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长安
每年的七月,是盛夏最为绵长的时光。
清晨时,大致五六点的时刻太阳便已升起。这个时候,若是站在山脚下还可看见浅浅淡淡的晨雾。
阳光穿越,林间的绿意萌生,空气中却看不到浮动的尘埃。若是此时带上一瓶清澈纯净的水,一个人独自行走于这样的山间林间。那将是一件多么惬意快活的事情。
常常这样想着,但却从未真正走开过这座喧闹的城市。
正午时刻,气温骤升,阳光刺眼。将办公室的玻璃窗关紧,拉上百叶窗,开冷气,然后一个人静静坐上很久。可是躁动了很长的时间,片刻的安静都会变成困难的事情。只能为自己斟一杯茶,与茶对话,向茶索静。
与好友相约,终于决意要在周末去爬一座山。结果刚到半山腰就因公司有事而半途折返。难得的周末就这样消耗在了往返的路途。就连途中的风景也因扫兴而无暇顾及。
生活就一直被这些琐碎填充着。你以为没有意义,但不愿意放弃任何独自发呆的片刻机会。
每当身心俱疲的时候都会谋划着一场没有任何牵念的远足。去更南的南方或是更北的北方。但总是因为一些无谓的借口和理由拒绝了行走,拒绝了离开。日复一日,看人潮涌动,车水马龙。
而就在我向往的那座城里,我的朋友也正谋划着一场来自这里的“逃亡”。于是苦笑:其实我们都是糊涂的人。大千世界,哪个城市又不是如此?而我们所有的谋划和渴望,只不过是想寻得一个安静的地方。
所以,关上门窗或许更好。
但是,人大抵都是想往别处跑的,想往远处跑的。这便是不安定的。所谓向往,莫过于此。内心勾勒出某座城市或者某座小镇的模样,也许她们并未真实地存在,而在我们心中却是有生命力的存在。日日思念,时刻想象,内心深处的长安城。常常抬起头,看到的是高温发白的太阳,却唯独不见那座遥远的长安城。可是,仍无比情愿笃信着,总有一个地方是这身体和魂灵的归宿,或者并不自知。所以,才会想要不断行走,不断找寻。以极其躁动的表现去寻求某种貌似长久的安定。矛盾之处,大抵在此。
这就像作为万物之灵长的我们,却常常念叨着三毛的诗句,说来生要做一棵树,那样就没有悲欢的姿势。可是人非草木,又怎知草木没有她的悲欢?或许,那在风中飞扬的,正是她的悲欢。那在尘土里安详的才是她的长安。
我有时候在长夜里坐着,会常常想起那些白手起家的帝王。比如朱元璋和刘邦。
在那些未曾是王的岁月里,他们和兄弟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然后在金戈铁马的滚滚烟尘中快意恩仇。虽然刀光剑影,四海为家,但是心中却有安然常住。可是当龙袍加身,君临天下,他们却变得孤独、多疑、忧虑、害怕失去。偌大的皇宫,倒没有一隅能让他们心安,于是他们开始不快乐。
之与帝王,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可他还不是照样没有一座他的“长安城”?
因此我就想,在因缘的无常里,在脆弱的生命里,最能使我们坦然活着的,唯有一颗平常心。最能使我们长久安然的,唯有修得一颗平常心。
在创业的有些日子里,每每隔着落地窗远望没有尽头的楼宇森林,总觉得被困在了生命的一角。超负荷的压力、焦虑、恐惧和绝望,常常会让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后来我去拜访了一位禅师,问他是不是应该有一次远行。他笑了笑突然问我:你现在的每一天,难道不是在向远方走去么?
我如梦初醒: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远行。前方既远方。困住我的,并非脚步,而是心念。
自此之后,我不再存心谋划任何远行。只专注走好脚下的每一段路途。工作之余,依然会去临窗远望。只是,那些林立的楼宇再也没遮住过我的视线。
每个人的心中都渴望有一座没有人间烦恼的“长安城”。它像一种被施了咒语的情节,无时不在牵引着我们出离。可是,又有几人真正能靠脚步迈进这座城池?永不停歇的脚步或许可以丈量千里万里的路程,但它永远无法带我们走进真正的“长安之城”。
因为,真正的安定宁静就在我们自己心中。心若为城,归程即是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