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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草木经(散文三题)


作者:秦羽墨 童生,63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49发表时间:2015-07-11 17:40:45

【亲爱的葡萄】
   我家门口曾种过一棵葡萄,一到春天,葡萄架上就缀满毛茸茸的淡黄的花团,铁质的骨骼以绕指的温柔在人眼前放肆缠绵,它是村里植物中最侠骨情肠的一种。
   我们家刚搬到村口时前无遮挡,门口不种点啥难免会显得空落落,人住得也不踏实。没过多久父亲在右边的谷仓前种了一些杜仲,但杜仲长得太慢,我都长大了,它们还没成气候。从小就在寻思还能种点啥,什么野花野苗的没少折腾,但它们和杜仲一样,直到我离开老家的那天,才展示出树的真正风范。只有堂屋正门口的葡萄例外,那棵葡萄不到三年就爬满了整个架子,绿荫遮天,长势如虹。父亲这件事算是做对了,种什么都不会如此短暂有效。天晴时可以躲阴,晚上可以歇凉,如果下小雨,几乎可以直接避雨,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结果子吃,这尤合我意。
   因为在正门口,葡萄架只用了两根柱子,另外一边用铁丝扎在晒楼的横梁上,可以从晒楼直接踩到架上去摘葡萄。那棵葡萄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为奇怪的葡萄,它不是一次性成熟,也不是一批批成熟,而是隔三差五熟一点,就连同一串上的都不整齐,让人充满无限企盼,吊足了我的胃口。到了成熟季节,等待,寻找,惊喜,失望,真是百感交集,把一个孩子所有的心态都勾引了出来。我有时想,是不是因为当年那棵葡萄把我的情绪都透支了,所以,现在年纪轻轻对什么都产生不了情绪波动。只要稍有空闲我就围着葡萄架转,费尽眼神去寻找那些成熟的,或者即将成熟的葡萄。父母不在家时,就从晒楼踩到架子上去翻找,用手去拨开叶子,甚至还捏一捏,熟了的葡萄是软软的,在太阳下显出透明状态。如果发现有半成熟的,我就把旁边的叶子拢过来遮住。我想,村里的小孩和那些过路人也盯着我们家的葡萄呢,像葡萄这类东西村里是从来都不卖的,只要熟了,谁看见都能摘,我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我们家在村口,中午或者黄昏收工时,很多人都在门口放下担子歇一歇。有人问,你们家葡萄这么大个了能吃了吧?还不行呢,我们家的葡萄是迟熟,不信你摘一颗尝尝,我说。那人摘了一颗,结果差点酸掉大牙。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问,现在应该熟了吧。我说,是成熟了几颗,可都被人摘了,哎呀,我也没想到我们家葡萄居然是一颗颗熟的,我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他们不信,摘来一尝,结果还是酸掉大牙。他们很纳闷,前几天明明看见快熟了,怎么还是老样子?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把那些成熟的都选摘吃了,即将成熟的又被小心地藏了起来。也许,对每个孩子来说,面对这种情形都是自私的吧。其实,我吃到的那些葡萄很多并没完全熟,几乎每一颗都带着很重的酸味,可我等不及了,它们就挂在我头顶上,却熟得这么慢,扭扭捏捏,像小姑娘似的,简直让人没法活。此外,我还担心等它们熟了就轮不到我了。这可是我们家的葡萄,我一个人的葡萄!
   农忙来了,一家人每天都累得够呛,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所有的心思都想着葡萄。有一天中午散工回来,我发现在我家门口歇肩的人都在吃葡萄,感到很奇怪,他们哪来那么多葡萄呢。等我抬头一看,原来我们家的葡萄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成批成批地熟了!我急得不行,也想赶紧去摘,他们看到我来,主动把手上的葡萄送给我。“没想到你们家葡萄这么好吃,难怪了,好东西都是熟得慢的!”我尝了一颗发现,以前一个人吃过的那些味道远远不及此时的。算计来算计去,我们家最好的葡萄还是让别人给先吃了,我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损失。父亲却告诉我,当初这棵葡萄原本就不是专为我们自己种的,谁家能吃得了这么一大棵葡萄?家在村口,种一棵葡萄,既能在短时间内起到安家落户的依托,也能方便别人,给家里带来足够的人气。
   父亲说的都是大道理,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这些葡萄不会老那么一颗一颗熟,当它们成批熟时,如果别人不帮我们吃,我自己是吃不完的,与其让它们烂掉,不如与人共享。他们既然吃了我们家的葡萄,那么我以后就可以吃他们家的东西,用一棵葡萄就能换到各种好吃的东西,这比父亲说的大道理让我感到舒畅多了。
   尽管想通了这些,在往后的几年,我还常常从晒楼爬到架子上去摘葡萄,在葡萄只是一颗颗熟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时候,我难以说服自己和别人共享。我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意识自己正在一天天长大,体重几乎是以前的两倍,而木质的葡萄架却在日晒雨淋和时光的侵蚀中变得非常脆弱,那一回,我一脚踏空,踩断了一根木条,险些从半空中摔下来。为谨慎起见,此后我便很少上去了。没想到,没过多久父亲就把葡萄砍掉,葡萄架也拆掉了!他说我们家的晒谷坪太小,需要拓宽地方多放一床篾垫,以免在双抢时耽误晒谷子。
   也许它不是被父亲拆掉的,而是被我的欲念压坏的,如果我那次不用沉重的身躯碾压它,它就不会这么早被拆掉。早知道父亲决定拆掉它,前段时间我一定好好善待它,可是……我又能左右什么呢,这个家还没到我做主的时候。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适应门口空空如也的感觉,除了少了块阴凉,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没了葡萄架的遮盖,我也似乎长得更快了,没过两年就长成了小大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农忙的关键时候,要肩负起家里的重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只是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我都无比想念它,就像想念逝去的年华。成长是种忧伤,哎,要是葡萄架还在就好了,我就不会长得这么快。
  
   【杜仲终于长大了】
   杜仲长得实在太慢,直到上初中,才露出点林子的模样,那时门口的葡萄已经吃了好多年了。
   杜仲长大就好了,这个家就不再像原先那么单薄可怜。虽说葡萄早就爬满了架子,到底是藤状物,缺乏阳刚之气,它是依附于家的,只有树才是护卫家的。其实我家右边早就有三棵桉树,但它们过于疏朗没多少像样的枝桠,最大的问题是,个头太高,绿荫留在了老远的地方,好处全给了路人,我们家一点光都沾不到。
   每年春天,枝头淡黄的叶子从毛毛虫似的小包,慢慢舒张且翠绿起来,成了淡绿的半透明的糖纸,像变戏法一样。到了盛夏突然就绿得发黑,密密实实,说它遮天蔽日也不过分。有了这片杜仲,哪怕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也不怕。
   那么多孤独而美好的时光,搬一张躺椅,一个人躺在那,任时光静静流走。有时候是真睡了,有时候却没,胡思乱想着很多事,想一些属于孩子的隐秘心思,到底是什么,现在一点都打捞不出来了。在当时确实是无比清晰而粘稠的,没有一丝水分,可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这就是成长的奇妙之处吧。知了和鸟织了一张舒适的网,将我网住,使我与世界相隔离。仰天而躺,闭着眼,慢慢地,就陷入了种种遐想。
   有时无聊,便随手摘叶子来撕,不紧不慢地撕成碎块。这是一种奇怪的叶子,和别的植物不同,暗藏无尽细丝。那些细丝像无数心事,慢慢拉长,变细,最终无声地断开。我和杜仲并无深仇大恨,但我就是喜欢那种感觉。
   叶子里的丝是怎么来的呢?就连坚硬的皮里都有,那么柔,那么细,绵绵无尽,肯定是情丝。杜仲前世很可能是个失意的痴情女子,就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心有千千结,就算做了杜仲也不甘心。这又何苦呢,就算有千种情,万般恨,既然做了一棵树,还将它们存在体内舍不得扔掉,多累呀。不知道我撕碎她时,她会不会疼。就算疼,她也会感谢我的吧。把那么深、那么重的情淤在内心,迟早会累死的。一个人不提伤心往事,不是不愿意提,而是没有机会,没有找到倾诉的对象。有些伤疤,她一直期待有谁去为自己揭开,一旦揭开,情丝就会像泪水一样喷薄而出。我希望她能发泄出来,能够开开心心的,于是,就不停撕,不停撕……
   杜仲树上几乎不长虫,我从不担心有虫子掉到身上。至于原因,可能是虫子们都不爱吃这种树叶,大概它们也知道,这叶子里有太多情,吃到肚子里,自己也会被情所累。当然,更直接的是,很多鸟在此栖身。
   白头翁、山麻雀,有时候还有画眉,叫得人欢心不已,最多的是一种不知道名字的鸟。个头小小的,窝却格外大,下的蛋也小小的,数量非常多,有十几颗。是了,下那么多蛋,等孵出小鸟来,一家人肯定要一个大房子,难怪要搭那么大的窝,真是一种奇怪的鸟呀。它的胆子也非其他同类可比。经常的,看不见鸟影,只听见鸟叫,树叶实在太密了。我隔三差五抱着树猛摇那么一下,一摇就热闹了。鸟儿们全蹦跳出来,一看是我,纷纷表示不屑,朝天瞎叫唤一阵,好像在嗤笑我行为的可耻和无聊。它们是不怕我的,它们认识我,我常在地上洒很多饭粒给它们。村里的孩子都喜欢掏鸟窝,但就算借给他们10颗胆也不敢到我们家门口来掏。
   冬天,杜仲叶落得一片不剩,树上只留下一个个鸟窝,东一个,西一个,有的挨得非常近。它们不要这个家了,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到底去了哪里呢?虽然我知道春天它们又会回来的,但一看见那些高高悬挂的鸟窝,心就被挂得高高的,无比惆怅。
   多好的一片杜仲林,没想到后来会遭逢厄运。
   父亲种这些杜仲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乘凉,它的皮有药用价值,能带来经济收益。父亲当时说,皮只剥一半,剩一半,树就死不了,慢慢地皮会重新长满的。那次他让做药材生意的人把所有树皮都剥了一半去。剥了皮的树,很长时间都面黄肌瘦,叶子也不像以前那样清脆,干瘪苍老,很是单薄。那些树皮没能重新长起来,露在外面的木质纷纷长了虫,烂掉了,只剩肉质的皮,包裹着很少一部分木头,勉强站立在那。有一次吹大风,当场就折断两棵。过了不久又遇到干旱,遭受重创的树没能扛过去,眼睁睁一棵接一棵死去,最后只剩下来两棵。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死了一棵,到现在就只有硕果仅存的一棵了。
   这些年那棵杜仲形单影只,半死不活地活着。虽然一到春天也缀满叶子,不走近,看不出是个残疾。可秋天一落叶,伤痕累累的躯干就暴露了,像个进入风烛残年的老人,带着深刻的孤独。她老了。
   是她自己要老的么?她本该正值盛年,是我们把她催老的,像村子一样。
  
   【歪脖子桐树会记得我】
   现在村里稍微上点年纪的人,都快记不起我了,我回村子去,他们还以为哪里来了个外乡人。有些人和我当年一道干过些不宜启齿的坏事,他们为掩盖过去,当做不认识也就罢了,可还有很多人我帮过他们的忙,在他们需要时毫不犹豫伸出援手,这些人居然也视我为路人,跟从未见过一样。我提醒他们,他们却一个劲地支支吾吾,一片茫然的样子。也不是他们有多坏,全都忘恩负义,这是人的本性,他们的记忆要留给生活中的大事,而不是像我这样一个离开村子多年的人。就算他们的记忆能淌过时间的河流,他们的眼神也淌不过,他们认识的是以前的我,我记得的大多也是他们以前的样子,只是我变了太多,而他们少些罢了。
   当最亲密的兄弟都靠不住时,至少还有一棵树会记得我,世界上最忠诚的人,也比不上一棵树可靠。要说村里还有啥留着我的印记,那么村东头的那棵歪脖子桐树就是。我相信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它一定不会。只要树一天没砍它都会记得我,它的生命刻有我的痕迹,残留着我的重量,谁也无法抹杀。
   最初那棵桐树并不是歪脖子,只有一点弯度而已,它是被我压歪的。
   当年我爱呼朋引伴,日间招揽同伴来家里玩,把家弄得天翻地覆。所有活动只能乘父母不在家时开始,我们最担心玩到一半父母突然杀了回来。母亲还好,佯装呵斥几句就完了,如果是父亲,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所以,在游戏的过程中,我要不断爬到村东头的桐树上去把风,站得高看得远,如果父亲回来了,老远就能望见,大家提前作鸟兽散。当时桐树还不大,勉强经得起一个孩子的重量,我站在上面还颤巍巍的。
   更多是在傍晚,天黑了,大家各回各家。父亲和母亲还没回来,我不敢一个人进屋,就爬上桐树,坐在树上朝村口望啊望,我的心情是那么孤独无望。有人在喊魂,他们总在傍晚时喊,因为只有这个时候,魂才听得见。蝙蝠在我身边折回飞着,好像也把魂给弄丢了,满世界找,我开始有些急切而恐惧了。可父亲和母亲还不见踪影,他们总是最晚的,直到万家灯火时,我才看见他们的身形在朦胧的夜色中慢慢显现出来。这时,我才拍拍屁股从树上跳下来。
   一棵成长中的小树哪经得起一个人的重量。桐树被我天长日久地坐,越长越偏,最后完全成了歪脖子,一歪就是好些年,再也纠正不过来,像个被谁扭了脖子的人。它本该直长上去的,却被人坐歪了,我爬树时可没预料到这种结果。
   每次一看到它歪头斜脑的样子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是我让它在别的树面前丢了脸,很没面子,弄得像个小丑。尤其到了冬天,树叶落光以后,那模样更是怪异,怎么看怎么别扭,和周围的树格格不入。那时,我真觉得自己害了它,弄得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父亲在我闯祸时骂我:“你就像那棵歪脖子树,好的不学,专学些歪门邪道,将来屁用都没有!”父亲说得对,我看我是成不了材的了,养我等于是在浪费他的粮食……可想想,又觉得不对,你骂我也就算了,干嘛要骂那棵树,我已经很对不住它了,你还这样骂它。
   2008年湘南雪灾,村里好多树都被压断了,小树被压倒在地,直接摧毁,大树的树冠从中间折断,一夜之间纷纷成了光杆司令。只有那棵歪脖子树安然无恙,这让村里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无法理解一棵早就被压成那样、看起来柔弱不堪的树,最终毫发无损。他们不知道,一棵树在它最初的成长过程中就要背负比自己还重的压力,一场雪灾算得了什么,在它接下来的一生中,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它?他们都说我变了,不像以前那样顽劣成性,自讨苦吃。我说我没变,这些年,我遭受了太多的苦难,经受了一般人三十年后才经受的生活,面临困境时处之泰然已经成了习惯,这叫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不理解树为什么能在那么严重的雪灾中毫发无损,就像不理解我。但我理解,它就像另一个我,我们感同身受。
   被压断树冠的树,没法继续长了,再也不可能长成大树,不但长不大,材质也会迅速下降。村里人都忙着卖树,稍粗一点的都砍了。那棵桐树歪歪扭扭啥都做不了,又在村口,能给人乘凉,而且大家觉得,这么大的雪灾都奈何不了它,说不定是棵福树,就决定不砍了。我一直担心它会恨我把它压弯成那样,没想到到头来却做了一件善事,为桐树,也为我自己。二十年的时光,让一件错事变成了善事,它成了村里为数不多能见证我身份的东西。那些一生中什么大错都没犯的人,肯定不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不管他过得多么富足,他的生命永远都有无法弥补的缺失。
   如果当年我能多压歪一些树,也许今天就能多救一些树。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个人有时能干成件大事,有时却什么也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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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寄物言心、追忆童年的乡味散文。作者以儿时生命中的“葡萄”、“杜仲”和“桐树”为经,用生命体验与人生感悟为纬,缅怀了一段青葱岁月。【亲爱的葡萄】等待,寻找,惊喜,失望,将一个小孩子渴望独享葡萄到分享果实的情感变迁一一显化了出来,感情真挚,充满了人情味。【杜仲终于长大了】盛夏,借遮天蔽日的杜仲,搬一张躺椅,一个人仰天而躺,随手摘叶子来撕,聆听欢心不已的鸟叫,闭眼遐想,任时光静静流走。畅想心有千千结的林黛玉,追思鸟影与鸟巢,叹息杜仲被剥皮后遭逢天灾而出现的非自然死亡,字里行间,带出了淡淡的生态忧思。【歪脖子桐树会记得我】少不更事的我,坐歪了村东头的桐树。当少小离家老大回时,我被曾经的友人近邻们淡忘了,唯有那棵歪脖子树,记得我,懂得我。湘南雪灾,它完好无损,就像另一个我,我们感同身受,经受了一般人三十年后才经受的生活,面临困境时处之泰然已经成了习惯。原来,二十年时光,让一件错事变成了善事。救一棵树,以非常态的行为,竟然成了一份令人心酸却又欣慰的记忆。因物起兴,以情动人,自问自答,不震耳,不发聩,却充满了无尽的想念与伤怀,人情冷暖,植物灵性,生态关怀,百感交集,却又丝缕毕现,温润人心。好文共赏析,推荐阅读!【编辑:芦汀宿雁】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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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芦汀宿雁        2015-07-11 17:42:15
  童趣中裹着乡情与生态忧思,妙在无痕,却撼动人心。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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