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倭狼是狼的一个亚种，又叫日本狼。它体长约1米，在狼中是体型最小的，尤其是腿很短，仅有大约20厘米。肩高50厘米，体重25千克左右，它的吻部长而尖，嘴较为宽阔，眼向上倾斜，四肢细长，显得非常贪恋狡猾。
　　 倭狼曾经在日本大量繁衍，好勇斗狠，肆虐横行而引人共愤，被人大量猎杀，最后灭绝……
　　 1
　　 一泡尿把桂珍憋醒了。
　　 桂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腿套上棉裤，穿上棉袄一出溜下了地。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把棉袄大襟挽了挽摸索着系了两个纽襻，拉开了门插棍，随手推了一下门，那门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只是裂开了一条缝却没有推开。然而，凛冽的寒风却带着哨声夹着雪花从这条缝直钻进来，给桂珍灌了个满怀，桂珍不禁打了个寒颤。
　　 东北的冬天是极寒的，北风带着雪花刮着大烟炮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有跟着风雪跑的份，大雪封门更是家常便饭。
　　 这雪昨晚就开始刮了，到现在还没停。桂珍心里叨咕着卯足了劲把门推开了一大半，瞬间，风夹着雪肆虐地灌进了洞开的房门，把桂珍冲了个趔趄。桂珍低着头，顶着风雪跑出了屋子，回手把门带上。
　　 桂珍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北墙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解开裤带蹲了下来。
　　 东北的冬天亮天晚，每天天不亮桂珍就会爬起来烧炕做饭。等把土炕烧热了，屋子里有了暖和气了才会叫婆婆和妮子起来。就这样婆婆有时候还不高兴呢。唉——做媳妇难那。
　　 桂珍解完手站了起来，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有些纳闷——每天她解手的时候家里的那只看门的大花狗都会摇晃着尾巴坐在旁边看着，等着去吃……今儿个怎么没影了呢？不会跑没了吧？不会让“胡子”给弄去吃了吧？不对呀，“胡子”都和八路军去打日本鬼子去了，也不能啊。凭着大花狗的机灵劲，那年小鬼子来村里，好几杆抢都没打着它。再说了，下半夜还听它叫来着。哼！还是不饿，准是躲在柴禾垛里睡懒觉呢。
　　 桂珍寻思着刚拐过房角，就见大花一跳一跳地趟着半尺来深的雪从柴禾垛那边向她跑来。
　　 屯子里的柴禾垛堆放的离房子都比较远，草房加草垛那要是着个火啥地还有个救，不火烧连营才怪。
　　 大花狗口吐着白气跑到桂珍跟前，没有直接向往常那样直奔那泡屎；而是围着桂珍转了一圈，朝柴禾垛叫了两声，率先跑了回去。
　　 桂珍心里“咯噔”一下，身上当时就冒出了冷汗。不会有啥事吧？平时大花狗都会扑到身上讨好地亲热一番，踢都踢不走，今天咋自己跑了？寻思着顺手抄起了戳在山墙边的四股叉端在了手里。
　　 这两天孩子他爹和村里的民兵都让八路军叫去县城那边打鬼子去了，说是要解放县城，还说小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可是，这兵荒马乱地家里没个男人……
　　 大花狗站在柴禾垛边轻吠着回头看着桂珍，那意思是叫桂珍快过去。桂珍估莫是不是大花狗昨晚又抓住山跳（野兔）了，向自己讨好呢。大花狗抓山跳是把好手，一下雪隔三差五地就能叼回一只山跳、野鸡啥的。这也能让桂珍一家解解馋，沾个荤腥。“就是能显摆。”桂珍叨咕着，趟着雪拖着四股叉来到大花跟前。借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向草堆处望去，啥也没看到。桂珍向大花（狗）踢了一脚，顺过叉子向草堆里扒拉过去；这时，草堆里发出了响动，桂珍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绊一个腚墩坐在了雪堆里……
　　 2
　　 雪还在下，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桂珍缓了口气爬了起来，撲搂撲搂身上的雪踢了一脚大花狗：“你整的啥玩意，吓死我了。”大花狗灵巧地躲过了踢过来那一脚，抬眼看了一眼桂珍，然后，冲向草堆用前爪把草扒得乱飞。桂珍探着身子看着翻飞的草屑在狗爪下飞舞，一会草堆里露出了一个人来，桂珍“妈呀”一声吓得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又好悬没坐到雪地里，双手攥紧了四股叉。
　　 慢慢地看清了：那人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光景，充其量就是一个大男孩。光光的头缩在一件肥大的棉袄领子里，瞪着两只细小而惊恐地眼睛敌视地看着桂珍，眼睫毛上还挂着霜，用双手拼命地向后偎着身子，那样子是想把自己更深地藏在草窝里。大花狗跳进了草窝扑在了那孩子身上，那孩子不再动了，双手抱住了大花（狗），眼睛却没有离开桂珍。
　　 “败家媳妇你干哈你，这么半天没抱回柴禾，炕都拔死人了。”不远处传来了婆婆的喝骂声。
　　 “哦，娘——你先进屋吧，俺马上就来。”桂珍答应着哈腰去抱柴禾，借着晨光她看到了血。
　　 “你就磨蹭吧，我先去趟外头（厕所），你麻溜地。”婆婆说着拐向了屋后。
　　 “这是怎么了？”桂珍把刚抱起来的柴禾丢在了一边，蹲下去一把拽过那孩子。那孩子拼命地往后挣着，惊恐地看着桂珍。大花狗在一边舔着那孩子的右大腿，桂珍这才看清——那孩子撕裂的露着棉花的棉裤腿上露出了很长一道伤口，鲜血在棉裤上已经冻得梆硬了。
　　 “你家在那旮哒（嘎哒）住？咋会在这旮哒？”桂珍问。那孩子只是惊恐地看着桂珍，一声不吭。
　　 “走吧，和俺进屋，俺给你看看。”桂珍说着站了起来。
　　 那孩子还是躺在草堆里没动。
　　 “你傻呀？让你和俺进屋你听不懂咋地？”桂珍有点生气了。
　　 那孩子这回坐直了身子，可是腿却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桂珍，大花狗在旁边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桂珍又蹲下身来去拽那孩子的腿，却发现孩子的两只脚只是用两块布包着没穿鞋。再一摸脚脖子都冰手，桂珍知道这孩子的两只脚被冻得不听使唤了。“真是个隔路玩意，一句话都不说，俺真是该（欠）你的。”桂珍叨咕着抱了一抱柴禾回到屋里，用脚把柴禾踢到灶坑里一些，在灶台上摸了盒洋火蹲下点着了火，看了一眼大锅里的水已经冻成了冰又把锅盖盖上，顺手抄起挂在墙上的簸箕又跑出了屋外。
　　 桂珍跑到柴禾垛，把簸箕仍在地上，伸手去拽那孩子。这回那孩子没有躲，似乎知道桂珍要干什么，很配合地被桂珍连挪带拽地放在了簸箕上。然后，桂珍像拉爬犁似地拽着簸箕把孩子拉进了外屋地，大花狗也摇晃着尾巴跟着跑了进来。
　　 3
　　 “你一大早晨不做饭，在那旮哒弄回来个野男人来呀！？”桂珍的婆婆出外头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低头看到了桂珍弄个大小子回来，吓得一下靠在了门框上没好气地说。
　　 “娘——大清早俺去抱柴禾，他和大花趴在柴禾堆里把我吓一跳。冻得都不会走道了，腿上好像还有伤，俺就把他弄回来了。”桂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直了身子把两只手掐在了腰上，嘴里呼出大口的雾气让头发和眉眼上都结了霜。
　　 “这年头逃荒的有的是，就显着你心眼好。”婆婆对桂珍瞥了一下嘴，伸手拨了了桂珍一下，挪着两只小脚跨过了那孩子刚要进屋，又扭身颠颠地开门跑了出去。
　　 桂珍知道，婆母娘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没往外撵就是收留了。
　　 “招弟快起来——”桂珍朝里屋喊了一声，用脚又往灶坑添了一些柴禾，弯腰又去拽那孩子。
　　 “娘，你干哈呀？”招弟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点着了油灯，借着灯光看到桂珍的举动，和奶奶一样也是吓了一跳：“娘——这、这谁呀？”
　　 “你先别管他是谁，帮我把他整炕上去再说。”桂珍说着掀起了炕上的破棉被，向炕席上摸了一把，炕已经有了点温乎气。
　　 “娘——你也不管好人坏人就往家整，万一是小日本咋办。”招弟嘴里嘟囔着跳下了炕，伸手来帮桂珍。
　　 “那来那么多小日本，再多也不够你爹和你哥他们打的，还能跑咱这旮哒来。要是敢来看我不用火叉子叉死他。”桂珍说着和招弟一起把那孩子抬上炕，顺手就去拽那床破被想给那半大孩子盖在身上。
　　 “你上一边去。”不知什么时候婆婆进了屋，把桂珍往旁边一扒拉：“你想要他命啊？那腿都冻得不像样了，一受热还不废了。”说着把装着雪的土篮子放在了地上。
　　 “去把针线笸箩里的剪子拿来。”老太太接过剪子顺着裤脚向上豁去。雪和血水混在一块已经把棉裤和腿冻在了一块，老太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库管剪开。一条长长的伤口翻开着，但是很干净。一定是大花狗给舔的，已经不出血了。
　　 老太太放下剪子去拽棉裤，一边拽一边叨咕着：“啧啧，造孽呀！快把棉裤脱下来，这腿不用雪搓缓醒过来就冻掉了。”那小子见老太太扒他的裤子，惊恐地死死地拽住裤腰不放，那细小的眼睛瞪着老太太，死咬着嘴唇满是敌意。
　　 “哎呀，你个不识好歹的小王八犊子，真不识好歹。”老太太气得一甩手把那小子的腿扔在了炕沿上，站那儿直喘粗气。那小子一咧嘴，抹了一下淌出来的鼻涕，筋着鼻子敌视地看着老太太。
　　 桂珍和招弟听到老太太的骂声挑开帘子进了屋：“这是咋地了？”看着喘着粗气掐着腰站在地上的婆婆，再看一眼炕上一动不动的大孩子，一下子明白了：“你的腿冻了，奶奶是要用雪给你搓搓，不缓醒过来你的腿就扔了。”招弟指了指地上土篮子里的雪一边比划着一边去拽他的棉裤腿。这回那小子好像有点明白了，没有再挣。
　　 “你俩出去，再小他也是个男人了，不嫌磕碜。”老太太一把拽开桂珍，连推带搡地把桂珍和招弟推出屋子，回身又去拽那小子的裤腿，那小子又去拽自己的棉裤腰。老太太没好气地捒打了一下，看着老太太没好气的眼神他松开了手。
　　 “好像谁愿意给你整似的，还他妈分人。我咋地了？老了？小王八犊子……”老太太嘴上狠狠地叨咕着，手却轻轻地去拽棉裤，当棉裤拽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住了。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又拿起墙台上的油灯；这回她看清楚了——那小子漏出来的裆部不像中国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者光着、或者穿着裤衩，他却只兜了一块白布……
　　 4
　　 老太太手一哆嗦，油灯掉在了土炕上。听到响动招弟一掀门帘跑了进来，老太太伸手拦住了妮子就往外屋推：“挺大个丫头一天也不管不顾的，这小子光着腚你也往屋里跑，不嫌磕碜，出去。”招弟脸一红，吐了一下舌头跑了出去。
　　 老太太回身在炕上捡起已经熄灭的油灯放到了墙台上，下意识地又摸起了剪子，怒目看着那小子。
　　 那小子看到老太太又拿起了剪子怒目看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地往炕里挪了挪身子，伸手拽过被子围在腰间，小眼睛惊恐地看着老太太……
　　 屋子里静得让人有点发瘆。
　　 就这样，一老一小对视了良久，终于，还是老太太叹了口气把剪子扔在了炕上，冷不丁掀起被子，一把拽下了那小子的遮羞布随手扔到了炕柜后面。那小子没想到老太太会来这一手，一躲避不但没躲开，反而带动了伤口把自己疼得直咧嘴。
　　 “躲啥躲？你就光着吧！要是让他们看到你连裤衩子都不会穿，非整死你不可。”老太太弯腰拎起了装满雪的土篮子，伸手抓起土篮子里的雪向那小子的腿上搓去：“该天杀的小日本，咋不把你这双腿让八路给炸丢了，炸死你算了。大老远地跑俺们这旮哒来霍霍人，你以为你们就成啊，俺们中国人要是像你们那么狠，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你们。”老太太叨咕着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痰；伸手又抓了一把雪：“再者说了，你们小日本没人了？咋让你这半大小子跑俺们国家来了，自己还没枪高呢……”
　　 老太太正自顾自地一边搓一边叨咕着，桂珍又挎一土篮子雪进来了：“娘，怪凉的俺来搓一会，你歇着。”说着伸手去抓雪。
　　 老太太扒拉桂珍一下：“你去一边去，他没穿裤子。”
　　 “没穿裤子怕啥呀？你老孙子要是活着都比他大了，俺还怕这个。”桂珍说着把老太太推到了炕边坐下。
　　 一提起老孙子老太太气就不打一处来，把那小子腿一扔回身向炕上偎去，那小子疼得直嘎巴嘴，脸上冒出了冷汗。
　　 前年老孙子狗剩和她在地里除草，正赶上日本鬼子的飞机来轰炸，狗剩还没等躲就被炸弹给炸死了。老太太想着偎上炕盘起了腿，把手伸到嘴边用热气哈了哈，伸手在炕梢拿过了烟笸箩，拿起大烟袋往烟袋锅里装了一些旱烟点着，吧嗒吧嗒紧啯了两口，那烟锅里顿时冒出了火星。一股浓烟从老太太口中喷出，把那小子呛得咳嗽起来。由于咳嗽带动全身的颤动，伤口又渗出了血，疼得他直皱眉。
　　 “中了，中了。有知觉了。”桂珍高兴地嚷了起来。
　　 “吵吵啥，再搓搓。这一早上净忙乎这个小瘪犊子了。”老太太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敲了敲，那一锅子的烟灰带着火星散落在地上，然后，她一出溜下了地，扭着小脚出了屋；不一会儿，端着一盆凉水回来：“去，把凳子拿过来，再用凉水给他泡一泡。”老太太用下巴指了指北墙根上的凳子对桂珍说。
　　 桂珍把凳子搬到炕沿边，老太太把盆子放在凳子上，伸手去拽那小子的脚；那小子把被子死死地围在身上，两条腿随着身子往炕里偎着，咬着嘴唇瞪着小眼睛惊恐地看着老太太。
　　 “小瘪犊子，你躲啥？脚冻得和冻梨蛋子似得，不缓缓就得掉了。”老太太没好气地拽过了那小子的腿，强行按在凉水盆里。那小子疼得一黐牙没敢吱声。老太太把他的脚按在凉水盆，感觉他不再挣扎了，才慢慢地放开了手。
　　 “娘，你歇一会吧。他腿上的伤口那么大，咋整？”桂珍叨咕着扎撒着手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炕沿上，回手去拽烟笸箩：“咋整？那还用咋整？！有点药都让小日本给整去了，你就是有钱也没处去淘腾去。大花狗都给他舔干净了，你再整点盐水给他擦擦，完事上点马粪包（一种菌类植物，有消肿止疼的功效）包上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