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忆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中国文坛，最有影响力和最令人难忘的作品，当属王宏甲先生的黄钟大吕之作——长篇报告文学《无极之路》。不仅仅在报告文学圈，在整个文坛也是如此。那时候我在农民日报工作，同时与好友、中国诗书画研究院院长何首乌先生一起编辑出版《中国文坛》杂志。工作与农村相关，因此特别重视新近出现的农村题材的文学作品。记得九零年七八月间，有次在我的恩师冯牧先生家聊天。他说给你推荐一部新出的非常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我说您推荐的如果是王宏甲的《无极之路》，我已经看过了。他问如何，我说看了一个通宵，感动得哭了大半夜。的确，这部长达26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太具震撼力了，1990年6月份一经出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立刻就在文学界、社会各界、在全国各地引起了强烈的反响。那时候，只要一打开收音机，随便那个省、地及中央级广播电台，都能听到为《无极之路》制作的广播连播节目。后来，还被拍成了53级大型报告文学片，成为中国第一部被全文搬到电视荧屏上诵读的文学著作，被媒体誉为“打动了亿万颗心灵”和“一出生就是经典”。至今，我的耳畔还时常回响起电视报告文学片《无极之路》主题歌：
　　
　　 不论世上已是什么季节，希望总在沃土之中；
　　 不论大地呈现什么景象，她依然是我亲爱的家乡。
　　 叶落在走来的路上，我理解了所有的艰难。
　　 阳光千秋万岁地流淌，追求光明就是信仰。
　　 掬一捧很早以前就憧憬过的泥土，我们上路，我们上路。
　　 作一次壮丽的远征，与你同行，永世永生。
　　
　　 二
　　 1987年春，正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就读的福建青年作家王宏甲，受同学引荐，到河北省无极县深入生活。当时，他本来是想为自己的小说创作积累素材。但是，在体验生活过程中，宏甲通过对无极县委书记刘日长达3年的追踪采访——就是在采访的过程中，宏甲深深地为刘日的思想性格、工作作风及在群众中的崇高威望所吸引，改变了写作初衷。他在后记里曾说：“在那片土地上发生着的活脱脱的故事，令我所有的想象都变得苍白。”因此，只有选择报告文学这种样式，才对得起生活，才能使作品更具有感染力。就这一念之差，成就了后来这部不仅触动了亿万读者心灵，也昂然走进中国当代文学史、当代报告文学史的经典作品《无极之路》。
　　
　　 在《无极之路》里，在作家恢弘笔墨之下的无极县，可看成当代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作品展现了无极县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地理、人物等诸多方面的生活内容，材料详实丰富，带有全景风格。作品将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矛盾斗争和丰富多姿的生活图景浓缩在无极县这个小天地里，既不是简单地一味堆砌好人好事、歌功颂德，又不是仅仅热衷于展示社会的阴暗面,、暴露丑恶，因而读来使人感觉真实、亲切、可信。主人公刘日，中专毕业，受尽磨难，平反后在学校、县政府努力工作。来无极之前，他在正定县任县委副书记，曾经与习近平同志一起共事。他象一团火，一心为公。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心中装着百姓，长期义无反顾地奔走在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以“视民如伤，始能少误”为座右铭。
　　
　　 在《无极之路》中，有着这样一个非常生动的细节，刘日刚刚调任无极县委书记的时候，他听到、看到的是这样一种未料的事实：当地老百姓不信任政府，党群关系也比较冷漠，个别村子的群众甚至跟政府矛盾丛生、严重对立。这使得刚上任的刘日非常忧虑，也深深感到责任重大，他直言不讳的说：“打江山时，共产党跟老百姓是鱼水关系，现在我们坐江山，有些干部跟老百姓却成了油水关系（油浮上，水沉下），少数干部甚至跟老百姓成了水火关系。如果我们不下决心整党，人民也要抛弃我们啦！”这句肺腑之言，不仅在当时，即是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仍然是声若洪钟、意义非凡。当时，无极县直机关整党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农村整党工作也接近尾声，进入到巩固成果的阶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无极县因“没什么问题”，竟然还受到上级表扬。刘日经过调查研究，大胆决策，他决定自己第一步的工作，仍然是严肃地、毫不含糊地抓好“端正党风”。整治党风工作一炮打响，无极县各项工作才真正有了新的起色。
　　
　　 《无极之路》浓墨重彩，紧紧追踪刘日的工作进程，再现了刘日的工作状态和处事方略。对于造成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严重危机的原因，刘日书记作了深入详尽的分析探求，着重抓住了两个根本性的突出性的问题。第一，党风严重腐败；第二，人民生活贫困。针对这两点，刘日采取的措施是：一方面努力团结广大的党员干部，旗帜鲜明地向腐蚀着党组织肌体的“四大流行病”，即：官僚作风、以权谋私、“一切向钱看”、“关系网”作坚决的斗争，以身作则，坚持原则，不留情面。在工作方法上，刘日针对无极县党员干部的实际情况，也制定了相应的四抓方针：抓“道德法庭”，抓“党团员服务组”，抓“白色革命”，抓“六纵六横”，努力使无极县的党群关系、干群关系恢复到革命战争时期以来最好水平。同时，又积极从实际工作入手，扎下身子，发动群众，开发荒滩、种植果树、改造交通道路，帮助农民科学种田，卓有成效地帮助广大群众脱贫致富。其结果，使无极县获得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一方面是广大群众的热烈拥护和衷心爱戴，一些农民给刘日写信说：“要是再有日本鬼子来，你喊一声打鬼子去，俺们都跟你去！”而另一方面，则是少数人的对刘日的百般嫉恨，甚至出现了无极县13名科局级干部集体上访省纪委告状，千方百计要把刘日搞倒搞臭搞走的罕见事实。
　　
　　 《无极之路》直面现实，不仅充分揭示了我们的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危机严重的根本原因，并且进一步通过再现刘日为解决这一危机而在工作中遭遇到的重重困难和阻碍，客观、深入地反映了现实社会生活的严峻性。作家勇于面对生活的真实，勇于揭示社会矛盾斗争的尖锐性、复杂性、严酷性，极大的增强了作品的思想含量，以及折射现实干预现实的力量。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党的宗旨；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是共产党人应有的工作作风和思想品格。宏甲的《无极之路》，深入描写了刘日一心一意从人民群众的实际利益出发，冒着“抗上”、“违反上级红头文件”的风险，果断地制止了当时层层推广、老百姓却怨声载道的大拆大盖的“村镇规划”，把主要的人力、物力首先投入到发展农业生产上去。有人曾经质疑道：“国家城建部大，还是县委书记大？我们又该听谁的呢？”刘日的回答铿锵有力：“听实际的。如果文件与实际发生误差，那只能让文件来符合实际。”通过制止乡镇规划“一刀切”以及开放县“拆车市场”等事件，我们清楚地看到，刘日书记真正理解了和抓住了我们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精髓和行动准则，正因为如此，他最终还是得到了上级党组织的肯定和支持。
　　
　　 有言道：“与民同乐者，人必忧其忧；与民同安者，人必拯其危。”天地之间有正气，刘日以人民利益为上为大，无私无畏，带领无极的广大干部、群众，努力改变了无极县贫困落后的面貌，当他遭到诬告和流言蜚语恶意中伤的时候，能够得到广大群众那样真诚的爱护和拥戴，这是一种必然。也使借助《无极之路》了解到我们党有着刘日这样的好官的读者，深深为之感动。《无极之路》向读者展示的是人民公仆爱人民，人民公仆人民爱这样一幅动人的新型党群关系、干群关系的绚丽画卷。作品倾注了作家的全部热情与思考，也凝结着作家强烈的真实情感和思想的辐射力。这部作品至今读来仍令人感动不已，根本原因是作者思想情感的光芒，依然照耀着今天有目共睹的社会现实。宏甲作品的力量和思想的洞察力所达到的，我们很难仅仅用“高度”两个字去评价。这正是《无极之路》这部长篇报告文学恒久的魅力之所在。
　　
　　 三
　　 《无极之路》能够在广大读者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它在艺术表现方面的特色，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我以为宏甲作品的魅力资质在于他一直从事着一种精神高处的写作。我把此视为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即：写作者具备一种内在的独立的精神世界，对精神生活的占有和赢得使其获得一种精神个性，这种个性使其本能地与人类精神历史乃至宇宙生命产生联系，他因此也便获得一种恒久的生活准则和创作准则。而今天遍布于世的垃圾写作恰是我们沦丧了真正意义的精神生活所致。宏甲则坚守着他的精神坐标，创造着他的写作世界。许多东西都在成长的岁月里被折断了，唯一不能折断的就是诚实的精神内质。诚实地面对自己，也诚实地面对生活和我们的时代。他的作品是对祖国对民族真诚的放歌，也是以良知对善与美的捍卫。冯牧说过：“文学作品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提高人的思想素质与精神境界”。要达到这一目标，作家自身首先得具备相当高度得思想素质和精神境界，这一点宏甲做到了。
　　
　　 其次，宏甲很善于把文学、哲学、历史、政治、经济、科技、教育、宗教等多学科熔为一炉，融会贯通，创造出一个崭新的阅读世界。他的作品贯穿历史、现实和未来，以及对本质和趋势的思考，兼具思想性、艺术性、准确性和前瞻性。同时，在表现手法上，《无极之路》吸收了许多优秀报告文学的长处，兼以大量运用小说技法，注重结构，以悬念贯穿始终，一些事件的情节表现也很讲究起伏跌宕。即就是报告文学，宏甲也十分注重人物性格的刻画，如写刘日去找省长马力，去求见郭沫若，写刘日大胆从囚犯中发现和聘用人才，写刘日与邱氏鼠药的发明者邱满囤的交往等，浓墨重彩、情趣盎然，使主人公的形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语言文字是一切文学作品最基本最重要的元素。宏甲的叙事语言也是非常有特色的。或优美，或开阔厚重，或苍莽浩瀚。他的文字，大雅正声，读者能从中体悟到一个温暖的世界。他对中文的驾驭，尤其是情思并臻的清新表述，独树一帜，值得研究。曾有读者赞誉“宏甲的作品是站在语言艺术的高端”，是“审智审美的高度融合”，我同意这样的判断。宏甲是如何站在语言的高端的，我以为有以下几点值得探讨和研究：一是他的语言激情饱满。良知、人性、爱是激情之源，如此而生的语言或江河滔滔，或清风习习，或掷地有声。二是宏甲文字透出的思考无处不在，他的文字干净、清爽，与思想无关的词语几乎无有，思想性是他文字的本质。三是朴素中带有诗性。他的文字带有生命与艺术的本色之美，直抵本质，同时却蕴含着巨大的诗性。诗性是文字清洁、神圣的本源，是作家对生命的爱与把握浸入心灵之后最朴素的表达，这种表达常常具有直觉力和穿透力，让激情和理性融为一体；这种表达又常常以格言之美，启示并洞开着我们的心灵。基于此，他的文风朴实而又充满理想与思辨，他的文字简洁而又充满关切与情志，他把人的苦难和温暖都写进文学的神圣殿堂，他的作品是能够流传和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