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我还没有睡意，不是不想睡，而是实在是无法睡着。前面那些家饭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这时好象有个喝醉酒的，正在用非常地道的国语骂得大喊大叫，好象也有对骂的，还有劝架的，还有碗盘摔碎的声音。人把酒喝到这种程度，也是超水平发挥了，不知道这些人的肠胃功能怎么会这么出奇的好。
　　 更有甚者是楼上的麻将声，声声入耳，哗哗哗，哗哗哗，正在洗牌；叭，掉在地板砖上，叭、叭、叭，掉砖上的麻将在跳越翻滚；吱——，这是人拱着椅子在捡麻将。还有吱——，人用身子拱开椅子，接着蹋蹋蹋穿着皮鞋上卫生间声，看得出主人很大气，不让麻友们换拖鞋。孩子哈哈的笑声闹声蹦跳声，大人逗孩子的跺脚声。还不时响起让人心跳的咣，当当当。嘡、嘡、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这么丰富。
　　 窗外饭店的划拳猜令声，楼上麻友和麻将的喧闹声，孩子大家的戏嘻声，灌满我的耳朵。搞得我头浑浑噩噩，想看书，看不进去，想睡觉，也睡不着，来回在床上烙饼；在我似睡非睡时，叭，麻将掉到头顶上，叭、叭、叭，掉地上的麻将跳起舞来。我的心脏也随之砰、砰、砰加快了速度，麻将不动了，但我的心脏还在加速！咣，当当当，是什么东西，在地上踢着玩呢！嘡、嘡、嘡这是有人在故意跺脚。
　　 夜很深了，窗外和楼上还在演奏着人世间的浮华，喧嚣。我只有拿起书，放下；再拿起书，没看几眼再放下。老花镜是戴上摘了，再戴上，再摘了。看看手机，已经是下半夜了。窗外的喧哗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反而衬的楼上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我实在没办法，想找棉花把耳朵堵上，这哪有什么棉花啊？只得撕了两块卫生纸堵上，堵上和没堵上一个效果，这卫生纸的通透性太好了。各种声音还是不绝于耳，耳朵就象打雷一样，隆隆响起来。
　　 实在困得不行了，耳朵在稀里哗啦的麻将和别的声音中似睡非睡，又在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中惊醒，反复着。等完全清醒时，听听楼上哪还有什么麻将声，我想麻友们也是折腾困了。可是我再也睡不着了，再看手机，已经快五点了，要是夏天天早就大亮，我拉开窗帘看一下外面，漆黑一片。倒是哪都鸦雀无声。
　　 我回到床上想再睡一觉，可是困劲早就跑没了，整个头部雷鸣电闪。我依在床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一本厚厚的《中国当代散文鉴赏辞典》翻着看看，也不知道是书太厚，还是字太小，反正没看两页，觉得心里憋的慌，就在放下时。我还是被封皮上那个破手套上放着一玫象蛋黄一样的珠宝还是什么东西所吸引，这书是我八十年代买的，虽然只有二十五元八角，但用了我当时多半个月的工资。破手套上放着的东西我看过几百遍了，倒现在也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
　　 我看了一会，还是没看出是什么宝贝，隐隐的，边上还有个黄圈。书太沉我就把它搂在怀里。很想有个空气干净，没有噪音的地方。这时我想起上初中时，学校北面那片小树林，还有那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不知道现在的树木还有吗？被砍伐了还是长成栋梁了，那个小水潭还在吗？
　　 那是我上初中时，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放学以后是没有学习时间，特别是我每天早起和放学都做农活或家务，最累的就是那个沉甸甸的大碾子，每天早晚都得推，人吃的，牲口吃的，都得通过它碾碎。人说步履艰难，但给我这一生感悟的步履艰难，就是这个大碾子，迈出每一步都得使上全身的力气，整天饿得饥肠辘辘的，哪有什么劲啊！伴随着咕咕的肠胃叫声和呕出一口口酸水，浑身冒着虚汗，感觉到整天就是忙、累。
　　 但也有例外的，我们那时不上体育课，可以自习。这时我就会拿上要背的书和笔记，穿过一条土路，来到学校北面的小树林。
　　 其实小树林不小，很大很大一片，有柳树，最多的还是杨树，杨树又高又细，在进林子不远处，洞开一片天，地上有一汪四五亩地大的水谭，树林里因为树植的密，很少见到草，但谭的周围长着茵茵绿草，虽然不算高，但长的非常茂盛，就象给这水潭镶嵌一个美丽的镜框。这是生产队垫牲口圈时起走了细沙土，形成的水谭。
　　 这儿离主河套不远，过去是洪水冲出来的大河滩，后来农村搞大会战，把肆虐的洪水垒在大坝里，让它们套上了缰绳。这儿就栽上了杨柳树。这儿的都是细沙土，农村垫圈最喜欢的土质，一个是土质不粘，雨水天圈里不存水，对牲口有好处，再个起圈时不沾铣镐，容易碎，好倒粪；还有个好处是这种细沙垫圈起出的粪肥，施到地庄稼长的好。细沙土被挖的多，所以水谭逐年在扩大。
　　 春天和夏天我都喜欢到水谭边上来看书，依在一棵杨树上，在默背老师留得那些怎么也背不完的笔记。累了，就可以看看水潭里的杨树的倒影，还有镶嵌着一圈美丽的绿草，还有那蓝莹莹的天空游走的白云。有时来一只红蝴蝶，翩翩起舞，沾一下，飞走了，水面上起个小小波纹把水里的杨树绿草蓝天和白云搅得直晃动。有时来两只共舞的彩蝶，也会在水面上沾一下水，就又飞走了，水纹会比刚才的大些，这时蓝天和白云就变形了，水纹逐渐扩散没了，杨树绿草蓝天和白云又恢复了原状。
　　 有时先飞来一只蜻蜓，随着又飞来几只蜻蜓，它们款款点水，在水面上戏耍花样，有时两只蜻蜓还会连体，飘飘的，在水面上一起一伏。看着潭里，除绿树碧草的倒影，它们好象在蓝天白云之上嘻戏。远处偶尔传出几声虫鸣，给这静谧的环境增添几分温馨和甜静；这里就是我的洞天福地，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没有人打搅。饥饿的肚子也不叫了，只有从树缝里撒下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从外面吹进的小风扑在怀里，又清爽又凉润。
　　 长大后，虽然经过奋斗，不但不挨饿了，还住上了楼房。但这喧哗的世界里，有的人少调教的素质，让你无法容忍，但又不得不容忍，很难找到一片使你得到安静的地方。面对喧嚷的闹市，浮燥的人群，使我又一次想起了学校后面那片树林，那片净土。
　　 2010-11-28
　　 清晨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