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回味】又是一年瓜香时(散文)
“卖瓜嘞,卖瓜嘞,甜甜的香瓜,快来买啊,又香又甜又便宜,不好吃不要钱啊。”自从进入七月后,每天清晨,我都会被门口早市上小贩的叫卖声喊醒。这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叫卖声对于我来说很熟悉,因为曾经我也叫卖过。
时光追溯到十八年前,那时儿子刚刚五岁,就在别人都挖空心思想发家致富的时候,生活贫困的我和丈夫商量,我们是不是也利用农闲时间倒腾点啥呀,最起码可以挣个油盐酱醋钱。可卖啥好呢?蔬菜稀烂贱的,农村家家园子里都种,丈夫说:“那咱们就卖瓜吧,刚好肇源的香瓜刚开园不久,咱明天先上一车拉到安达去卖一趟试试如何?”“那行吧。”我支持丈夫的决定。
第二天,早饭后,丈夫开着四轮车拉着我和孩子直奔肇源,肇源是一个盛产瓜果蔬菜的地方,也是我的娘家,每年一到六七月份,瓜果蔬菜成熟时,村里的小贩就开始络绎不绝,开大车的,开小车的,甚至还有骑摩托车自行车的,走在田间地头,经常会有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我们把车子停在了村头,一股浓浓的香瓜味扑面而来,深深地吸了几口,甜在了心底。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乡邻,大家都熟悉,于是,我上前去打声招呼:“王叔,您不再地头看瓜卖瓜这是干嘛去啊?”
“哦,是你们回来了,来了一个收瓜的车,我这不是回家喊人到地里摘瓜嘛。”
“王叔,现在村里瓜行啥样啊?”
“唉,今年瓜行不太好,不如去年,才三毛钱一斤啊!”
“哦,那是不贵,王叔,你知道谁家瓜口头(口头:就是吃着甜)比较好吗?我想买点拉回去吃。”
“哦,那你到张林家去,他家的瓜地今年上的可是鸡粪,瓜甜。”
“哦,那谢谢王叔,我们去他家看看。”
于是,我和丈夫开车来到了张林家的瓜地,张林坐在地头的大树下,跟前放着一个土篮子,篮子里装着几个刚摘下的瓜。看见我们来,张林连忙招呼:“三姑娘回来了,来来来,吃瓜。”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香瓜递给我和丈夫,我们也不用客气,用手擦擦掰开就吃,儿子更不客气,自己到篮子里挑了一个大个的抱在坏了,惹得我们哈哈大笑。和张林几句家长里短的寒暄之后,话题又回到瓜价上,张林说:“今天的瓜价就是三毛了,这不好几家都在摘瓜呢。我昨天摘了一半给他们凑车,今天摘不下来多少了,不够一大车的,等下午那些小车贩子来再摘点卖。”
听张林这么一说,我接过话茬说:“大叔,我吃咱家瓜挺甜的,你看这样行不?我也想拉一四轮车瓜出去卖,挣两个零花钱,不如你摘下瓜卖给我吧,就按你说的价我一趟试试。”
张林笑了笑说:“你这四轮车能拉多少啊,剩下点我还得找下家,不过,话又说回来,看在一个村的份上,你丫头也从没张嘴求过我办事,这样吧,我午饭后给你挑点好瓜摘一车,剩下的我再颠倒卖。”
“谢谢张叔,那咱就说定了,我下午来拉瓜。”
“好的。”
瓜订好后,我们一家三口才开车回到娘家。
下午三点多了,太阳不再像中午那么热了,于是,我们告别家人,又开车到了瓜地地头,张林和他媳妇正在地里摘瓜,地头已经摘回来一大堆了,远远就闻到香味,看来,中午那么热他们都没休息,我不由的感叹:“咱们农民种点地起早贪晌的可真不容易啊!”
丈夫从车斗里拿出一把镰刀到树林里割了几大抱蒿子,在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然后又把我们从家里带来的破被子铺在蒿子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长途运输中香瓜的破损率。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只等张林摘完瓜过秤。
不到五点,我们就和张林结完帐了,丈夫开着车,我抱着孩子坐在他旁边的车翅膀上,后车斗里的香瓜上蒙着一层香蒿,香蒿的上边又蒙了一床被子,这样做的目的是:香蒿本身具有清香的味道,再经过被子一捂,就会散发出更浓的香味,再和香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人们远远地就能闻到,主要是用来吸引顾客的。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拉着一车香瓜连夜上路了。
晚风很凉,特别是坐在奔跑的车上,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厚衣服裹在孩子的身上,只见一辆又一辆开着耀眼灯光的车从我们身边经过,不知不觉我们就跑出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丈夫把车停在路边看了一下表,午夜零时了,孩子早已经在我的怀里睡熟了。丈夫说:“今夜咱们就别走了,明天起早再走。”
“那好吧,你开了那么久的车也累了,司机疲劳驾驶可不行,可这车上全是瓜,也不能躺着,咋睡啊?”我伸着被孩子压得酸麻的胳膊问。
只见丈夫把瓜上蒙着的被子拽下来铺在车后路边的地上说:“你和孩子铺一半盖一半睡吧,晚上车少,我趴在方向盘上眯一会儿天就亮了。”
我自嘲地说:“这可真是天当被地当床,晚风送瓜香啊。”
躺在地上,居然没有了刚才浓烈的睡意,瞪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感觉今夜的星星特别亮,天空也特别高,听着路边树叶被夜风吹的“沙沙”直响,远处水草塘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的蛙鸣,闭上眼睛聆听着大自然的声音,感受着置身于野外的快感,不知听了多久竟然睡着了。忽然,耳边传来丈夫轻轻地呼喊声:“别睡了,天快亮了,咱们该走了,天亮之前要赶到安达卧里屯早市呢。”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见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于是,我把孩子抱了起来,丈夫又把地上的棉被拿起来蒙在香瓜上,我们又迎着即将升起的太阳上路了......
早晨三点多,我们到达了一个小村子,由于太早,村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我们只好在村头等着,等人们起来好进村找个食杂店买点吃的,然后再去卖瓜。
安达市周边的乡村由于土质不好,区域偏北,光照时间短,气温较低,不能种植瓜果,就连种植的玉米秋后成熟时的颗粒都不是很饱满。所以,想吃瓜果梨条只能靠小商小贩进屯叫卖或到较远的市里去买。
就在我和孩子望眼欲穿的时候,忽然看见小村的上空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我喜出望外,连忙对丈夫说:“你看,有起来做早饭的了,你进村去看看吧。”于是,丈夫在我和孩子期待眼神的注视下向村里走去。
这时,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村子,房屋还算整齐,但大多都是土房,几棵老杨树稀稀拉拉地守护着村子,狭窄的街道坑坑洼洼的,家家园子里的蔬菜看起来明显的营养不良,纤细地站在大大小小的土坷垃里,那些土坷垃上还挂着一层白霜,(白霜:泥土属于碱性,经过日照后,上面出现一层白色面碱,宛如秋霜。)这时,孩子兴奋地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只见孩子爸爸拎着一塑料兜食物从远处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人。待他们走进后,我接过塑料袋给孩子拿吃的,而丈夫却掀开蒙瓜的被子,一股浓烈的的清香味扑鼻而来。“这瓜真香,这瓜真香!”来人一边拿起一个瓜放在鼻子底下闻着一边赞叹着。于是,丈夫拿起一个瓜擦了擦,用右手拇指甲在瓜上横着轻轻划了一道印,然后左手拿瓜,右手手掌照准瓜轻轻一敲,瓜就“咔嚓”一声裂开了,丈夫把瓜一掰两半递给那两个人说:“两位大哥,你们先尝尝这瓜甜不?然后再决定买不买。”那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称赞:“甜,这瓜真甜,很久没吃过这么甜的瓜了。”然后,他们每人跳了一塑料兜满意的香瓜,丈夫在给他们过称的时候说:“两位大哥,你看这称都高高的,我再给你俩一人搭一个瓜,还麻烦你们到屯里帮我宣传一下,看看左邻右舍三亲六故有没有买的,如果想买就快点来,我一会儿吃完饭就要把车开到集上去了。那两个人拎着一兜子香瓜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说:“你们先别走,等等,我这就回去招呼人来买,可别走啊?”丈夫回答说:“那你们快点,我等你们一会儿。”
看见那两个人走远了,我一边往嘴里吃着东西一边问丈夫:“你在哪找到这俩人的?”
丈夫说:“他们也是到小卖店买东西的,我就问他们买不买瓜,这不就跟来了。”
“你可真行。”我很佩服丈夫办事的灵活性,这不,三个小瓜就把那两个人给贿赂得帮他吆喝卖瓜去了。
我们还没吃完饭,车前就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瓜的好与坏,但拿袋挑瓜的人却没几个,不管我和丈夫如何推荐。这时,只听人群里有个声音说:“这瓜可甜了,我刚买完送回去,这不,我还的再买几个,以后怕是遇不到这么好吃的瓜了,你们就放心买吧。”我仔细一看,正是刚才买瓜人中的一个。大家听他一说就都蜂拥而上:“给我一个袋,给我一个袋。”看着他们把车斗围的水泄不通,我的眼睛也不够用了,丈夫忙着过称,我一边收钱一边看着,防止有人趁乱不付钱就把瓜拿走。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人群渐渐都散去了,车上的瓜也下去了不少,于是,我和丈夫把车上的瓜从新整理了一下,然后开车朝卧里屯集上而去。
卧里屯是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是赶集日,这不,一大早十里八村的人们就开始聚到这里了。我们找到一个靠近一棵大树的地方把车停下了,然后我和丈夫开始扯开嗓子吆喝:“香瓜,香瓜嘞,不好吃不要钱嘞,快来买啊,来晚就没了。”刚开始,人们只是一走一过看看,却无人购买。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今天这车瓜卖不掉到明天就坏掉了。于是,我从车上挑出几个小瓜放在跟前,然后清清嗓子站在车上高声朝人群喊了起来,“买香瓜嘞,又甜又脆的香瓜,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嘞......”
有句古语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吃,对于每个人来说还是具有一定诱惑力的。这不,我刚喊完,就有几个人凑了上来,我连忙把刚才挑出的小瓜擦了擦,然后一掰为二递给凑到车跟前的人,只见他们咬了一口后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于是,他们几口就把手中的瓜吃掉,抓过车上的塑料袋就开始装瓜,一边装还一边说:“刚才只是看看不敢买,就怕买回去不好吃,现在好了,真是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啊。”
看到有人开始买瓜了,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我们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不,看到有人在车上挑瓜,其他人也围了上来,而且越围越多,你一袋,他一袋,一会儿功夫,车上的瓜就下去了一半。又过了一会儿,买瓜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减少了,这时,我发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直站在车边瞅着,小男孩隔一会儿就摇摇老太太的胳膊,然后就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太太的脸。也许是老太太拗不过他了,于是,她们来到车前,我连忙问:“大娘,你买瓜吗?车上有塑料袋,你自己挑吧。”
老太太诺诺地问我:“这瓜多少钱一斤?”
“六毛。”
“闺女,还能便宜点吗?”
看着老太太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我想她家生活一定是困难,于是就回答说:“大娘,那你就给五毛吧。”然后我一边递给她一个塑料袋一边又开始吆喝起来,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看,只见老太太挑了六个小瓜装进塑料袋里让过秤,孩子爸爸给她量了一下说:“五斤四两,一共两块七毛钱。”
只见老太太用哆哆嗦嗦的手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块钱递给我,我只收了两块五,找她五毛,然后告诉她拿好瓜,慢走。没想到,正在大声吆喝招揽顾客的我突然听见“啪嚓”一声,猛回头一看,只见老太太拿的瓜掉在地上全都碎了。只听老太太责怪那个小男孩说:“一会儿到家再吃不行啊,非得扒,这回都摔碎了,看你还吃啥?”说着就弯下腰捡地上已经摔碎粘上泥土的瓜往袋里装,惹祸的小男孩站在他身边不停地哭。
丈夫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我说:“你赶紧拿袋再装几个瓜给他们。”
于是,我拿过一个塑料袋挑了七八个大瓜装了满满一兜递给站在车下的丈夫,丈夫接过瓜走到老太太面前说:“大娘,别捡了,那瓜都摔烂了还能吃吗?给你这兜瓜拿回去吃吧。”
只见老太太抬起头看看丈夫手中拎着满满的一兜瓜说:“小伙子,我没钱买了。”
丈夫伸手扶起老太太说:“大娘,这兜瓜是我送你的,不要钱,快拿回去吧,这天一会儿比一会儿热了,你领着孩子快回去吧。”
老太太听丈夫说完后拉住丈夫的手说颤巍巍地说:“小伙子,好人啊,谢谢,谢谢。”
然后接过瓜领着孩子走了。老太太走后,有个认识她的人告诉我们说:“唉,老太太可怜啊,儿子死了,媳妇走了,扔下一个三岁的孩子和她相依为命......”
转眼快到中午了,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赶集的人渐渐地都散了,所有卖货的人都在忙着装车往回走。我们还剩一少半瓜没卖出去了,估算了一下,本钱加油钱也早都回来了,车上的瓜再卖也都是纯赚的了,于是,我们把车摇着一边往回走一边逢屯子便吆喝。
几个屯子过去了,车上的瓜越来越少,眼看太阳也要落山了,车上还有一些被大家挑瓜扒拉磕碰带轻伤的瓜,丈夫让我吆喝,两块钱一兜,随便装。我刚一吆喝,就挤上来不少人,大家就像抢瓜一样往兜里装,还有人一边装一边说:“刚才买早了,要是知道现在两块钱一兜刚才我就不买了。”不一会儿,车上的瓜就被大家抢购一空,只剩下几个忒不像样的小瓜在车上,于是,我把那几个小瓜捡巴捡巴扔进路边的水沟里,然后抱起孩子高兴地对丈夫说:“一车瓜全部卖光,我们可以回家了。”丈夫笑着说:“你们坐好了,走起。”只听见四轮车一路“哒哒哒”地唱着歌,我们一家三口人在落日的余晖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如今,再想起那段卖瓜经历真的是感慨万千,如果没有那时的吃苦耐劳、精打细算,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幸福优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