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长
　　
　　 减法。我想起格致写的散文
　　 我想起人烟渐散的村庄
　　 出现无数的减法，而不是加法的递进
　　 我看见，村庄，以一个无奈的背影
　　 佝偻转过去落泪。我触摸不到她的心脏
　　 是一个母亲衰老，满头白发这样示现孕育
　　 过的乡亲老少面前——
　　 村长，一个声线高吭的汉子，六十多岁
　　 脑溢血，突然暴毙，死在他家门前
　　 过去岁月，不肯相信，这是一幅
　　 定格的照片。大巷小巷，傍晚时分，村民们听见
　　 “开会”的召集，纷纷，从贫陋的屋子里走出
　　 蹲或站着，借星光或月亮，给村子的未来发展
　　 设方案。那把高吭的声音，曾温暖村民们的心
　　
　　 （二）良始
　　
　　 减法。我想起格致写的散文
　　 我想起人烟渐散的村庄
　　 出现无数的减法，而不是加法的递进
　　 我看见，村庄，以一个无奈的背影
　　 佝偻转过去落泪。我触摸不到她的心脏
　　 是一个母亲衰老，满头白发这样示现孕育
　　 过的乡亲老少面前——
　　 良始，一个鳏夫，六十岁，死于癫痫，
　　 口吐白沫，在自家厨房
　　 生命熄燃，好像时钟的指针，突然停在
　　 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他孤独的日子，终于脱离
　　 或许，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那里，没有骗婚的
　　 媒婆；没有嘲笑的目光；没有伶仃的孤苦
　　 偌大的房子，几盏简陋灯饰，那些光，照着一颗
　　 渴望温暖的心，日日夜夜，却从来不曾有过温暖
　　
　　 （三）阿立
　　
　　 减法。我想起格致写的散文
　　 我想起人烟渐散的村庄
　　 出现无数的减法，而不是加法的递进
　　 我看见，村庄，以一个无奈的背影
　　 佝偻转过去落泪。我触摸不到她的心脏
　　 是一个母亲衰老，满头白发这样示现孕育
　　 过的乡亲老少面前——
　　 你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最后一次见你
　　 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你问我：在异乡
　　 生活如何？
　　 暖意流遍全身，因你关怀的心
　　 你没有子女，只有一个长年携病的妻子
　　 你们不离不弃，相互搀扶，像搀扶生活中的
　　 绝症患者，陪它们一路走过
　　 你终于老了，合上那双浑浊的眼
　　 那里有太多酒精，以及生活的不遂愿
　　 你无法躲藏。一杯，二杯……一醉方休
　　 你醉倒一次又一次：路边。水沟。田埂
　　 是你的妻子，把你背回，骂骂咧咧，其实
　　 那些全是爱你的言语
　　
　　 （四）阿深
　　
　　 减法。我想起格致写的散文
　　 我想起人烟渐散的村庄
　　 出现无数的减法，而不是加法的递进
　　 我看见，村庄，以一个无奈的背影
　　 佝偻转过去落泪。我触摸不到她的心脏
　　 是一个母亲衰老，满头白发这样示现孕育
　　 过的乡亲老少面前——
　　 母亲来电，说你得了脑癌
　　 事情变得有点戏剧化，简直不敢
　　 想像。你才五十七岁，人生才过半
　　 我的父亲，跟你同岁，你却要遭受
　　 死亡的宣判。那天，你在邻居家的婚宴帮忙
　　 不小心，摔了一跤。血，从你的头冒出
　　 但这远远不及那个致命的噩耗
　　 拍照。化疗。于事无补。你放弃了希望
　　 把一张小床，搬到破旧房子的厅中央
　　 坐在地上，是你年迈又有腿疾的母亲
　　 她无法安慰你的痛苦和绝望，她已经
　　 看不清眼前这个儿子，要比她先走一步
　　 离开这个凡尘。她只知道，她要守在那里
　　 不准别人触碰，这个躺在木板床上虚弱的
　　 男人。二个月，六十个日夜，你们对眠无语
　　 只能在内心偷偷落泪，那是一个怎样的心酸写照啊
　　 临死前，你仍然不能给母亲一个安心的交待
　　 你没有自己的家庭，你没有一个陪伴自己的女人
　　 直到你永远阖上不甘的双眼
　　
　　 PS：决定写这组首诗时，不知应该给它定一个什么标题。敲出《莫名》，我想是对的，我的确没法用语言表达。这些都是我熟悉又亲切的乡亲，他们一个个像减法，消失在我的视野。但他们留在我内心的痕迹，是这样不可抺擦，以致我回忆起来，他们好像从不曾离开。然，他们毕竟离开了，那些熟稔的面孔，不再显现我眼前；那些淳朴的笑容，那些关怀的问候，通通，随他们的消失而散尽。我知道，这几首短诗，远远不能概括他们朴实的一生。但他们一定想我写，那怕是只言片语，那怕他们已经看不到，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村庄的根，这是初衷，亦是写他们的理由。减法还在继续，这是不可遏止的宿命，每个生命都用他的一生来见证这一点。村庄在垂垂老去，她已经无法秉承解放前的繁荣昌盛，她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儿女跟着自己走向暮秋，走向另一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