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点，秦刚和妻子就将年夜饭准备好了。“婷婷，去喊大爷爷、大奶奶过来吃饭了。”女儿婷婷高兴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婷婷的爷爷坐上餐桌后，问婷婷：“你大爷爷他们咋还没过来，再去喊喊。”秦刚说：“还是我去吧。”说完，解下围裙，朝同一院坝的大伯家走去。心想，秦二娃今年又没回来吧，大伯和大娘也不容易，二娃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个光棍，心也收不回来了，一天都在外面鬼混，又没有个正经工作，谁愿意嫁给他呢。逢年过节啥的，秦刚都要把大伯和大娘请到家里来聚聚，平时见了二娃也没少骂他，自己也忙，都几个月没见二娃了，这不，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疯去了，大年三十把父母丢在家里。
　　 “大伯、大娘，吃饭了，你们没听见婷婷喊你们啊？”走进门，秦刚见大伯已在桌子上喝酒了。大娘在灶下说：“我们都开始做饭了，你们吃吧，我们就不过去了，再说，我们还等二娃呢。”
　　 “二娃回来，他知道过来，走吧走吧！一家人一起吃，热闹！”秦刚说着，就去拉大伯：“一个人喝酒有啥意思嘛。”大伯客气了一阵，还是跟着秦刚走了，大娘只好跟在后面，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砍老壳的二娃。
　　 一家子落座后，已经读初中了的婷婷很是懂事，给大爷爷、爷爷、爸爸都倒了酒，给奶奶、妈妈和自己都倒了饮料。一家子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地吃着年夜饭。秦刚酒量不大，喝了两杯，就由父亲和大伯他们哥俩慢慢聊着喝，虽然大伯还未满七十，秦刚还是不忘嘱咐女儿，莫让爷爷们喝多了。
　　 春晚快开始的时候，老哥俩也喝好了，秦刚叫大伯和娘就在这边看电视，大伯说还是回去看吧，秦刚看大伯和大娘由于浓浓的年味，情绪比来时要好多了，就叫婷婷给送回去了。
　　 精彩的春晚开始不多会儿，秦刚突然听到大娘在屋里哭喊：“老头子你怎么啦？”秦刚连忙跑过院坝，看到大伯口吐白沫地坐在椅子上，大娘站在旁边，手脚无措不断地跺脚哭喊，秦刚忙问：“咋回事？”大娘说：“也没有咋给他吵嘛，他就说不想活了，出去一下，回来就这样了，我担心他把窗台上的敌敌畏喝了！”这时，妻子也赶过来了，秦刚说，快打120！拿点钱。说完，抱起大伯走出门，把大伯放进自己的绿色QQ车上，搭上大娘和妻子，开着车就往城里人民医院跑去。因为离城不远，医院又在城郊，中途没有如愿碰到120，只碰见许多在路边放鞭炮的人群，十多分钟后，就直接到医院了，医生马上就安排到住院部开始抢救。
　　 一会儿，亲朋好友都来了，大娘都哭得不知道该干啥了。秦刚就忙前忙后，办住院手续，交住院费，等会儿护士把大伯推出了抢救室，送进了病房。安顿好大伯后，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尽管医生说，幸好送来的及时，危险期已经过去了。但回到病房的大伯，除了胡言乱语外，就是昏睡不醒。医生说，今晚先输着液观察，明天再会诊。
　　 秦刚安排大娘和自己留下来照顾大伯，叫其他亲戚都回去休息了，大娘才慢慢把情况说清楚。原来，吃完年夜饭回去后，老两口看见弟弟一家儿子媳妇孝顺，孙女乖巧，家庭美满，都在计划生二胎了。自己家呢？冷冷清清，女儿远嫁了，二娃大年三十都不回来，快四十了还光棍一条，不知啥时才能抱上孙子。说着，就都怪对方惯坏了孩子，互相埋怨起来，多说了他两句，他就去喝了农药。
　　 秦刚说：“你给二娃打电话没有呢？”
　　 大娘说；“打了，关机。你姐明天就回来。”
　　 “那明天早晨再给二娃打。”
　　
　　 二
　　
　　 秦刚在大伯病房的空床上和衣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大年初一的住院部，也慢慢忙起来了。查房时，来了一大堆医生护士，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阵子，又查这样查那样，一会儿又开始输液了。秦刚和大娘问医生情况，医生说还是输液观察，关键是不知道他吃了多大的量，先输几天液，有可能会醒过来，如果醒不过来，最坏的结果，就是植物人。大娘听了，又哭了一场。
　　 一会儿，亲朋好友又陆陆续续来探望秦大伯了，还是老样子，不是胡说就是昏睡。终于，有人把二娃联系上了，说在外地，明天才能回来。这时，有个护士来催交费，秦刚看着哭哭啼啼、注意力集中不起来的大娘，就对妻子说，去取点钱来交吧。妻子看着丈夫，又看看大娘，不情愿地去了。晚上，秦二伯来替换秦刚，秦刚才回去睡了个觉。这年过的，把一切都打乱了。
　　 初二，秦刚早早地到医院看情况，大伯还是老样子。只是语言有些系统了，但说出来的话，让人瘆得慌，因为他喊的都是死去的人的名字，是不是这些死鬼来找他来了？大娘不停地念叨，不停地喊着老头子，不停地哭。秦刚去找主治医生，那个戴着眼镜、个子高高的王医生说，现在还说不清楚，就看这两天的药输下去之后，有没有效果，如果明天下午都还没有好转，多半就醒不来了。
　　 下午，大姐回来了。二娃也终于回来了，很潦倒的样子。
　　 大家对他一阵臭骂。
　　 他喊了两声老汉儿，又去问了医生。回来后，坐在床上问他妈，他咋跑去喝敌敌畏嘛，秦大娘说：“在刚娃子他们家吃了年夜饭，喝了点酒回来后，就跟我发气，说我从小把你惯坏了……”二娃马上接过话头说：“啥子，喝酒！在哪里喝酒呢？”
　　 “在你哥家。”
　　 “哥，你灌他的酒了唦！”二娃转过头来对秦刚说。
　　 “哪个灌他，你不晓得他天天都要喝点唦。”秦刚有点不理解似地看着二娃。
　　 “唉，哥，这样子，酒是你喊他喝的，他如果医不好，你要负责哦。”在场的亲朋好友听二娃这么一说，纷纷指责他，你还安逸的，大年三十你都不回来，你哥请你妈和老汉儿过年还错了吗？你老汉儿是因为你不孝顺，才喝的农药，你咋能喊你哥负责呢？再说，人家刚娃一听说你老汉儿喝农药了，马上就把他送到医院，还垫了医药费，你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哥哦？二娃偏着脑袋说：“反正我不管，医不好他就要负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完，他出去打电话去了。
　　 这时，秦刚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是啊，二娃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大伯去喝农药，也是因为我喊他喝了团年酒啊！自己能说完全脱得了干系吗？刚好父母和妻子也听到了二娃的话，都唉声叹气起来，妻子甚至小声地啜泣起来。
　　 二娃打完电话回来：“我刚才问朋友了，如果医不好，刚哥就把医药费先结了，再一次性赔我二十万。”说完，看了看大家就走了。秦大娘追出去大骂他：“你鬼想钱挨灵盘！”病房里的人都在指责二娃，连那些了解情况的病人和家属，都说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太不要脸了……秦刚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时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的二娃，今天简直是耍长了，敢说这些话。母亲和妻子大声哭了起来，父亲在不断地唉声叹气。
　　 二娃走后，到晚上也没有来过医院，也不来换换班照顾病人。秦刚又叫娘回去休息，自己和大姐值班，大姐人老实，从小就管不住二娃，只是不停地劝刚弟。秦刚想等二娃来医院时，和他好好谈谈。但二娃一夜都没有来过。直到初三上午才来，看见他老汉儿还是老样子，再次扔下二十万的话，又走了，秦刚见人多，没有跟他理论。等会儿，大娘送饭来了，秦刚问她：“大娘，如果大伯医不好，咋整呢？”娘说：“你放心，我不得认他（二娃）的黑杆杆称！”秦刚听了大娘的话，心里要稍微好受点，自己一家主要靠着自己在餐馆打工，勉强维持生计，也没有多少积蓄，如果二娃硬要二十万，怕要倾家荡产哦。如果大伯医不好，他们一家的生活，也不知道咋过？
　　 液体输完后，秦刚让大娘和姐回去了，自己买了一盒饭胡乱吃了。王医生今天值班，他过来看着病人说，药已经输完了，如果还不醒的话，可能就不会醒了，你们明天就出院，我明天早上给你们办手续。
　　
　　 三
　　
　　 大伯还是一会儿胡说几句，一会儿昏睡。夜深了，秦刚对着大伯念念有词：“大伯，你就醒醒吧，你救救我吧……”说着说着，就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朦胧中好像听见大伯说：“我要喝水……喝水……”秦刚强睁眼睛，听见大伯又说了句：“我要喝水。”秦刚马上把水杯递到大伯的嘴边，他居然接过来自己端着喝了，秦刚一阵欣喜，大伯又连喝了两口说：“刚娃儿，你咋在这里呢？”秦刚激动地说：“大伯你认得到我啦！”
　　 “这是哪里哦？”
　　 “医院。大伯你都住四、五天院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要回去！”
　　 秦刚兴奋地给妻子打电话：“大伯醒来了，我们马上回来！”他听到电话里妻子轻轻的啜泣声。这时，已经是初五的凌晨了。
　　 秦刚睡到初五上午十点才醒来，起来后，先去看大伯，听说二娃回来看见他老汉儿没有啥事了，就走了。大伯和大娘下午去医院结了账，回来后，大伯把一个鼓鼓的牛皮袋子递给秦刚。秦刚一看装的是钱，数数，刚好是秦刚给大伯垫的医药费。
　　 秦大伯一天比一天气色好。大年十五，他招呼女儿女婿来家帮忙，在家大办酒席，宴请他生病期间来看过照顾过自己的亲朋好友，来的人都在帮忙，秦刚一家更是忙上忙下，大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秦大伯说：“我想开了，现在生活这么好，我要好好地过。再不去做傻事了，死得不好，还要害人啊！”
　　 席间，有人悄悄说，二娃吸毒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