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开斋节小记(散文)
今天是入伏以来最热的一天,一大早我们就赶到了清真寺广场,因为今天是伊斯兰的节日——开斋节(也称为尔德节)。
清真寺广场中央花团锦簇,到处可见穿着民族服装,带着礼拜帽的回族人。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上演着具有民族特色的舞蹈,唱着节日欢快的歌曲。广场的东侧是具有民族特色的小吃,维族的羊肉串、烤包子,回族特有的酱香食物,叫卖声一片。广场的西侧是展示民族服饰的摊位,平实很难见到的“盖头”,礼拜长衫,精美刺绣的礼拜帽等等,整个广场都投入到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伊斯兰教与佛教、基督教并称为世界三大宗教。“伊斯兰”是阿拉伯的音译,原意是指“顺从、服从”与和“和平、与人为善”的意思。信奉伊斯兰教的人们统称为“穆斯林”,音译的意思是“顺从者”。它起源于公元七世纪,麦加人穆罕默德创建了穆斯林的教义,从此,伊斯兰教被广泛的传播和推广。伊斯兰教从成立到至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主要在亚洲、非洲、最为盛行。据史料记载,伊斯兰教是在唐朝永徽二年传入中国的,而且一直得到尊重和发展,中国56个民族,有回族、维吾尔族、塔塔尔族、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乌兹别克族、塔吉克族、东乡族、撒拉族、保安族十个民族的人们信仰伊斯兰,其他还有汉族、满族、蒙古、藏族也有少数人们走进了穆斯林的行列。
开斋节是穆斯林们最重要的节日,是回历的十月初一,它每三年就会提前一个月的时间。从九月初一到十月初一是“莱麦丹月”,在这个月中,穆斯林们要进行“封斋”。“封斋”就是在太阳升起到落山之前,不吃一粒米,不喝一口水,断绝一切饮食。封斋的目的,就是让人们体验饥饿和干渴的痛苦,让有钱的人真心救济穷人。通过封斋,让穆斯林们逐步养成坚忍、刚强、廉洁的美德。
因为与回族结亲,我对穆斯林有了更深的了解。母亲和公公是单位搭班子的领导,他们一起努力促成了我和爱人的婚事。在九十年代,我们也成了大家眼里比较特殊的一对。首先,我们民族不同;第二,我们的父母决定了我们的婚姻,好多朋友笑我们是当代的“包办婚姻”。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结婚前,我恶补伊斯兰教的知识的场景。先是回顾了几遍我喜欢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然后我用三个月的时间去阅读《古兰经》白话版和一部《穆斯林文明》,让我对回族有了一个质的认识,从简单的不吃猪肉的了解,到最后真正地去体会一种宗教的神圣和它的文明的真谛。我是这个回族家庭里最特殊的一个,是唯一一个汉家女。
在婆婆家的成员里,我是第一个阅读《古兰经》的人,我送给婆婆的第一件礼物就是白话版的《古兰经》,她一直收藏在床头桌的抽屉里,退休以后,婆婆每周五去清真寺礼拜,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读很多段落的阿拉伯语的《古兰经》了。走进回族的家庭让我更加了解了一个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和他们对信仰的虔诚。尤其对“封斋”的斋月,体会得更加深刻,这是耐力和毅力的双重考验。
结婚第一年的秋天,回历的九月开始了,也就是进入了斋月。那时的我正怀孕,四个月,已经开始显怀。我略知“封斋”的辛苦,每天尽量早起一会儿,给公公和爱人做早餐。可是到了第二周,我因为单位工作过于劳累,小腹坠痛,出现了早产迹象,需要卧床安胎。我也开始了一段和婆婆第一次单独相处的经历。
婆婆每天早上三点半起床,自己吃一顿简单的早餐,然后就开始了一天的禁食。三天过去,我就发现婆婆的嘴唇干燥的在起皮,唇边也有些泛白。大家都在忙着上班,只有我和婆婆在家。说实话,我还真是对婆婆的碎碎念在内心里有抵触,只好静静地读书。婆婆是一个喜欢言谈的人,忙完厨房的事情就会和我聊上几句,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嘱咐我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进了回民家庭,饮食比较重要等等,如此反复多日,在我平静的心海里投下了几粒石子,她自己不觉得怎样,我却感触颇深。那时的我真的是很委屈,初进回民家庭,改变了以前的生活习惯,还没适应就怀孕了,心焦气躁。为此我和爱人吵了第一次架,主要就是民族相互尊重的问题。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声音高高低低的传入了公公的耳朵里,他把爱人叫过去,训斥的声音很大,一场争吵在爱人的赔礼道歉中结束了。第二天,我看到婆婆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其实,我一直知道,婆婆很反对儿子娶汉家女进门的,可是又拗不过公公。
婆婆的话少了,每天忍受着干渴饥饿,还要侍侯身体不适的我和家人。因为怀孕期间需要营养补充,她调换着做着炖鸡、炖鱼、炖牛肉……每天房间里都是肉香扑鼻,每次把饭菜端到桌上,婆婆就回屋里小憩,她微闭着眼睛,嘴里一遍遍地叨唸着清真言。我的“险情”稳定了,斋月也快结束了,婆婆在那一年的斋月里足足掉了十斤的体重,可我没听到一句报怨的话,对我的照顾更是让我感动。我和婆婆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建立起了一种亲如母女的关系,也开始从内心真正地去理解穆斯林以及伊斯兰的教义。
久居东北,远离了回民聚居区,回民家庭汉化都比较明显。公公和儿女们工作都很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去清真寺做礼拜。每次听婆婆说起关于虔诚的问题,总是会听到叹气的声音。在斋月里守斋,更成了婆婆一个人面对真主的祷告。用她的话讲,她要坚持“封斋”礼拜,一个人向真主颂经,免除大家的繁忙之过。婆婆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平时很仔细,精打细算,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在斋月往清真寺捐“捏帖”,她从不会吝啬,而且会尽力而为。斋月,被穆斯林称为是最吉祥的月份,大家在这个月里可以“走坟”想念亲人,也可以包上几份“支感”经礼,让阿訇颂上一段“支感”经,祈求一下幸福与快乐。婆婆就这样严守着教义,又把一些习俗传授给下一代,自己也因为有了信仰,一直信心百倍地快乐生活着。
孩子八个月大时,我得了免疫病,症状从轻到重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在疾病困扰期间,我的母亲发病,我拖着病躯照顾母亲,婆婆一个人带着孩子,又照顾着我们的生活起居。那一年的斋月,婆婆两眼深深地陷入眼窝里,一米六六的身高,只剩下120斤的体重,公公看着心疼,推辞了很多应酬,回家帮婆婆的忙。那一年,我的耳边都是母亲在病中的呻吟声,每天深夜到家,公婆和孩子都已入睡。早上,我只是匆匆地和婆婆说上两句话,先去母亲家,然后在赶去单位。夜里也总是噩梦连连,难以入睡。婆婆和母亲以前是同事,现在又是亲家,每次问及母亲的病情,婆婆都忍不住要哭上几声,她抱着孩子,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宝宝,你怎么这么没福气呢?还没记事儿,外婆就病了,这可怎么好,我的主啊!”我站在一旁,看着才一岁的女儿,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母亲去世,孩子还未满两周岁,我赢弱的身体不足90斤,婆婆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做着可口的饭菜,为我调剂身体。那一年斋月刚过,公公却意外发病去世了。按照穆斯林的习俗,每天天亮前才允许大哭,婆婆在公公发送前,强忍着眼泪,操持着葬礼,都是在每天天亮前,一个人偷偷地哭着。哥哥姐姐们都担心婆婆的身体,但是她却意想不到的坚强,依旧每天操持家务,依旧坚持去清真寺礼拜,房间依旧干干净净,生活依旧井井有条……
这两年,斋月都赶上了炎热的盛夏,已经古稀之年的婆婆仍坚持“封斋”。她穿着礼拜的灰色长袍,带着黑色绣花的盖头,站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上,虔诚地叩拜。她托主照看着她的孩子们,照看着她一直坚守的家。看着她的嘴唇干裂,皮肤也因为长时间脱水变得枯黄,我总是忍不住劝说着:“妈,《古兰经》也没要求古稀的老人必须守斋,要视身体的状况来决定,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停几天吧。”
“我能行,我争取多坚持几年,为了我们的真主,也为了我们全家人。”在婆婆身上,我真正看到了一种信仰的伟大。
开斋节,意味着斋月的结束,穆斯林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年的开始。走进清真寺的大殿,阿訇们都是灰白色的长袍加身,头上戴着洁白的礼拜帽,嘴里咏颂着一段段经文。后面是一群跪拜的穆斯林们,他们都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来朝拜,叩谢真主,祈求真主的庇护,也祈求一年的生活平安与幸福。
七月,风夹杂着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不走动都是一身的汗。想着在家忙着“香锅”(开斋节要做香锅油香,一种油炸的面制品)的婆婆,一定是流着喜悦的汗水的。再看走在身边,带着姑姑在西安买的蓝色绣花盖头的女儿,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十足的小穆斯林的模样,我在心里也默默地叨念上一句:“安色俩目尔来以库目”,节日快乐!
(写于2015年开斋节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