手一指,呀,燕子回来了。不经意中,它叼了个安乐小窝,又衍生了几只小燕子,见它们在上面探头探脑。
也在不经意中,燕子成了故园思绪里的亮点,“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它为我孩童时代飘来矫捷的身影,补充沉闷的一角。它长着油黑的羽毛,与灰色叛逆,尽管身体稚嫩,却长着粗剪刀似的大尾巴。前面白色的胸毛,又象顽童的的口水褡,算代表我那时活泼的卡通形象了。而清亮的燕叫声,也撩拨我幼少的心,到天空去低徘。燕窝下我多希望我小手捧的不是一只温驯的小鸡,而是只可爱的小燕子。
但燕子只属于广袤的天空和原野,一团卓立的黑影,在自由飞翔,用热情点燃生命。能与燕子独守一片蓝天净土吗?能去同步童话世界里的五彩地方吗?燕子只点缀我孩时的梦。当我的在部队穿绿军装的大表哥回来,五角星、相机、嘟嘟叫的吉普车,让我知道外面无限的天空,我时想和燕子作心灵的相会。它却在天空表演桑巴舞,时画弧线,时窜向高空,时贴着地面。它们在电线上软语呢喃时,我想,我至少可谱首儿歌,做次自由的代言,不愿把心束在灰色里。
我的父母经常闹不和,有时吵得凶,我瑟瑟蹲在廊阶上,心里发毛,用一根稻草把只蚂蚁弄得昏头转向。父亲发完怒后,狠狠操着木匠行当,碎木屑,刨花似油炸般不断溅落。习惯泪眼的我,心绪乱糟糟的,燕子飞进屋了,渴望燕子的翅膀刺痛我的双眼。在个明媚的日子,我把我的风筝制成燕子模样,它在空中飞得特好。
后来,我一直开始学习用功,有个夜晚,我待在楼上,搜寻书中的妙处,忘记暑热和蚊虫。不知怎的,燕子双双从木墙缝中钻进来,停在梁上,开始似两只有绅士风度的企鹅,嘴斜挨着,好奇打量着白炽灯下的人影,接着,凌叫几声,在我头上飞,飞得那么近,那么意兴阑珊。我捧着书本有点出神,而心底有一种微笑,在轻轻绽开,两只一前一后飞的燕子,看书的小孩,柔和的灯光,它们在慢慢地交融、交融……
交融得想忘记所有的季节。但到了冬季,燕子习惯性飞向南方,庭堂一片空寂,没什么打扰我灰色世界了,没什么温暖的叫声了,没什么漂亮的掠影了。我瞧着空窝,静等着燕子飞回来,木屋的梁上有它们温暖的家,我愿当它们小小的守护神。
在多次等待中,我长大了,燕子的形象在我心中愈丰满。读了高尔基的《海燕》,郑振铎的《燕子》,原来,燕子是灰色的精灵,黑色的闪电,暴风雨的勇士。也见到了“马踏飞燕”的艺术图片,飞马的境界是身轻如燕。同时欣赏了电视中的一段戏曲,戏剧中雅士张择端在李师师的《寒竹图》上添了两只追逐的乳燕,真的,那是遥寄深情。而朗诵“几只早莺争暖树,何家新燕啄春泥”,明白燕子是动人春色的一部分。
如今,我工作在外,老屋的燕子与我深深告别,再忆时,恍如昨日。它们与我相伴,不曾离去,有已相约,相守一片醉人的精神家园。天才文弱的曹植在诗中写道: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燕子,你永在我相守的空间里,飞飞摩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