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我的草原我的家(小说)
(一)
随着西天那一抹如彩练一般的红霞消失的瞬间,整个草原闪着迷幻着晶莹的光。碧蓝的天空挂着银镰般的新月,满天的星星竞相眨着笑眼俯瞰着草原,让草原的夏夜充满神奇、充满梦幻。坐在藤蔓编织的秋千架上,琪琪格两手拽着藤条轻轻荡起秋千,白色裙裾伞一样张开,如月一般皎洁的脸庞微微扬起,她微闭这眼睛,轻轻地翕动鼻翼嗅着青草混着野花、泥土的清香。身边一座座精致的蒙古包像一个个安静温婉的少女,静静地矗立在夜空,远处的度假村迷离的灯光在深邃的草原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像一个古老的神话,又像一个游走于被历史遗忘的戈壁。远处的高山在暮色里像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影影绰绰却又如梦如幻。琪琪格荡起秋千沉醉在这夜色里,不禁轻轻哼起歌谣:“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馨的家……”
“格格,原来你在这啊?让我好找啊!”多兰喘着粗气地跑过来。
多兰和琪琪格不同,虽然也是蒙族,但是琪琪格可不像多兰长得那么典型,多兰个子至少比琪琪格高出半个头,鹅蛋脸,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正值青春期,脸上此消彼长着几个红红青春痘,梳着如男孩子一样利索短发,一个浅蓝半袖,一条乞丐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白底蓝面运动鞋,不仔细看就和男孩子一样。
“谁找我?找我干嘛?”琪琪格停下秋千,坐着没动。
“切,还能有谁,除了那位‘老处女’还能有谁这么晚惦记你呢?”多兰说完捂着嘴偷偷地笑。
“笑你个头!幸灾乐祸的,小没良心的家伙!”琪琪格伸手拍了一下多兰的头,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么晚她找我总没好事。”琪琪格从秋千上跳下来。
一想到“老处女”,托娅那从眼镜底下射出冷冷的寒光,琪琪格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变得沮丧起来。
“快去吧,也许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事。”多兰看着脸色转阴的琪琪格安慰。
琪琪格深呼一口气,冲多兰摆了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记得一会儿替我收尸。”琪琪格转身走远了,声音还在夜空回荡。
多兰咯咯笑个不停,这个格格,这个时候还能拽词,就怕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其实在她心里还是蛮同情琪琪格的,那个托娅简直就是他们客房部的天敌,有事没事一天到晚戴付白手套,在她们清扫得干净明亮的房间里满世界瞎转悠,走哪手就摸到哪,白手套上有一片灰,她就开始板着脸没完没了地训话,“扣工资”这三个字常常从她嘴里蹦出来,让多兰她们心惊肉跳。工作哪能做到一尘不染呢?这分明就是找事,就是变态!多兰他们几个看着托娅背着手在客房里溜达,一边心里敲着小鼓,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托娅姐长托娅姐短地陪着笑脸,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服务区被她摸了雷,几个姐妹平时恨得她牙根痒痒,却是敢怒不敢言。
托娅最大的死对头就是琪琪格。这两人就像角斗场里的两头公牛,互不服输。琪琪格看上去像个乖乖女,长发披肩,低眉善目,平时也不多言多语,结果那次和托娅的一次较量让大家重新认识了她。
(二)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度假村外面那头老狼还在铁笼子里四处刨燥,它身上的皮毛杂乱无章没有一点光亮,就像一块破毡篷披在身上,它的眼睛是灰色的,但是目光里没有凶狠和残暴,显得无助而凄凉,瘦弱的身躯像随时就可以倒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只狼,连条好猎狗都不如,托娅那天集合的哨子把这只老狼吓到了,它在笼子里后退几步,惊恐地盯着托娅然后凄厉地仰天长啸,只是那声音不像是一只狼发出的嘹亮嚎叫,更像是一只受伤的麋鹿临死前的哀鸣。
托娅就这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每天“魔鬼”集训。多兰她们懒懒散散地从宿舍出来的时候,托娅那张脸比铁笼里那只老狼脸色还青。
几个人拖拖踏踏地站好队,餐饮部几个小姐妹不是打着哈欠就是揉着眼睛,几个传菜员甚至连工服扣子都扣错了。
托娅用她那凌厉的目光机关枪似的扫射了一下,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托娅拧紧眉头问:“琪琪格呢?客房部的琪琪格怎么没来?”
大家这才开始东张西望,可不是所有人都来了,只有那个琪琪格没来,大家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多兰,你这个主管怎么做的?客房部就这么几个人都到不齐?”托娅先向多兰开炮。
“又是我,每次出事都是先拿我开刀……”多兰不满地小声嘟哝着。
“多兰,你嘀咕什么呢?说你还不服么?作为客房部主管连你的下属都管不了,以后还怎么展开工作?”托娅又开始絮叨起来。
“不是多兰的错,和她没关系,是我故意晚来的。”琪琪格处变不惊地突然走过来,打断了托娅的训斥。
多兰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就静观其变。
大家一起看向琪琪格,一件黄色休闲外套,下面一条普通牛仔裤,头发也没有盘起来,自然地披在肩上。
“格格,居然没穿工服就出来了?”站在第一排餐饮部的杜鹃撇着嘴说,只是她这样一撇嘴,使本来就斜视的眼睛与其五官更加不协调,旁边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托娅盯着琪琪格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表情。
此地无声胜有声。两个人目光对峙着,像角斗场上的两只公牛,硝烟在眼底弥漫一触即发。
“琪琪格能说说你的原因么?”半晌托娅缓开口问道,姿态依旧高傲而盛气凌人。
“没有原因,部长,如果您处在我们这个位置,每天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超负荷运工作,换做是您,您觉得还有必要早上起来做什么狗屁集训么?”
此言一出,大家哗然,后排旅游部的大个跟着高喊:“对啊,对啊,要不你试试?”大家也纷纷点头,一时间应和的、窃笑的,眼看局面无法控制,大家乱了起来。
琪琪格冷眼看着托娅。
托娅看着琪琪格得意的神色,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从容和坚定,她转过身面向大家一字一句地说道:“琪琪格,留下,其他人跟我继续今天的集训。”说完,托娅把口哨含在嘴里很响亮地吹了一下,众人不由精神一震,托娅正色喊道:“预备,起步,跑!”在琪琪格带领下大家跟着托娅向远处跑去。
(三)
周末一个晚上,红霞美滋滋跑进201宿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下周六有大人物来度假村考察哎!这下,我们接待部又出风头了,听说给每位服务员加200元提薪呢!”红霞那张小脸满是喜气。
一旁餐饮部的小九最看不惯红霞小人得志的样子,直接反驳道:“什么大人物?又不是你家亲戚有什么可显摆的?”
红霞撇撇嘴:“看、看、小九嫉妒了吧?我还没说完呢,听说是广东一个什么市的副市长,而且还有老外一起陪同前来呢。我们主管说需要一个模样周正、精通外语的翻译。只接待三天就提薪500呢。接待部漂亮女孩多的是,只是精通外语的就凤毛麟角了,所以这好差事只能是望梅止渴。”红霞叹了口气又说:“本来经过领导筛选选定了一个合适人选……”
“哦,那是谁?”小九好奇地接起来问。
“你猜猜?”红霞把头一扬故意卖起了关子。
“爱说不说,反正不会是我,我这英语水平教幼儿园小朋友还差不多。”小九白了红霞一眼从床头的栏杆上拽下那条卡通棉质睡衣,打算睡觉。
“哎,哎,我说小九你是猪啊,这么早就睡觉?我告诉你她就是……”红霞冲着上铺琪琪格的方向努努嘴,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正在低头洗脸的多兰突然转过头向上说:“哎,不会是格格吧?她可是外语系毕业的高材生呢。”
多兰这样一说,宿舍六双眼睛一起齐刷刷看向琪琪格。
琪琪格对于宿舍这样喧闹好像超然世外,她低着头,坐在床上,两条腿从上铺自然垂下来,腿上正放着一本打开的安妮宝贝的《春宴》
“但是听说有人不同意,还自告奋勇呢……”红霞抬眼看了看悠闲的琪琪格放慢语调故意说道。
“那是谁啊?”多兰好奇地问红霞。
“自我推荐有效的除了托娅还能有谁?”红霞愤愤地说。
“额?托娅,就她那水平比我还差呢,宝海老总居然也会同意?”小九纳闷地看向红霞。
“宝海老总估计都不知道这事呢,况且这官场上的事谁又能说清呢?”红霞慢悠悠答道。
“好处都让当官的吃了,真是不公平啊,那是谁不同意琪琪格?”小九急性子接过来问道。
琪琪格不紧不慢从书里抬起一下头,飞瞟了小九一眼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托娅。”
“额、托娅,你咋知道是她?她又凭什么不同意?”多兰忿忿地问。
“那还用问,我听说上次格格私自破坏集训规定,那老处女可没少去宝海老总哪里告黑状,要不是宝海老总英明,格格当天就被托娅辞退了,虽然最终宝海老总听从了琪琪格建议取消了早上集训,但是那事一直让托娅耿耿于怀呢!”红霞回应道。
“真是小人!”小九气愤地回应。
“就是。这次一定也是她搞得鬼!”红霞附和着。
“其实谁去都无所谓。”琪琪格倒是坦然得很,依旧漫不经心地翻看她的书。
“怎么能无所谓?”想到那个“老处女”,多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托娅每天没事到处找事总喜欢背地里到处告黑状。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听说她好像和宝海老总有亲属关系。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我们这一群小鱼小虾能有什么办法?”多兰长长叹息一声。
说完大家都沉默起来,度假村的夜是如此的静谧,只有风悄悄地吹动窗棂,像是在倾听每个人的心事,又像一个恋人在偶偶私语。有人在远处弹奏吉他,如泣如诉的曲调穿透夏夜无边无际的草原直至每人心灵深处......
(四)
转眼周六到了,度假村上空红旗飘扬,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着优美动听的《草原迎宾曲》,餐饮部的主管沙琪领着大家餐厅里早早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穿着深蓝色工服,脖子上彩色的领结像春天纷飞的蝴蝶穿梭于餐厅和厨房之间。十点钟的时候度假村所有工作人员站成两排,鼓手、乐队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下远远地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对人由远而近,最前面的是身材矮胖广东某市市长,另两个是高鼻蓝眼卷发的老外,站在侧面殷勤引路的除了接待部的塔娜,还有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托娅,托娅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旗袍,戴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脸上表情那叫一个得意哦。她一边迈着仪态大方的步子,一边低头和两位老外低头手脚并用地蹩脚的英语交流,那种感觉滑稽之至。
一阵风吹过,一种特殊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不由让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阳光照射下远处一片绿油油泛着白花的韭菜花正开得春意盎然,那个叫查理的英国人用鼻子在空气中嗅嗅,伸手一指那一片绿油油野韭菜问托娅:“lady,(女士)Whatisthat?”(那是什么?)
托娅皱着眉吞吞吐吐道:“bloom(植物)、flower(花)、wildflower(野花)。”
“哦?wildflower?(野花)Whatwildflower?(什么野花)”查理又问。
面对查理咄咄逼人的询问,这大大超出了托娅英语水平,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站在前排的琪琪格早已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几步走过来笑着解释:“它是草原上的一种野花,名字叫韭菜花,它是秋天里韭白上生出的白色花簇,多在欲开未开时采摘,磨碎后腌制成酱食用。韭花食之能生津开胃,增强食欲,促进消化。韭花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核黄素、抗坏血酸等有益健康的成分。”琪琪格这一通流利英语说下来,查理和其他宾客不由地频频点头,不停地说:“good,good,Verygood!”
随着琪琪格声情并茂的讲解,托娅的脸越来越阴沉。
就这样琪琪格一边走一边给查理他们详细地给介绍蒙古的源远流长的历史以及度假村的特色,随着她的指引宾客偏离了最初方向,越走越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托娅气急败坏,她跺跺脚一扭头顺着那条青石小路与向相反方向走去。小九和红霞看到,不由暗暗替琪琪格捏了一把汗。
(五)
沿着青石小路向左先经过几排美丽独特的蒙古包,就是一望无尽的大草原,而另一条青石小路就是通往度假村办公室地方,环形的广场位于几排特色客房和餐厅中间一块操场上,在度假村的富丽堂皇大门口最前边有一排红砖绿瓦的建筑,那里便是度假村的办公地方,这里是度假村的外围,却又是极惹眼的地方,在门前宽阔的空地上,整齐地停着为数不少的高级轿车、大巴车,每天从车里下来形形色色的外地人群,操着各种不同口音来这个小小度假村观光领略草原风情。
办公室里面和外面有很大差别,在玻璃门两边摆了两个巨大大花篮,花篮是用黄色蔑条编织,在花篮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绢花,形象逼真,在花篮顶部用五彩丝线系住,这两个花篮给度假村平坦宽阔的门前增添几分生机,推开宽大玻璃门,第一眼可以看到前方是一面一米多高的衣冠镜,在镜子前边有一条走廊,分南北两边,走廊很长,有些弯曲,有些深邃,顶棚很低,在顶棚上方开着几个节能灯管,灯管忽明忽暗,有毛骨悚然感觉,在南边尽头的走廊里一个朱色大门,在门楣上方有块铜牌上面是黑色正楷字:总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