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芷涵不知道自己几天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了，也不知道四季及白昼的轮回，只是静静地坐在地毯上，时而昏睡，时而哭泣，时而发呆，时而醉酒，有时候，她真的好想世界末日早点到来，这样不管是谁，都被埋葬，好人，坏人，爱人，仇人。
　　 芷涵这段日子想象过好多好多种自杀的方式，喝药，上吊，割腕，跳楼，想得头疼，想得涕泪横流，想得肝肠寸断，却总在实施的最后时刻，想象着这种死法的惨状，一次次的放弃。 不想死，肯定这个世界上有她牵挂的人，有她留恋的人，肯定对这个社会还抱有期望。是儿子吗？自己多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儿子在自己和丈夫涧秋离婚后，见到自己就不再亲昵，仿佛之间有了厚厚的隔膜。没有离婚前，儿子就特别崇拜父亲涧秋，因为他认为父亲强大，母亲软弱，父亲能力强，能挣钱养家，能给儿子最好的生活；母亲只是小鸟依人的家庭主妇，除却会做饭照顾家，什么都不会。 想到这些，芷涵兀自冷笑了，笑人心的冷漠，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也是如此的势利，站在强大的父亲身边，冷漠地视母亲可有可无，人心险恶可见，社会黑暗可见，罢了，罢了，既然这样，我芷涵活在世上还牵挂什么呢？ 这间屋子里，满是气息，儿子身上的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男孩的味道，涧秋身上的烟草味，这么多年来，这些气息，这些味道，芷涵闻着舒服，闻着幸福，她一致认为自己会闻着这种味道，慢慢变老。 现在这种味道，在房间里游荡，阴魂不散。芷涵抓起一件长衫，开开门，用力往外驱赶，关上门，仿佛这种味道越发的浓烈。芷涵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味道，已经深深地植入她的骨髓，白黑纠缠着她，让她昼夜难安，必须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离开这个曾经温暖的家，要不然，自己不死，也会疯掉。 芷涵和涧秋，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再纯真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推敲，经不起岁月的磨砺，也经不起物欲的诱惑，岁月太无情，世界太纷扰，人心太险恶。而芷涵没有防备，只是一味的生活在家庭的象牙塔里，与外界隔绝着隔膜着，任凭世界天翻地覆地变化着，沉沦着，而她一味地自顾自地幸福着生活着。 芷涵忘不了涧秋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芷涵，你是我最甜蜜的负担，也是我最幸福的依附。”说完这些，涧秋满眼幸福，那幸福就要溢出眼眶一般，看得芷涵心醉，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是最幸福最幸福的一对。 后来呢？后来是结婚七年之痒，芷涵就听出了涧秋的无奈和厌倦，每次回来都带回满身的酒气，再后来就是涧秋的早出晚归，最近两年来把家索性当成了旅馆，有时候彻夜不归。结婚这么多年，涧秋熟知芷涵的脾气性格，芷涵温柔善良，没有主见，在家庭的庇护下，在涧秋的庇护下，小猫一样的生活着。遇到难事，芷涵最喜欢听的就是涧秋大声地说：“天塌下来，有我呢！”芷涵依赖涧秋，把他视为自己的天。近两年，涧秋看着芷涵，不无嘲弄地说：“你就是一条水蛭，依附在我的身上，仿佛离开了我，就会饿死冻死！”因为涧秋坚信，芷涵在他的保护下，早已失去了生存下去的能力和勇气，他认为如果这时候的芷涵放任到社会，无异于就是被虐杀的。 无数次，芷涵都在问自己，自己义无反顾地爱着涧秋，爱着儿子，爱着家庭，牺牲了事业，回归家庭到底值不值啊？ 以爱的名义放弃工作到家庭主妇的转型，是芷涵结婚四年之后，那时候，芷涵已经怀孕两次，因为工作的忙碌，造成了习惯性流产。这次芷涵怀孕，让涧秋喜出望外，医生建议芷涵卧床休息保胎。涧秋劝芷涵，放弃工作，生个宝宝，宝宝是家庭的未来，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芷涵抚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在涧秋的说服下放弃了自己正做的顺顺溜溜的工作，尽管是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为了肚子里自己的宝宝，只有放弃工作，回归家庭。 芷涵不知道从哪里读过一篇文字，说人啊，不管你如何的叱咤风云，如何的风风火火，最后最后都要回归家庭。芷涵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她，哪怕整个世界都遗忘了她，她也不在乎，她只在乎涧秋，在乎孩子，在乎家庭。 一天，芷涵听到邻居谈到一个刚刚开业的超市，物美价廉。就乘坐超市的班车来到这个超市购物，在儿子喜欢吃的零食柜台处，芷涵意外的看到了涧秋，正和一位年轻美貌的女人购买婴儿用品，四目相对，都惊呆了，老半天，芷涵才回过神来，看一眼偎依在丈夫身边的女人，肚子隆起，怀孕将近七八个月了，看来不久就要临盆了。 涧秋自认为芷涵再好糊弄不可，几句甜言蜜语，软硬兼施，芷涵就会对他的风流韵事不管不问，任由他家中红旗不倒，家外红旗飘飘。如今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女人成群。他不相信，软弱的芷涵舍得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到社会上去流浪。 芷涵也曾想学着忍隐，但是每次和丈夫在一起，就会想起那个大肚便便的女人，还有她那活色生香的躯体，和自己的丈夫纠缠在一起，芷涵就会神经质的想杀人，有几次，芷涵把玩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端详着丈夫熟睡的脸，想象着这张面孔曾经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微笑，说着甜言蜜语，眼睛里溢出幸福满足的神色，芷涵恨意顿生，真想一刀结果了丈夫的性命，然后同归于尽，一死百了。 芷涵执意要离婚，尽管她没有勇气，但是她有自尊。在涧秋洞察了芷涵在枕头底下偷偷藏了一把水果刀以后，涧秋同意离婚，带走了儿子。
　　 (二)
　　 芷涵坐上了一辆大巴车，没有目的的离开了家。在家里的时候，芷涵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家，离开这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地方，真的离开了，回望一下高高的窗户，藕荷色的窗帘，竟然不舍起来。看到汽车扬起尘埃一溜烟似的向着远方驶去，芷涵感觉到茫然，感觉到无助，也感觉到无奈，她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更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芷涵是个方向盲，出门不知道东南西北。就是在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遇到雨天雾天，也会迷路。她曾经多少次地被涧秋嘲笑：“出门就会把自己弄丢，走在外面，被人家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想到这里，芷涵摇了摇头，多少年退出江湖，不在社会，是自己变得不食人间烟火，还是社会变得神速？不要忘了，芷涵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很小就离家读书，品学兼优，直到高中大学，都是孤身一人在生活，自己从偏远的山区，奋斗到城里立足，不也是走了一条个人奋斗的道路吗？罢了，罢了，就当社会是个龙潭虎穴，这次也要跳下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哪怕这次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是啊！想想现在的芷涵不迈进社会，融入社会，往后怎么生存？三十多岁的年龄，人生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总不能永远蜗居在家里，浑浑噩噩地生活，等着喝西北风度日吧！ 汽车颠簸起来，道路崎岖不平，芷涵浑然不觉，沉静在自己的思想纠结里。前面忽然有人大声地抱怨起来：“这么落后的交通工具，被旅行社忽悠了，老子以前出游从不坐汽车，都坐飞机或动车，没有想到这么颠簸，真是后悔死了！”听人如是说，芷涵不由得偷偷笑了笑，边笑边向外面的天空看了看，天空蔚蓝蔚蓝，正有一架飞机在高空中向南飞去。芷涵就想，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自己就从没坐过飞机，也没坐过动车，这么多年来，自己就是围着锅台转悠，围着丈夫儿子转悠了，外面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自己从来没去想过，也不去想，因为她认为自己拥有了丈夫涧秋的爱，拥有了幸福的家庭，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芷涵兀自想，人啊，怎么不是一辈子呢？如果自己的生活不是被离婚打破，或许自己就认为坐不坐飞机，坐不坐动车，坐不坐轮船，不都是幸福的一辈子吗？自己早逝的父母，一生没出过远门，没坐过飞机火车，也没坐过轮船，不也是一生！ 汽车渐渐走向了雾气缭绕的路段，看来进入了海边路段。“不好！”司机发出了这声音的时候，汽车路遇障碍，司机躲闪不及，就颠簸摇晃起来，随即驶离路面，向路边的树撞去，树断了，“咔擦咔擦”，车子滚下路基，栽进了水里。 车里顿时慌作一团，乱作一团，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痛哭声，呼喊声，咒骂声，捶玻璃声。 刘俊昌正在酣睡的时候，车子滚下海水的。他太累了，身心皆累，这次离家，与其说出来放松放松，不如说暂时回避一下，躲开多灾多难的家。他睁开眼睛一看，车子倾斜在水里，人们正在用力地锤击玻璃，玻璃碎了，人们拥挤着下水向岸边逃生。 刘俊昌迅速地拿起自己的包裹，倾身就要跃出汽车窗户，不竟然间，看到座位上，端坐着一个女子，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女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是端庄而淡雅，处处显出高贵的姿态，好像从婉约的宋词中走来一般，特别是处危险的境地，那种泰然的心境，让刘俊昌深深地折服了，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处乱而不惊。顾不了那么多，刘俊昌回身拽着她向车窗外逃生。 看到惊慌失措的人们，女人微笑着说：“慌什么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什么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这句话让刘俊昌震惊不已，这么看透看破的话语，不像三十几岁女子说出来的，倒像一位历经岁月沧桑的老者感叹的语言。 这次旅游，因为车子滚下路基落入水中，宣告修好车子打道回府。 他们熟悉了，刘俊昌知道女子叫芷涵，也是去滨海旅游的。在路边等待修车的时候，刘俊昌看到瑟瑟发抖的芷涵，把自己带的一件外套披在芷涵的身上。 刘俊昌提议，说说自己的故事，打发无聊的时间，看看自己生活过得是否有意义有价值。 芷涵竟不回避，落落大方地向刘俊昌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许久许久以来，芷涵是关闭心扉的，这倒不是因为芷涵害怕打开心扉，阳光进来，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十几年前，她父母先后离世，她没有兄弟姐妹，她也没有知心朋友，那些从前的闺蜜，有的各奔东西，有的远嫁他乡，有的杳无音信。 刘俊昌很有口才，临到他讲自己的故事了，他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特别幸福特别幸福的家庭，女子俊俏，男人勤劳。他们育有一女，五岁，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幸福温馨。可惜，老天嫉妒，就在他们沉浸在幸福中，不能自拔，自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时候，一件意外事情却发生了，发生的那么措手不及，让人防不及防。 那天，天空很蓝很蓝，草地很绿很绿，男子就领着女儿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玩得沉醉，玩得忘记时间。忽然间，女儿喊着：“爸爸，渴死了，我要吃雪糕！”男子让女儿呆在树荫凉里不要动，自己到不远处对过买雪糕，买来雪糕，却不见了女儿。任凭男子呼哑了嗓子，任凭男子寻遍了大街小巷，仍然没有女儿的踪影。这个打击非同小可，女人寻遍了千山和万水，最后精神崩溃，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不吃不喝，大街小巷的寻找；不好的时候，摔东西，拼刀子，常常揪住男子的衣领不放，硬说是男人把女儿活活害死了，要求还回女儿，不还女儿，就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好好的日子，就这样毁了。每天每天，男子思念丢失的女儿，看着生病的女人，内心备受煎熬，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有时候，真想一死百了，可是，自己死了，解脱了，而撇下患病的女人，流落到社会，岂不被虐杀。 芷涵在听到男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们相距不远，一座城市的两个区，一百公里不到的距离。分别的时候，他们留下了联系电话，留下微信，说孤独的时候，相互联系，说说话，不至于在孤寂的人生中孑然地行走。
　　 (三)
　　 回到了各自生活的圈子，芷涵开始拼命找工作，最后在一个国际连锁超市找到了卖面食的工作，生活暂时安定下来。忙碌了一天，每到夜晚来临，芷涵就被寂寞纠缠着，这期间，她试着拨打儿子的手机，想见一见儿子，儿子那边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儿子以作业太多为理由，不和芷涵相见。
　　 最后儿子发过来一条信息：妈妈，我们生活的很平静，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你如果真的想我，就喂一只狗狗吧！你把它当儿子喂，它可以和你作伴，和你说说话。 儿子毕竟才只有十二岁，在再婚的家庭生活，肯定有许多难言之隐。不过看出儿子变得成熟了许多，老练了许多，也心狠了许多。 转眼到了中秋节，一年一度合家团圆的日子。这天晚上，芷涵下了夜班，拖着疲惫的身子，拿着单位发的二斤月饼，爬上楼梯，回到家里。打开饮水机，想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吃块月饼，就近赏赏月亮。一个人的中秋节，也是节日。 接开水的时候，电话骤然响起，芷涵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刘俊昌具有磁性的声音：“怎么过得中秋？一个人吗？”芷涵说：“一个人，你呢？”刘俊昌大声地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芷涵问到：“你妻子呢？”“住院治疗了。”沉默迟疑了片刻，电话那头说到：“我们一起过中秋如何？”芷涵犹豫着，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哽咽地说：“我们相距那么远，怎么能一起过中秋？”“你下楼吧！十分钟后我在楼下接你” 芷涵慌乱地穿着打扮一下，拨开窗帘，见一辆跑车停在楼下路灯下的树底下，芷涵下楼，坐上车，车子载着芷涵向郊外驶去。 很大很大的一个草甸子，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升腾着雾气，远处的树木如黛，近处秋虫呢喃细语。芷涵从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美丽梦幻的地方，远离纷扰，远离世俗，远离纠葛。 刘俊昌从车上拿出很大的一块雨布，铺在地上，然后摆上带来的熟食，月饼，红酒。 刘俊昌先给芷涵倒上酒，又给自己斟满酒，大声地说：“同是天涯磊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然后扬起头，满满一杯酒下肚，再次斟满酒，不再大口饮酒，只是小口呷酒，眯着眼睛看着芷涵，小口小口品尝酒。他们不说话，用眼神交流，小口喝酒，喝酒，默默地相伴。 月挂中天了，他们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仿佛他们真的希望时间从此停住，他们就可以停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到世俗当中去，不要回到生活当中去。 半夜时分，他们相拥着去了镇上的一家宾馆，订了一个房间。打开门的瞬间，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随后，他们相拥着来到床上。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睡，不曾分开。 第二天，刘俊昌送芷涵回去上班，临别送给芷涵一张银行卡，芷涵不无嘲弄地说：“我不需要你负责，你这是为昨晚的行为买单吗？”刘俊昌大声地说：“不是，是因为你太消瘦，肋骨一根根的露着，叫人担心叫人心疼！钱不多，增加一点营养吧！不要太亏待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回到各自的城市，他们许久许久都没再联系，不过每到夜晚来临，孤单的芷涵就会有些期待，有时候就是期待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一个简单的问候。在这种期待中，时间如白马过隙，原来不被恨缠住的日子格外轻盈，时光如水，时光已经在冲淡某些东西，包括儿子和涧秋。 芷涵初步融入社会，在工作中找回了自我，由于芷涵工作出色，不久，被超市任命为面食部经理，芷涵的收入在逐渐增多。 这一年的春节期间，芷涵忽然间想起了生命中出现过的刘俊昌，趁着歇班，芷涵买了到另一座城的BRT车票，城市公交快车，只是五十多分钟，芷涵就来到了刘俊昌生活的街道。嗅着街道不算寒冷的气息，仿佛空气中弥漫着刘俊昌身上久违的淡淡的气息，芷涵愉悦起来，急切起来，那么急切地想见到刘俊昌。芷涵正打算拨打刘俊昌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来到他生活的街道。 不期然间，芷涵看到了一群看客，他们正在围观着看热闹。芷涵不喜欢做看客，无论如何热闹的场面，芷涵从小都会绕着过去，从不耽搁，今天也不例外，就在芷涵绕过的时候，在人群的空隙里，芷涵看到一张久违了的脸。 这张脸狼狈不堪，不但憔悴疲惫，而且满是抓痕。他正被一个疯女人纠缠着，死死地抓住衣领不放，不得脱身。女人又哭又跳又骂，一只手揪着刘俊昌的衣领不放，刘俊昌的衣服纽扣已经掉下三两个，散落在地上，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刀，嘴里声嘶力竭地呼喊：“还我女儿，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老娘今天杀了你，替我女儿报仇！”一把刀，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闪着光，看着让人害怕，让人寒心。 刘俊昌一边挣脱着女人的纠缠，一边和颜悦色地哄着女人，“把刀给我，我们回家，我带着你去找女儿。” “真的，这次你不会骗我？”女人半信半疑，眼里闪出令人心碎的光。 刘俊昌拥着女人离开，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芷涵却像钉子一样被钉在原地，整个人被突然而至的心疼牢牢抓住，她的心就像赤足走在刀刃上一般，每一步都在流血，鲜血淋漓。 走下台阶的刘俊昌，和芷涵打了一个照面，四目相对，分外尴尬。刘俊昌握着的刀，倏忽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地上闪着明晃晃的光。 芷涵眼前白花花一片，就仿佛外婆小时候讲的故事，天际的银河，活生生的隔开了牛郎织女星，使他们不能相见。倏忽间，他们之间仿佛也横亘着一条又宽又深的银河，她在这头，刘俊昌在那头。
　　 （ 四）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芷涵看着广场上飞舞的风筝，心头一阵茫然，春天早已经来到了，大地应该回暖了，可是天气还是这么寒冷。 刘俊昌发来信息，我们见个面吧。几个月过去了，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芷涵本该高兴才对，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芷涵意识到，他们之间该来到的，终归会来到，只是这一天或早或迟而已，他们之间不能这样拖下去，剪不断，理还乱，这样不是办法。不过芷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或许就是他们的结束，仿佛他们之间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坐上车，刘俊昌风驰电掣般向着郊外驶去，一路上谁都不说话，刘俊昌自顾自的握着方向盘，神色冷峻严肃。芷涵侧着头看一眼刘俊昌，他看起来比她憔悴，比她消瘦。芷涵心里明白，他心里肯定比她挣扎，比她痛苦，比她难过，面对感情，她可以不顾一切，哪怕灯蛾扑火也在所不惜，而他无法全身而退。 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青光，炫人的眼。不远处一个四口之家正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放风筝，父亲把线缠绕在手上，风筝在天空中高高地飞翔，孩子们随着风筝的飞扬，高声的呐喊着，呐喊着；近处几个老妪正在挖着鲜嫩的荠菜，她们不时的谈论着家长里短，言语间溢出幸福安适的生活。 像久违的老朋友，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只是默默地相对无言。许久许久，刘俊昌终于开口“我想了许久许久，决定带着妻子离开这座城市，或许换个环境，她会慢慢好起来，我和你，也会慢慢好起来。” 不错的决定，无法靠近，不如干脆转身，最起码给自己留有面子，留足了自尊。但芷涵看得出刘俊昌内心的懦弱和不舍，他的语气不够坚定，或许他想在这里寻求最终的答案。 如果自己此时放下矜持，尽力挽留，刘俊昌或许会改变决定吧，可是，他们之间终归有个人，那就是刘俊昌的妻子，无法忽略，无法伤害，不忍伤害。芷涵莞尔一笑，淡淡的说：“一别就是天涯海角，一别或许就是一生一世。我也要离开，我收到了澳洲一个连锁超市的邀请，我要去澳洲工作，或许只去工作半年，或许一年，或许就是一生。” 一个人走在城市的黄昏，孤独被斜阳曳成猎猎的旗，招摇着四周的暮云里。芷涵感觉到寒冷，抱紧胳膊，使自己不被寒冷打到。 到底是借来的爱情，无法贪恋，也不能贪婪。以爱的名义离开，是自己最为华丽的转身，透过泪眼，芷涵挥一挥手，再见了俊昌，再见了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