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雨中沈园(散文)
看过诸多的文章书写沈园,这座建于宋朝时期的古园林让我魂牵梦萦。再次走进绍兴,只为沈园而来。
“绍兴今天暴雨。”一下火车,雨密如帘,跑步过去拉开了出租车的门,一上车就听到了司机师傅说了这句话。江南微雨一直是我期盼已久的,偶遇暴雨,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入住宾馆,一切收拾妥当,望着窗外的雨,我在犹豫。沈园已近在咫尺,却因为这雨而止步,突然想起下了火车时,风在留言里的话:“或许,雨中沈园才更符合那种意境呢!”于是,我举着雨伞走进春波弄,走过鲁迅故居,穿过一座小石桥,沈园已在眼前。
一进沈园,首先看到的是半月形的长廊,长廊的上方挂满了祈福风铃,走上前连续看了几个,上面都是祈盼幸福的文字。沈园不关家国,只关风月。
雨,越来越大,遮挡住了我前方的视线,举步维艰,我只好躲进亭中避雨。此时,园区里只有雨声。我的眼前是一池白荷,在风雨中飘摇着。垂直的雨线从天而降,劈劈啪啪地砸在圆圆的荷叶上,砸进池水里。“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唐婉在垂垂老矣的陆游心里,依旧如这一株盛放的白荷,在他的记忆里轻绽着。荷花无语,这一刻却伴着雨在倾诉,曾经在那遥远的时空里,在沈园演绎的一段哀婉凄美的爱情故事。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隔着千年的风雨,仍带着斑斑泪痕落进了我的心里。
雨,越下越大,珠落玉盘,声声入耳。耳边传来了低低柔柔的一曲《钗头凤》,低沉哀婉的曲调和着这雨,让一段千古绝唱的爱情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女儿第一次看到白荷,脸上露出惊喜,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着照。一场雨,让沈园里有了一种别样的风情。倚在栏边,对面的孤鶴亭朦胧着身影,眼前的情景真的婉约出了一种诗意的美感。
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再读一次风的游记《沈园幽梦太匆匆》,耳边是哗哗的雨声,风灵动的文字再次跃入我的眼帘。从开始的仲春时节的晨光落肩,转笔写到走进沈园原本晴朗的心空突然就蒙上了淡淡的愁雾,一种心绪的转变,文字也在风的笔下开始了对这段凄美的爱情的陈述。从“断石”起笔,一段情感沉长的让人忘记了沈园曾经的三位主人,只记得陆游一生为唐婉写下的千古佳句。文章只用寥寥几笔就描述出一种情景交融的意境,也让我的思绪里夹杂上一抹愁绪。
有一种情感隐匿于心,却也是一种永恒。陆游听从母命被迫休了表妹唐婉,此事一直让他郁结于心。自从与唐婉再次邂逅沈园,这使已经二十七岁的陆游牵起了对唐婉深深的眷恋之情,他多次留恋于沈园,多次落笔写下对这段情感的怀念。同时,沿着这条爱情的主线,以时间为主轴,也让我们看到了陆游起伏跌宕的一生。才华横溢的他,多次获得殊荣,又多次遭贬放逐。南宋时期政治不稳,混乱的局面让陆游仕途不畅,但是他一生笔耕不辍,对文学方面有着不可忽略的成就。诗词中既有李白的洒脱奔放,又有杜甫的沉郁悲凉;既有对爱情的诚挚难忘,又有很深的爱国热情,对后世影响深远,一首《钗头凤》更是成为经典的爱情绝唱。
风的文章没有一味地去追求这段情感的浪漫,而是用陆游一次次故地重游,落笔写下的篇篇诗章来表达出对这段感情的怀念和难以忘怀的心绪。不能用现代的爱情观来评论古人,陆游重情,他对唐婉的深情难以割舍,他是这段情感悲剧的缔造者。那个年代禁锢了他的爱情,却没有禁锢住他的心,他把一种风花雪月的悲凉沉浸在一笔墨香中,诗作如画,一如就暴雨中的白荷,如泣如诉。处在悔意中的陆游,提笔写下了这首《钗头凤》,这才真正地开始了这段爱情悲剧。本来唐婉遇见知书达理的赵士诚,婚姻虽然不能说是美满,但是他们相敬安好,也是一对佳偶。可是当唐婉看到这阙诗词,心中再起波澜,终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终于一病不起,临终前以泪研墨和了一首《钗头凤》。
陆游闻此噩耗,痛不欲生,离开了绍兴这个伤心地,到京城临安欲求报效国家,驱除外辱。可是南宋奸臣挡道,陆游最终还是被罢官还乡,“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纵有文韬武略的他,也改变不了当时社会的现状。陆游再次回到沈园时,已经六十六岁了,因为仕途受阻,触景生情,前尘旧事又一一浮现。时光可以改变一切,唯独不能冲淡刻心蚀骨的相思。“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七十五岁的陆游依旧在沈园感叹,浅读着陆游的诗句,看着雨中的粉墙黛瓦,翠竹清幽,朽木长廊,古朴典雅的气息衬托出陆游和唐婉的爱情不老的传奇。
沈园曾经三易其主,但是这都没有影响陆游对沈园的眷恋。古稀之年的陆游,在去世的前一年,最后一次走进沈园时,已经白发苍苍的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唐婉那年轻的容颜,一切恍如昨日。“沈家园里花似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幽幽一梦,至死不渝,是对两个人的千年之爱的最好写照。
雨,被风吹散了些许的急迫,细细密密的小雨伴着沈园的白荷,让人更有了入梦之境。举伞,缓步而行。在池水边漫步,光阴早已磨平了园中所有的陈迹,只剩下水痕密布的断瓦残墙上的青苔,还有和它相伴千年的声声叹息。
终于,我站在了刻有陆游和唐婉的诗词《钗头凤》的墙前。斑驳的石墙,墙缝上是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苔痕,墙顶是一片绿油油的翠竹。右边是陆游的亲笔: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左面是唐婉娟秀的笔记: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凭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诗词足以表达出来了陆游的悔意与眷恋,也真切地体会到唐婉对陆游的痴情。转身就见到了那块断石,因殇而断,因情而拥,若即若离,惟妙惟肖。风拂过墙边的翠竹,漫过庭院的假山亭榭,摇曳着一池白荷在低吟浅唱,那荡气回肠的诗句,那让人心碎的惊鸿一瞥,都让雨中的沈园展现出了一种温婉的韵致。徘徊在池边小径上,任雨从我的发间滴落,目光略过扶桑花的娇艳再次落在雨中的白荷上,仿佛那池水中再次倒映出昔日的惊鸿倩影,故事已远,经典的爱情却已永存。
抬头,一片片浓云在亭台的上方移动着,雨又开始变得密集起来,我和女儿相互搀扶着疾步走出庭院,回首再望,白荷依旧玉立于雨中,那首千年的爱情绝唱依旧在雨中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