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站队(小说)
万通集团一厂体系部陈经理这段时间有点苦恼,因为原集团CEO张副总降职了,降到了分厂做副总。
张副总一走,万通集团就乱作了一团。原先被张副总重用的一帮手下,一个个如被捣了窝的蚂蚁,惶惶然四处奔走;而那些在张副总手下无出头之日的,则如出水的鱼儿,蹦得老高。
新上任的集团CEO阎副总,是二老板的亲信。虽然工作能力一般,但却是个极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主儿。他走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重组集团人事架构。没几天,原张副总手下几名得宠的干将,相继以各种理由被裁。而原来一直得不到重用的二线人员,却有好些连升了几级。
就在昨天,因为不会见风使舵,跟陈经理私交甚好的工程部谈经理离职了。走前,谈经理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陈哪,要想继续混,得站好队啊!
站队,就是要表明态度,跟谁卖力的意思。陈经理明白这个道理,也一直在观望。
他发现,最近好多先前跟张副总走得近的,都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张副总,找着各种藉口往阎副总办公室跑。他还发现,有个别人,为了撇清与张副总的关系,不惜昧着良心将自己工作的失误嫁祸到张副总头上;甚至有人为了获得阎副总信任,给张副总扣收受回扣、弄虚作假、以权谋私等大帽子。
陈经理是张副总旧部下,做过张副总的助理,最辉煌的时候,曾同时管理过三个大部门。张副总在任期间,陈经理在集团内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受追捧。张副总才降职不足一个月,他就明显地感受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尴尬。
阎副总原是分厂副总,跟张副总是死对头,自然地,陈经理跟他并没多少交情。阎副总的做法很明显,就是要对张副总的旧部下斩草除根,重新组建属于自己的人事班子。
陈经理知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张副总现在都自身难保,如果他执意要固步自封,不及时站到阎副总的队列,就会重蹈谈经理的覆辙。但是,如果公然投靠阎副总,就是背叛张副总。他是托张副总的关照进的公司,并被委以重任,张副总于他来说,有知遇之恩。要他像其它人那样过河拆桥,他抹不开这个情面。
可是,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六七张嘴全指望他这点微薄的工资养活,还要还房贷。这份工作,对他来讲,失去不得,也不能失去。
该站在哪个队列?这个困扰使他寝室难安。
还没等他作出选择,阎副总倒先主动找了他。陈经理明白,阎副总在这个当口找他,决非善意,心里更加不安。
果不其然,阎副总客套了几句后,话题便迅速变得尖锐起来。
老陈啊,你也是咱们公司的老员工了,公司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你有什么看法啊?
这个……现在市场环境不景气,很多公司举步维艰……陈经理舔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
嗯……大环境是不太好,所以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呐!阎副总拖长了声音,惺惺作态地说。
老板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工作的!
那就好,那就好!阎副总哈哈一笑。
陈经理松了口气。
老陈啊,你也看到了,公司这段时间裁了些人,合并了几个部门。我也不想这么做啊。可是,公司亏损那么厉害,为了节省成本,我是迫不得已才忍痛割爱的……阎副总的双眉紧紧地锁成个川字,语速很慢。
那是,那是。老板英明!陈经理马上附和,感觉后背有虫子在爬一样。
我英明个啥,是老板非要这么做啊!阎副总盯着陈经理,眉毛上挑。接着说,你那个部门,按老板的意思,非常时期,要合并到品保部。你说,那么重要一个部门,我怎么舍得撤呢?但是,老板的旨意又不得违抗,哎——难呐!
陈经理只听到自己脑子轰隆一声,汗水瞬间就渗透脑门。
体系部要合并到品保部,这个消息他在几天前就听到人们在传说。他当时并没在意,因为体系部是一个特殊部门,就像是集团的私人医生,担负着全集团订单和客源的稳定。老客户的定期复查、新客户的验厂、以及认证机关的复审,都要验证全厂的体系运作状况。任意一项通不过,都会让企业蒙受巨大的损失。自从他接手体系部后,一直取得优良的成绩,次次以高分通过客户审核,有力地保证了公司的订单和客源。
老陈,你有什么想法?阎副总慢悠悠地追问。
这,这消息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想……陈经理手指掐进了大腿里,嗫嚅了半响,才吱唔出一句完整话。
不用紧张,撤与不撤,我还在跟老板沟通。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喝喝茶,通通气。来,喝茶!说着,阎副总端起了面前的功夫茶。
陈经理赶紧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喝下去。由于喝得太急,茶水还有点烫,呛得他口腔像着了火一般背过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他咳过后,阎副总已转换了话题,这话题比刚才来得还沉重。
老陈啊,公司现在很多人造谣,说老张有思想问题,搞小帮派。你看,我按照老板授意一裁掉几个做事不得力、作为不端正的,人家就在背后说我搞清算。这林子大了啊,就是什么鸟都有!
陈经理不知该如何接口,只有沉默。
老陈啊,你是老张的得力干将。他的事,你最清楚不过了。你得站出来,给大家一个说道,省得不明不白的。老板既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想放过一只害虫。我呢,既然为老板办事,就想做得利索。所以,今天,才找你来聊聊。
阎副总不温不火,好像拉家常一样,却将陈经理逼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陈经理明白,阎副总绕了一个大圈子,归根结底就一个目的,那就是逼他站好队。如果他要站在阎副总一边,就得出卖张副总;如果他不愿意出卖张副总,前车之鉴正等着他。
晚上,陈经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阎副总的话。一字一句,慢慢地回放、梳理,就是拿不准主意。
这倒吵醒了死猪样睡在身边的老婆,老婆咋咋呼呼地问他怎么了,陈经理只得道出了实情。
老婆听完,一巴掌拍在陈经理的胸脯上,大大咧咧地说,这有啥难的,谁对你有恩,你就站在谁一队呗。
你懂个屁!陈经理一听这废话,火冒三丈。
真的,福祸相依,得失并存。做人,只要不忘本,终会有后福!老婆正色道。
陈经理细细咀嚼老婆的话,居然有些感悟。
其实陈经理也明白,阎副总急功近利地拆张副总的台,无非是上面几个老板之间的明争暗斗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目前,万通集团是由三个股东合资的股分制企业。但十多年前,却是个只有几个人一台机器的小加工坊。大老板一手创建了万通,并磕磕绊绊地一天天壮大,后来因为经营和资金的需要,先后吸纳了两名股东。近年,大老板因年事渐高,加之集团发展平稳,于是淡出了管理圈,蜗居在国外享清闲。但是,大老板有一名心腹,帮他打理着集团的所有事务,那就是张副总。
张副总建厂初期就跟着大老板了,对集团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除了对大老板忠心耿耿,却不买其它人的帐。这让二老板和三老板大为光火。随着实力与财力的积累,二老板和三老板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早就联合起来,想将张副总挤走,把大老板架空。
这次,藉着公司大半年连连亏损的机会,俩老板终于把张副总给踩了下去。只是,迫于大老板的余威,没敢将之赶尽杀绝,只是贬到了分厂。虽然是分厂,却跟集团总部只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
十多年来,张副总在集团起起落落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在公司经营顺利时被股东排挤走,又在公司经营无力时被大老板请回来。
不知道这次,是否还会有奇迹发生,但听了老婆的话,陈经理决定继续力挺张副总。于是,他保持着沉默,既不讨好阎副总,也不明目张胆地亲近张副总。
这样一来,陈经理在公司的地位就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首先,体系部虽然暂时没撤,但完全成了空架子;其次,那些原先巴结他、讨好他的同事,都刻意疏远了他;最不堪的,是几名他刚提拔上来的中层干部,听说体系部要合并,立马不将他放在眼里,却对品保经理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陈经理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奈何自已已经失势,为了一家老小,只得忍辱负重。
又过了些日子,身居闲职的陈经理自然被降了一级,工资也少了几个三位数。
尴尬的处境,残酷的现实,像一座大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憋得慌了,陈经理偶尔也会背地里找张副总谈谈心。张副总总是一幅很淡定的样子,既不恼阎副总的盛气凌人,也没因为官降一级而显得颓废低迷。
听说,张副总在分厂,励精图治,在很短时间内,就取得了良好的业绩。
三个月后,搞业务出身的阎副总因为不擅管理,把公司搞得一团糟糕。大老板看了季度财务报表,连夜从澳洲飞过来,大发了一通脾气后,把阎副总解雇了,又把张副总调回了集团总部。
张副总官复原职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调整人事架构。并且在这次调整中,直接将陈经理提拔为一厂协理兼执行副总特助。连升三级。
一则故事,却点透人生,生活中有太多选择,每一次选择都决定着未来,我们所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不负于心,不欺于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