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屠户老L(小说)
“哎呀,何得了嘞!快给我把门拴好,好多兵扛着长矛,拿着铁链来捉我了!他们已到了堂屋门囗了!哎呀,快给我关好窗,有好多人身猪头的怪物向我索命了,就要从窗口爬进来了!哎呀,你们干嘛坐着不动,快去拴门关窗!”这样尖喊饿叫的声音已经是第八天清晨在青云桥一个叫刘家湾的小山村里响起。
声音来自于村西头塘角那栋只有一层的红砖平房里。这房的主人是个屠户姓L,平日人们就叫他屠户老L。三个月前,花甲刚过的老L便封刀了,因为他患肺癌到了晚期。卧床不起,近几天疼得不得了,毎天都要大喊大叫几阵。乍一听,怪阴森怪瘆人的。病魔已把这个百五六十斤的精壮汉子折腾得只有皮包着骨头、不足七十斤重了。他躺在床上,要不喊叫或睡熟了,那形体与干尸沒有什么区别了。村里有经验的人说,老L阳寿已尽,只是这几天的人了。因此,一家人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边。傍晚,老L又开始喊叫了,喊了后全身一抽一搐的,嘴里呜呜哇哇的叫,鼻孔只有出气沒有进气了,样子十分痛苦。看着弥留之际的老L如此情形,村上有个见多识广的老者起了悲悯之心,向老L的家人建议:听祖辈说,屠户死之前,若是很痛苦又不断气,只要拿一只把盆,里面盛些盐水,放一把杀猪刀,端到他床边,屠户立马断气。不妨试试,以减轻老L死前的痛苦。至于老L的家人是否照老者的说法做了,已不得而知,反正在老者提议后,不到半个时辰,老L就驾鹤西去了。当时正是公元2014年6月25日下午8点整。
老L不仅杀猪杀得好,还讲得出本行中的典故。有一年,他给我家杀年猪,我留他吃饭。饭桌上,他一边与我把盏推杯,一边唾沫四溅地夸起的油味来。老L说,老祁阳县(今祁阳祁东两县)的屠户的祖师爷是三国的西乡侯。他来到祁阳之前,祁阳人杀猪是蛮杀,不是用绳子缚住四足,就是用钝器击昏再杀。那些的方法猪血就射不到把盆里,失去了一道鲜美菜肴---猪血汆小肠。后来,西乡侯的军队驻扎在祁阳黄土埔的大云岭。一天,他看到那里的屠户杀猪很费劲,就把自己那套握耳、按头、提尾、垫凳、吹气、刨毛的杀猪方法告诉他们。于是屠户就拜西乡侯为师。不久,西乡侯的杀猪法传遍祁阳,屠户们就尊西乡侯为祖师爷。
“西乡侯是谁?老L。”我明知故问。
“西乡侯是谁,你都不晓得?还亏你是教书的。西乡侯就是指张翼德张飞,那是刘皇叔刘备封给他的号。”老L对我说这话时,一脸的鄙夷。
“哦,原来如此。你杀猪的祖师爷是张飞。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
老L听了我的话更加得意洋洋,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起了有着神秘与恐怖色彩的五爪猪。猪是四爪动物,五爪猪是罕见的,此猪通人性,是屠户前世的冤家投胎,是为寻报前世之仇而来的。一般说来,屠户是很难碰上的,但是要是杀猪杀多了、运气又不好的、前世有冤家的屠户就能遇到。遇到了怎么办呢?俗话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遇到了五爪猪,就不要怕,要敢杀它。但不能蛮杀,要巧杀----屠户就得先用锅底灰把面目涂黑,戴上斗笠,倒披蓑衣。这样下手起来,五爪猪就弄不清是谁杀的了,自然就找不到复仇的主了。
我听后,觉得他的话荒谬可笑,便问:“老L,从西乡侯到现在,有哪个屠户杀过五爪猪?”
“你怎么讲蛮话?我哪里知道呢?反正师父就是这么讲的!”老L一脸的不耐烦。
老L从198O年代开始跟师杀猪至今已逾三十载。他起初是与师父一道杀母猪贩运到桂林充瘦精肉卖。师徒俩将宰杀的母猪剥皮、斩头除脚,卸为四大块,喷洒保鲜药剂后,包装好,用手扶拖拉机拖到白地市,装上火车运到桂林农芝贸市场出售。据老L说,母猪瘦肉多,桂林人眼拙,识不了货,剁母猪肉给月婆子吃的趋之若鹜,所以师徒的肉摊生意很是红火,几乎每两天要宰一头母猪。老L的第一桶金就是这样捞到的。老L后来自立门户在青云桥西头的歪脖柳树下摆了一张屠桌。他卖肉的招式是中下等先卖,上等的后卖(这方法与现在销售楼盘有点异曲同工)。说来有点怪,就种方式老L的猪肉总是比别人的先卖完。在西区,称猪肉有“搭笑面"一说,就是在称足秤后,屠户再加点肉给客户,以期顾客再次光临。可是这到了老L那帮屠户手中,却成了一种搭病猪肉或母猪肉的手段。起初,用手秤屠户耍秤,在顾客前把秤杆搞得像打鸟的铳向上翘着,再搭点笑面,顾客看到了,觉得沾了便宜,便欣然付款提肉。后来,虽然用电子秤了,但狡黠的屠户老L同样也能把那些搭头肉搭出去。
老L下乡卖活猪的方法有两种:一是估,二是称。但这两种方法他几乎是赢家。估,他的眼力厉害,看得死;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秤上做手脚。
有一次,他趁我不在家,吃女人的空子,以较低的价钱估走了我家的一头猪。第二次,我以家里的一头肥猪跟他估,他估输了,少赚了百十来元钱,很不高兴:“读书人就是精,我估了这么多年的猪都输了。”其实,我不是精,只是学以致用罢了。我测量了猪的几个部位的数据,代入公式算出了猪的重量。在估猪时,我再加几斤,老L焉有不输之理!
老L除了杀猪就是嗜赌如命。什么盖子博啦,什么推牌九啦,什么址胡子啦,什么耍花牌啦,什么放水啦,什么斗牛啦……只要是赌之类的他都玩过。
有一回,他卖猪肉卖了二千多元,去放水,不到半小时,输得个精光。为了向老婆交差,他故意半夜后才回家。
上床时,女人问:“剁脑壳死的,怎么深更半夜才回来?肯定手指头又痒了?”
“没有呀,老婆你冤枉我了。我和人谈猪生意去了,喝高了酒,睡了一觉。哪个哄你就天打五雷轰。”老L边说,边拉扯着女人想行鱼水之欢。
“剁脑壳死的,松开狗爪子!今天卖肉的钱呢?”
“别焦急,钱不是在裤袋里吗?不信,伸手摸摸。”老L把那条满是血斑油味和猪屎气的黑长裤递到女人手中。
女人拈了拈,把裤还给老L,说:“好,钱还在。剁脑壳死的,还愣着干嘛,你快上呀!”……
“哎呀,,何得了嘞!我的衣裤让贼从窗子眼窟钩出去了,二千多元钱也冇得了呀!你这个死女人,败家婆,昨夜怎么不晓得把钱收好呢?我杀猪起早摸黑的容易吗?我……”第二清晨,老L摇醒了睡梦中的女人,在房里哭诉起来。
女人一骨碌爬起床,快步走到门外,的确看到老L的衣裤被丢在窗外的阶基上,脸上堆起了懊悔、疑惑的阴云。
其实,那晚老L根本没有带两千元钱回家,只带回两张五十元的。他事先找了一迭与钞票大小一致、颜色相同的纸,前后各放一张真币,用红绳扎好,趁着夜色,成功地糊弄了女人。
老L除了用赌具赌博外,还喜欢会就地取材打赌---与别的屠户或顾客以一刀砍下数斤肉块,上下不差五钱为限定输赢。如果老L输了砍下的肉白送人,若老L赢了,输家就得拿走砍下的肉并付双倍的肉钱。这种赌法,老L输的几率一般不到百分之一,所以,在青云桥屠宰界称老L为“一刀L”。
老L嗜赌到了几乎散尽家财的地步。因此,尽管他是青云桥的资深屠户,尽管他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杀到二O一四年,从祁东杀到邵东,从湖南杀到云南,从中国杀到缅甸,赚的钱如果放到-起数的话,保管数得你手抽筋。可到老L身后全家仍蛰居住在-层破旧的红砖平房里,赚到的钱都输给了青云桥街上那几个以赌博为生的高手了。有一次,青云桥一个赌博高手家的洋楼竣工大办宴席,有人戏谑:“老L,老板砌高楼大厦你行了重情,怎么沒请你去喝杯酒呢?”
“别取笑了,我手气不好,赌运欠佳。赌博是周瑜打黄盖----个愿打,-个愿挨。我愿赌服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个猪肏的,他的洋楼我起码给砌了一层。”
老L曾经也憎恶过自己嗜赌如命的恶习,也痛下过金盆洗手的决心。有一次,老L聚众在鱼行的场子里推牌九,被人点了水,让警察一锅端了。除收缴逾两方菜的赌资外,每个参赌者罚款三千元,老L等两人还在派出所的小屋子里蹲了一夜。
老L回到家里,遭到老婆的一番数落:“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难都难不完,还有心思去赌博,脸皮比毛厕板还厚!你有人养,沒人教的野崽!”
听了女人的话,老乚气恨交加:“祖婆,我拜你,冇骂了。从此以后,我再赌就是你生出来的!”
“你切脑壳死的,不要扯哄弄骗了,你是黄鼠狼变野猫!”
“好,你不信,我这回让你信定了!”老L跑进厨房操起菜刀蹿了出来。
“老L,狗日的,你还要杀人吧!”女人见状,撒开脚丫子逃命。
老L并沒有追杀自己的女人。只见他左手提起一条长凳放在阶基上,将左手掌按在凳面上,右手挥刀斩砍下去,伴随着-声凄厉的惨叫,一节食指、一节半中指飞溅于地。这时,旁边蹿出黑白二犬,叼起断指头就向院子深处遁去。老L腾出右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裏住残指并紧紧攥住。顷刻鲜血浸透了布片,还有血不停地往下滴着。老L的女人见势不妙,拉上老L坐上堂弟的摩托火速将老L送到镇医院住院治疗。半个月后,尚未痊愈的老便L出院回家养伤了。
俗话说:“偷腥的猫儿难改性。”这话对老L来说,就是最好的注脚。因为老L嗜赌之性经历了断指之痛依旧没有改。回家不久,一个街坊去世,老L去伴夜,赌友们拉他扯胡子,他欣然应允。左手缠着纱布,拿不了牌,他就拿一把升子盛满米摆在面前,把抓来的牌插上去。就这样,老L与别人连战了三夜,赢了千把块钱。
老L除嗜赌外,还酷爱灌酒撒酒疯。靑云桥有这样的惯例:红白喜事,做厨的是屠户。每次在主人家做厨,老L就要灌酒,就要撒酒疯。老L灌酒拿的是菜碗,一囗气可灌下八九碗。老乚撒起酒疯来,又哭又拜,又打又闹,像唱独角戏似的,引得人们围观,搅得主人家无法安生。有好几回,老L把自己灌得脸色青铁,舌头打结,脚步踉踉跄跄,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后来,青云桥办红白喜事很少有人请老L去主厨了。
你别看老L是杀猪的,是个粗人,但他也会“与时俱进”,紧跟社会风气,也弄出过风流韵事。青云桥的人都晓得,那年,老L从青云桥的屠宰界突然“消失”了。老L的老婆说,老L去云南与人办屠宰场賺大钱了。其实,老乚并未去云南,而是在邵东双凤村。因为,老L一年前在那里买猪就勾搭上一个年轻风骚的寡妇。在当地,那个寡妇有“公共卫生间”之称。后来,寡妇致电老L,她为他生下的女儿已半岁了,要他来家负起做父亲的责任。否则,抱着女儿找上门来。老L哪敢“抗旨不遵”,便对老婆撒了个谎。那年,老L在双凤又杀猪又种田土,起早贪黑的,所有的收入全部贡献给那双母女了。后来,老乚一次性付给女人三万元把事情了结了。再后来,此事穿绑,老L的老婆剁起砧板骂老L整整骂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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