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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酒家】东城西客(小说)


作者:施云南 状元,52146.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54发表时间:2015-07-12 10:42:44

(一)长卿之死
   又到了品龙井的最佳季节了,“诗写梅花月,茶煎谷雨春”的龙井自然是极好的,但是,章岳明却没有心思去品茶,因为望着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谁还有心思去做那等雅事呢?“飞峰一动不如一静,念佛求人不如求己”,章岳明相信,只要大宋上下,拧成一股绳,大宋是一定不会灭亡的,就冲着关庙门口那幅“德必有邻,把臂呼岳家父子;忠能择主,鼎足定汉室君臣”的对联,他便深信,这忠臣豪客辈出之地自然不会怕了那些跳梁小丑。
   元人的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会将西城团团围住,到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兵。西城虽然被困,但是东城却还安然无恙,西城若亡,那么东城唇亡齿寒,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东城若想生存下去,必须要救西城。但问题是,想要团结东西两城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谁都知道,东西两城虽然一衣带水、近在咫尺,但是城中之人却是相互之间各不买账,老死不相往来。现如今,看着西城被围困,东城的人或许正打算看好戏呢,章岳明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是想要借着元人之手,将西城杀一个片甲不留。
   就在章岳明沉思之时,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几声叫骂之声,他心中好奇,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真是无巧不成书,刚说到东城之人,他竟然就在这里碰上了,原来是东城慈惠寺的慧恩大师。东城西城之间不和,他是闹得最凶的一个,这一次,他竟然闯入了东城,他这是打算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巷子里跑出了一个小孩,手里捏着一个黑馒头,却不料一个踉跄,黑馒头从手中滚了出去。西城早就已经粮荒了,这个黑馒头可是十分珍贵的,于是这孩子便冲上去捡拾,但却没有发现,黑馒头旁站着的是一个不善的男子。慧恩大师怒斥道:“哪里来的破小孩,懂不懂规矩,竟然敢拦着洒家的路。”说着冲着这孩子的肚子一脚踢了过去,将他幼小的身子整个儿踢飞了起来,眼看这孩子的脑袋就要撞到石头上了,一个白发老儒却突然飞身而出,接住了那个小孩,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慧恩大师道:“哼,真是看不出啊,名教书庐的老塾师居然一出手就是正宗的少林功夫。”
   章岳明看到这里也是一惊,那个老者他也认识,乃是西城有名的书院名教书庐的老塾师洪长卿,平常总是显得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为人颇为迂腐,开口就是之乎者也,闭口就是子曰诗云,但是却不想他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
   洪长卿冷笑了一声,摆了个架势道:“少林伏魔拳,正好降你这恶魔。”
   慧恩大师却丝毫都不介意地冷冷说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是你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章岳明怕洪长卿吃亏,于是几步就走了上去:“洪先生,你……”他却忘了,自己才是真正的文弱书生啊。
   洪长卿拍拍那孩子的脑袋,将他送到了章岳明的手中道:“这孩子是我的学生,作为师道之人,若是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何兼济天下。实不相瞒,我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但是,自我下山以来,我却从来未曾施展过一招半式,因为,我的师父告诉了我一个天机,那就是,我一出手,就会死的。”
   “一出手,就会死?”章岳明诧异地看着洪长卿,可是洪长卿却已经冲了上去,和慧恩大师战在了一处。
   章岳明只看见两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片刻之间就已经过了几十招,也看不清战况,待到他再次瞧清楚这两人的模样时,他们已经分开了。章岳明看见洪长卿不断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他伫立在暮色下,夕阳如血,垂照万物,但是却不能让洪长卿的脸增添一点血色。
   “看来,你的师父还真的是一个世外高人啊,他说的话真是准啊,洪长卿,你的功夫真的很不错,但是却依然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你一出手,便会死的。”慧恩大师冷笑了一声,缓缓地向着洪长卿靠近。
   “你,你用的是什么邪术?为,为什么会这样?”洪长卿吃惊地看着慧恩大师。
   慧恩大师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他的眉心出现一点妖红,他缓缓地向着洪长卿靠近,冷声道:“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喉咙发出了格格的声音,一掌向着洪长卿击去。
   洪长卿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泫然流涕道:“我,我不后悔。”
   章岳明连忙从怀里掏出了银针道:“洪先生,不要着急,我的一线针,能够治好你的。”他挺身拦在了洪长卿的面前,想要挡住慧恩大师。
   “臭小子,你赶紧给我让开,否则的话,我连你也一起杀。”慧恩大师咆哮着缓缓向章岳明靠近。
   洪长卿却一把抓住了章岳明的手腕道:“一线针也好,赤金针也罢,都治不好我了,这就是我的命。你知道,知道我,我为什么一出手就会死吗?我,我被父母遗弃,是少林寺的圆通大师捡到了我,照顾我。但是,少林寺其实也并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平和安宁的世界,其他弟子,都欺负我。有一天,我又被人欺负,于是就去后山偷偷一个人哭,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叫做孙婆婆的人,她带我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说,她叫巫山神君。”
   慧恩大师原本已经打算出手,但是听见了“巫山神君”这几个字之后,却猝然收手,他似乎很关心巫山神君的事情,于是就静静地听了下去。
   “巫山神君收我为徒,她说,如果我敢背叛她的话,那么,她就会诅咒我,让我从此不能使用任何功夫,一出手,就会死。后来,我得知了要修炼巫山神功的最高境界,就必须吸走她的神魄,我,我就出手了。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是忘恩负义的,虽然我知道,我其实心中对我的师父是有爱恋的,但是,我还是出手了。因为我太想出人头地了,太想了。”
   “所以,你的师父巫山神君,其实是你杀的?”章岳明的脸色微微一变。
   “神仙路远蓬莱岛,一觞自泛东篱菊。杀了她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有多爱她,每每午夜梦回,我都会看见她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想起她说的话,我一出手,便会死。”洪长卿叹息了一口气道:“够了,我受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隐姓埋名,从不敢使用功夫,我以为我会忘了以前的一切,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却发现,我的羞愧却丝毫不减。所以,我想解脱。章岳明,我将巫山神功的精魄传给你,我相信,你会好好地使用它的。”
   “可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章岳明惊讶地说道。
   慧恩大师听到这里身子一颤,他之所以来到西城,就是因为他打听到了洪长卿的真实身份,他也想得到巫山神功,此时听见洪长卿竟然要将巫山神功传给一个文弱书生,这让他怎能答应。他怒吼一声道:“给他?糟蹋了好东西,还是给我吧。”说着就一掌向着章岳明的背后袭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洪长卿却突然用力地将双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随后他的身上放射出一道金光,猛地将慧恩大师的身子反弹了出去。洪长卿随后便抓住了章岳明的手,章岳明感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了自己的体内,他想拒绝,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洪长卿咳嗽了一阵,吐了一大口血道:“有些话,今天不说,我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我相信你能够用好这股力量的,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一个塾师,是一个为人师表之人。孩子是一个国的希望。你想象一下,孩子走进书院的第一步,认识的第一个字,用炭笔在石板上写成的汉字的第一划,才是孩子生命中光明的开启,他们从这一刻开始告别黑暗,走向智慧人类的途程。岳明,答应我,就当是为了孩子,不要放弃。”
   听到这里,章岳明不再挣扎了,是的,洪长卿说得对,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绝对不能放弃,他要守住这座城池。
   洪长卿突然仰天长啸,口中长吟道:“碧梧和露滴清秋,今夜梦中无觅处,苦恨秋江风与月,化作相思一片愁。一江秋水碧湾湾,青山沥沥水茫茫,枫叶白苹秋未老,眼前无限情伤。相思意,何时足,人生长恨水长东,真珠帘卷玉楼空。”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弥留之际,他仿佛又看到了,看到了巫山。月月月明,秋月月明,明分外;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那里千丈悬崖削翠,一川落日镕金;那里云淡天低去水长,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他看到了她,巫山神君,他的师父,那是云雾中的仙女,十八风鬟云半动,飞花和雨著轻绡,千乘载花红一色,人间遥指是祥云。
   “对不起!”洪长卿说到这里,猛地将章岳明的身子推开,随后双掌向着地上猛地一拍,泥土顷刻之间被轰击出一个深深的洞穴,洪长卿的身子跌落到洞穴中,泥土崩落,形成一座小小的坟墓。
   天葬!涅槃!
  
   (二)巫山神君
   慧恩大师狂叫了一声,上前来想要将泥土扒开,将洪长卿从地里挖出来,但是最终却是徒劳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冷地向着章岳明看了过去,那带着锋刃的眼神看得章岳明的身子发颤,他缓缓地后退,口中喃喃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慧恩大师冷笑了一声道:“将你身上的巫山神功,传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你别开玩笑了,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又怎么能够将它传给你呢?”章岳明一边后退一边将那个孩子向巷子深处推去,叮嘱他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一声嘶啸声从远处响起,章岳明赫然看见一支利箭从远处飞射而来,向着慧恩大师的身子射了过去。那箭轰啸不绝,宛如一条神龙。慧恩大师感觉到了身后恶风不善,猛地回头,却陡然看见在远处的高墙上面,站着一个绝世女子,她的手中握着一张弓,而那箭却已然向着他射了过来。
   “啊!”慧恩大师的双手在胸前快速画圈,额头上的一点红色扩散了开来,整个身子都幻化成了一个血人,一股狂暴的血气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强大的力量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射出,似乎要将那箭弹开。然而,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却迅速地刺入了他的眉心,他的身子轰然倒地。
   章岳明完全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那支箭强大的冲力波及到了他,他顿时感到被一股强大的压力所覆盖,在利箭飞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刹那间却犹如有一大片光从宇宙深处滋生,将他的身子包裹。
   没有刺骨的疼痛,没有飞溅的血水,章岳明赫然看见那个美貌的女子从天而降,她的手竟然牢牢地握住了那支飞射而来的箭。巨大的压迫感在这个瞬间消失不见了,然而,章岳明却也在同时脱力,昏厥了过去。
   当章岳明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周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大土包和旁边的一具尸体,是慧恩大师的尸体,他的头颅被洞穿了,看来那支箭并不是自己的幻觉。章岳明挣扎着爬起来,来到慧恩大师的面前,伸手检查他的尸体,就在他翻开慧恩大师衣服的一刹那,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了慧恩大师身上的一个纹身,那是蒙古死士才有的纹身。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章岳明此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猝然回头,发现幽暗的巷子里站着一个女子,她的手中拿着一杯酒,她正凝视这杯酒,一团黑发如瀑布般从头顶滑落,垂到腰间。
   “你是?”章岳明吃惊不已,在这个被穷困和疾病包裹的城池里,哪里还会有这样如玉般的女子呢。
   “我,叫巫山神君。”女子一开口便让章岳明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
   “洪长卿告诉你,他杀了我,是吗?”巫山神君淡淡一笑道:“如果我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还是巫山神君吗?他只是取走了我的神魄而已,让我受了重伤,但是我却并没有死。我花了很长时间修养,同时寻找他的下落。今天,我终于找到了他,但是谁知道却是这样的结局。”说着她的手一摆,手心里出现了一道纯净的银光,那是一支精巧无比的小箭:“本来,这支箭是为你准备的,我打算取出你体内的神魄,那样的话,我就能恢复修为了。”
   “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章岳明吃惊地说道。
   “因为他。”巫山神君让开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个小男孩,他就是刚刚险些被慧恩大师杀死的那个男孩,他似乎惊魂未定,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章岳明。
   “因为,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你的决心,你愿意以死来保护这个孩子。我看到了你的善。”巫山神君淡然一笑道:“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看你如何能够以一人之力,从东城借兵,拯救西城。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放过你,如果你失败了,我就杀了你,取走我的神魄,如何?只当是,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章岳明突然跪倒在巫山神君的面前,恳切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出手吧,救救他们,救救东城和西城的人。”
   “你错了,能救你们的,就只有你们自己,外人,是无法解决你们的困厄的。”巫山神君淡淡一笑,她的身子倏然飞起,以一种飞天的姿势消失在苍青色的天空中,只留下章岳明一人失神地望着天空。突然,他感到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那强大的能量流转着,似乎随时都要从体内汹涌而出。他猛地抬起头,一丝自信的微笑浮现在苍白的嘴角,他的眼神迎向了太阳,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坟冢,自言自语地说:“洪前辈,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不敬,我曾经和其他人一样,笑你迂腐,笑你固执。啊,请原谅我的愚、我的笨,请原谅我的鲁莽与轻狂。直到今天,我才无意中看到了你留下的第一个脚印。我这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是的,前辈,你曾经做过错事,但是,人孰能无过,旧账都已经偿还了,你没有完成的事情,让我代你去做吧。你走了,形不在了但是神在,时时在,处处在,散化在空气里,呼吸间有你,融汇在血液里,一言一行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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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家国仇,民族恨。读罢这一篇惊险传奇的小说,我脑中首先映出的是这两句话。阶级矛盾是可以调和的,民族大恨却只能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作者的小说,这一篇是唯一没有写内容提示的,但这一主题,在纪念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年即将来临之际,既然有了一种隐意中的升华。东城西城,同属一个大宋子民,当元兵的铁蹄挥戈席卷之时,就是同一民族上下同心抵御外辱之日。小说故事性极强,鲜明的主题,扣人心弦的情节,精炼的语言和刻意抒发的词赋,增添了文章的可读性,在怡情中给人一种深思和启示。推荐阅读!【编辑:山泉】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714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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